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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選擇 文 / 秀才娘子

    容娘一怔,繼而笑道:「無妨,這幾日哪日大哥不與白大哥陳大哥打幾架?」

    小環急道:「你是不知,打得極凶哩!小郡王……小郡王被大郎逼到牆角,那槍,險些刺到小郡王!若是毀了臉面,可怎生是好?」

    容娘一想,確實如此,若是毀了臉面,趙東樓可以不計較,被人瞧見了可是不好,大哥此時再被人抓住把柄,可不得了!

    「老夫人與夫人知曉了麼?」

    小環連連搖頭:「張娘子嘔了藥,兩位夫人都去那邊了。也不敢去告訴,怕張娘子聽見了著急。」

    容娘聽了,忙起身去外院。

    尚未到垂花門口,容娘便聽到了外頭的呼喝聲,棍棒揮舞得呼呼響,時而砸在石頭上,或是磕碰著了哪處,發出刺耳的聲音。

    白甲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趙郎,你如此可不行啊,招使得太老,又太守規矩,戰場上怕是早被人割了脖頸了。」

    趙東樓大約是忙裡偷閒回應,聲音有些不穩:「閉嘴,死瘸子,有那日,只怕是我來救你!」

    「你」字被咬得極重,怕是守中的棍子攻了過來,趙東樓忙於應付,不再說話。容娘只聽到棍棒的呼呼聲,與趙東樓的喘氣聲!

    容娘與小環隱在垂花門後,朝院子裡看去。

    徐守中平日使槍,今日卻使棒,慣使的那桿槍卻在趙東樓手裡。容娘瞧見,心就安了下來。大哥知道讓槍,心裡還是有分寸的。

    孰料看得一回,容娘也不由得心驚膽戰。

    趙東樓武藝看上去是很不錯,一招一式嫻熟流暢,挪移跳躍極是靈活。可偏偏碰到了守中,他的動作可謂十分簡潔,對陣極有耐心,往往閃避得十數下,大約是看準了趙東樓的弱處,一棍狠狠掄了過去。趙東樓忙用槍來擋,誰知守中那是虛招,他手腕急收,反將那棍往上一挑,趙東樓的槍脫了手。守中手腕一沉,棍已朝趙東樓面門壓去。

    「大哥!」

    容娘顧不得避諱,急忙出聲。

    已然遲了,以趙東樓的身手,他本有機會避開,那一刻他卻晃了神,反應遲了一步,被守中一棍擊中肩膀,身子一矮,跌坐在地上。

    容娘呼了一口氣,心中萬分慶幸。原來大哥使得那般輕鬆,不過一滑,本要擊中面門的棍便偏了方向,擊在肩上。縱使肩膀腫了,總瞧不見,比臉上青腫要好。

    她正心裡算計,那邊守中收了棍,狹長的雙眼看了過來,眼中尚殘餘對陣時的狠厲,只聽他喝道:「作甚?」

    小環瑟縮著往容娘身後躲了躲,容娘小心肝顫了顫,腦中急轉,吶吶答道:「婆婆,要你別傷了人。」

    守中面無表情,轉身,回書房。

    地上趙東樓也不著急起來,他笑盈盈的看向容娘。甚是歡喜的模樣。

    白甲面無表情道:「趙郎,可要人救?」

    趙東樓一個鯉魚打挺,利索起身,道:「瘸子,別說小爺他日不救你!」

    白甲歎了一口氣,幽幽道:「哪處黃土不埋人啊,若是埋在河那邊,也算歸家了。若是白甲剩得一條賤命,定幫兄弟拎罐骨灰回來。」

    昌明踢了他一腳,嫌他說得晦氣。

    「走吧,又有玉壺春喝!」白甲堪堪避過,蕭索的跟在趙東樓身後。

    這一群人,卻是十分奇怪,相處竟然沒有尊卑之儀,全然是一幫兄弟模樣!

    小環捶著胸口,喘氣道:「嚇煞人了,嚇煞人了!」

    容娘靠在廊柱上,緩了一會兒神,方才往廚房而去。大哥那模樣,別說小環害怕,怕是一般人不敢直視呢!這些日子大哥不修邊幅,滿臉鬍鬚,合了那等凶狠的眼神,實是……,太嚇人了!

