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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定親 文 / 秀才娘子

    「我已回了丈人,守中此生,必定戎馬顛簸,不得安寧。我已負月娘,不願再負張家女,以傷兩位尊老。但丈人個性秉直,並不肯聽。望娘與我在丈母面前說些話,將此事了了。」

    守中此言一出,徐夫人大是為難。張教授的脾性清平人無不知曉,最是講究理法。無論親疏遠近,若是叫他瞧見或聽見不合理法的事情,他必得親自管教一回的。

    況且,張教授平日最重守中,便是守中尚且勸阻不了,她又怎能說得通?

    老夫人聽了一回,雖不喜那張四娘品性,但一個小婦,她倒是並不甚操心。因而老夫人勸道:「便依了你丈人吧,月娘去了,他們兩位老人家傷心呢!若是張四娘過來,許能放心些。況且她不是帶著萱姐兒麼,便讓她帶著萱姐兒住進月娘的陪嫁宅子裡頭,也是便宜。」

    守中卻皺了眉,道:「原說過了,待昌明與沈夫人成親後,萱姐兒便交與沈夫人管教。她如今太過橫蠻,正需沈夫人規一規才好。」

    老夫人聽那話裡頭意思,是嫌張四娘帶的不好。她憶起前事,大郎也有過如此嫌棄,方才起了接萱姐兒出來的念頭。若非如此,依大郎對張教授與夫人的尊敬,必定不會行此失禮之事。

    「哎,到底是庶出,修養氣度上差些。若你丈母身子好些,也不會交與張四娘。罷了,你娘臉皮嫩。我老著臉去親家那裡說一回吧。」

    老夫人到底不願違了大郎心願。守中的個性她清楚,正氣太過,一心報國,這一輩子恐怕也就在戰場上過了。刀槍無眼,時運是說不准的。不若家中多遷就他些,不令他操心,戰場上方能心無旁騖。

    守中聽了,便謝過老夫人:「多謝婆婆體諒!過些日子想來兵部的文書便會抵達。守中便要去紹興府赴任。我已與丈人通過氣了,請他們二老認容娘為義女,好替容娘主持婚事。」

    老夫人與徐夫人面面相覷,皆大為吃驚。如此大事,大郎竟然未與她們商議,便擅作了主張?

    老夫人生氣,埋怨道:「你倒是替容娘都想周全了。身份也有了,你丈人又得一個女兒,心裡也舒坦了。想來不會將張四娘塞過來了。」

    徐夫人卻很是高興,她滿意地瞧了瞧大郎,又勸慰老夫人道:「娘。大郎想得很是哩。我正愁怎麼給他二人成禮。容娘可是連個接草貼的人都沒有呢。這下可好了,我這便瞧日子去,容娘給親家磕了頭,便有人給她做主了。趕在大郎赴任之前,將親事定了也好。待容娘及笄,便可成親了。」

    老夫人聽了倒也再無異議。

    容娘聽了小環半吊子話。正生氣著呢。不想徐夫人過來如此一說,心中一時又驚又喜又愁又怨。驚喜的是大哥竟然如此待她,為她思想周全至此,讓她大為感動;愁的是要認他人為義父義母,她實在不願;怨的卻是大哥突然行事。竟然不曾知會一聲。說到底,她不太願意踏進張家。那裡。是她不願回想的地方。

    容娘想了想,試探著說道:「娘,是否可認陳大哥與沈夫人為兄嫂?如此也可全了禮數。」

    徐夫人莞爾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傻兒,你不曉得你大哥的心思呢。他對月娘愧疚得很,是要你去替他盡一份孝心啊。」

    容娘聽了,想到月娘,心中便是一酸。雖有滿腹的不願,也只好默默吞下。

    「我不喜那張四娘,張教授,——我也怕。」容娘輕輕地依在徐夫人身上,對此事始終不甚熱心。

    徐夫人攬了她,笑道:「往事莫追。往後存一分心眼,別人也算計不到你頭上來。張夫人甚是喜歡你,張教授你也不常見,怕甚麼。娘可捨不得將你送給他們家,不過行個禮數罷了,還是咱家的人呢!」

    徐夫人說道後頭,便有些打趣的意思了。

    容娘嬌羞得在徐夫人懷中扭開了,臉上滾燙的,卻是歡喜。

    待徐夫人走後,小環便笑嘻嘻地恭喜容娘,賀她終於得償心願,可與大郎一生一世一雙人了。

    「唉,果然還是大郎好些。他肯顧著你,老夫人也拿他無法。」小環兩眼亮晶晶的,十分佩服大郎。

    容娘心知她拿大郎與六郎相比,便淬她一口,道:「你莫亂說話,若傳出去了,你我皆難做人。況如今,六嫂在家中住著呢。」

    小環咋舌,頑皮問道:「小娘子如今可放下了?」

    容娘乍聽,眼中微暗,繼而取笑道:「你呢,當日送扁食的可不是我?」

    給六郎送扁食的可不正是小環,還叫鄧氏知曉,以為是容娘所為。

    小環臉上一紅,便怪容娘揭她臉皮,讓她出醜。小環倒也大方,在容娘面前毫不扭捏作態:「我那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怎能當真?送一回便知自己幾斤幾兩了,哪敢再妄想。」

    此事如此解決,去了容娘一大心病。她討厭張四娘,但若是惠娘呢?若是他日有旁的小娘子要做大哥的小婦呢?自己可能做到如嫂嫂那般賢淑,或是如嬸娘那般容忍?容娘心裡隱隱覺著,無論是誰,她都不會歡喜,亦無法忍受他人與自己一同服侍大哥。

    真是此愁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日子卻如那空中飄過的白雲,無聲無息的過去。許多心事,許多計較,都抵不過這摸不著看不透的如梭時光。

    徐夫人十分慎重,心中裝了又是嫁女、又是娶婦的念頭,務必兩頭都要盤算好。自家是男方,各樣禮數要周到;容娘雖拜張教授夫妻為義父義母,親家那邊雖十分客氣,各樣應備物事說是他們準備,徐家這邊卻不好叫他們破費,只好將去的禮加重兩倍,以免張家破費甚大。

    徐夫人不肯委屈容娘,一切仍照了婚俗之禮行之。換草貼,相看一節自然省了,繳擔紅,送聘禮……。在守中去赴任之前的這一月裡,將成親前的各樣事宜一一落定。

    徐夫人尚且不滿,說是太過匆促,不甚莊重。張教授也有怨言,說容娘便該住到張府去,待成親後方才過來徐府。還是老夫人說了好話,說是靖哥兒離不了容娘,只好一切權宜才罷。

    最為滿意的是衛大娘,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娘子終於要成親了,有了依靠了,她那顆心也可以放下來了。且大郎為人,最為靠得住。看這些日子行事便可知,大郎肯為容娘說話,為她擔事,也不枉容娘吃的那些苦頭了。

    衛大娘於是偷偷的給大郎做鞋履。這些,要靠容娘是不成的。她的手藝,怕是穿不出去。

    容娘果然不喜做女工,便是嫁衣,她也無從下手。況且此時已是十月,她是十二月的壽辰,到時若出嫁,無論如何也是來不及的。

    「大郎的衣裳你得做吧,不然仍叫惠娘去做?」

    小環將布帛鋪開,嘴裡卻來激容娘。

    容娘白了她一眼,無奈只得動手。

    省了的相看這一節,其實大郎給補上了。

    大郎趁了空隙,帶著靖哥兒與容娘去回頭溝跑了一趟。那處大概模樣已成,容娘依稀記得回頭溝如一座小小城堡一般。外頭是一截短短的城牆,將兩處山體相連,裡頭便自成一體。城牆下設城門,可容一輛驢車通過。往日破壁的草屋,如今皆換了石頭房子,雖樸素,卻別有一番趣味。

    可是容娘只是依稀記得罷了,時日未久,但容娘記得清楚的卻是那晚,城牆上,大郎將一支金釵插上她的青絲那一刻。

    她全然不敢動彈,垂了眼睛,月光下,只看到大郎袍服下的靴子,心中模模糊糊想到,自己,卻還不會做鞋呢,也不知乳娘描的鞋樣子准不准?

    頭上微微一動,側頭時,便覺著重了許多,將她的脖頸都壓彎了。

    大哥的味道聞了讓人安心,頭上那支金釵讓她心頭急跳。從此往後,便是——他的婦人了!

    大郎問她:「可好?」

    容娘恍惚間不知他問什麼,卻答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將大郎都惹笑了:「大哥哪裡來的錢買金釵?」

    大郎無聲而笑,胸膛一陣震動。想來心情頗好,他竟然打趣道:「確實無錢,是娘給的。我的家當,不是早就交與你了麼?」

    容娘羞得恨不得鑽進地洞。

    大郎卻將她擁進懷中,那是她有生以來最難忘的日子,甜蜜,興奮,憧憬……!

    她知曉大哥從來都不是任人管束的人,若是他想,誰都難不住他。故此,他將頭低下的時候,她並無驚訝,甚至隱隱有些期待。她喜歡那樣的觸碰,深入肺腑般的糾纏,雖痛,卻甜。

    「你多吃些,太瘦了,嗯。」大郎的手臂太過堅硬,將她揉得太緊,似乎骨頭都要碎了一般。她早就不能清醒思想了,迷迷糊糊應了。

    小環用剪子在桌上敲了一敲,將容娘敲醒。她窺了窺容娘神色,咂咂嘴道:「便不該讓小娘子一個人和大郎上那什麼牆頭,瞧著吧,小娘子的魂都失了。若讓親家老爺曉得,不剝了你的皮。」

    親家老爺此時卻無空來管此事,他得管著自己家的小娘子,要將她匆匆忙忙的嫁人哩。

    容娘知曉,不由大驚:「甚麼,嫁與白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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