    廚房裡一屋藥味,張四娘親在那邊守著藥罐,十分盡心的模樣。

    容娘也不理她,自去撿看了菜籃,想了一回,囫圇做了幾盆菜,一盆醬燒豬手,一盆炒田雞,一盆鮮魚羹,一盆新鮮菜蔬,一大盆的寬條湯餅,叫人端去。

    小環不由咋舌道:「這也太粗糙了些!」

    然那幫人看到這樣粗糙的幾盆菜,卻很是歡喜。

    只白甲盯著桌上的玉壺春,十分無奈的道:「將軍,小娘子做事甚得人心,就是這酒給的太吝,如此寡淡的酒,不如不喝!」

    昌明笑道:「這是臨安的名酒,你居然嫌棄,真是粗人一個!」

    趙東樓瞥了一眼,不著痕跡的問道:「你怎知是小娘子的主意?」

    白甲低眉垂眼,聲音殊無起伏,道:「我自然知道。」

    趙東樓等了一時,不見他有後話,不由剮了他一眼,奈何這人臉皮厚,又不理不睬,自然無甚威懾力。

    「他原是斥候出身,耳力眼力較常人敏銳,心腸又比別個彎些。」大郎淡淡道,便要伸手去拿酒壺倒酒。

    趙東樓卻伸手一擋,眼裡甚有得色:「我帶了酒來!」

    卻是燒喉嚨的烈酒,不知他從何處搜刮而來,正合愁悶之人喝。這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不如意,各有各的傷心處,湊在了一塊,性情相投,言語暢意,於放浪形骸之中宣洩心中憤懣或不得志,實是人生一大快事!

    酒入愁腸愁更愁,守中此人,素來律己甚嚴,從不放肆。如今一放開,心中各樣情緒上來,倒比他人更易傷神。

    大醉!

    ……

    人生總是如此,你傷痛之時,上天會給你加另一重傷痛,便似醃菜一般,鹽是要一層層撒上去的,逼干了內裡的水分,方能經得起收藏。

    張氏已是油盡燈枯,不過是想著嬌兒憨女,勉強撐了這麼些日子,到這一晚,已是藥石無醫,她縱是及其不捨,閻王爺來勾人,卻是誰也無法拒絕。

    半夜被喚醒的大郎紅赤著眼,握緊張氏的手,全身緊繃,不能言語。

    這天地,呼喇喇變了顏色,勾人的魂魄啊,你也不體諒這人世悲苦,只硬生生將親人拖離!剩得這嬌滴滴的兒女,這苦煞煞的漢子,煢煢孑立,踽踽獨行!

    ……

    守中自張氏離去,越發往外奔走,十天半月回來一趟,呆上兩天,重又外出。

    容娘問起四喜,大郎成日在外做些什麼時。四喜垂首,說就是不停的行走,夜了隨便找個宿頭,次日再走。

    容娘呆了一呆,不再言語。

    老夫人守中滿身塵土,一臉風霜之相,知他心中苦楚,不由心疼,也由得他去了。

    靖哥兒整夜整夜的哭,小小的人兒似乎知道他最親的人去了,天色一暗,便要尋娘。尋不著便哭得昏天暗地,無人能哄。

    徐夫人忍了悲痛,不顧病體帶了靖哥兒在身邊,日日哄著。不過幾日,反把自己身子拖垮,也病倒在**。幸虧玉娘子懂事,細心服侍,徐夫人才得慢慢好些。

    張四娘也哄了幾回,卻是心不在此,做了樣子哄得一時,假裝無奈,尋了個借口回去了。

    容娘無法,只得夜夜抱了靖哥兒晃蕩,又尋了新鮮玩意兒與他玩耍,耐著性子與他兜轉,每每哄到半夜,靖哥兒方才勞頓不堪,沉沉睡去。自此,靖哥兒只認容娘,別個卻是近不了身。

    容娘又要擔心徐夫人,又要操心外頭房子的事情,夜間也沒得歇息,心神俱疲。

    然而家中卻太過寂寥,除了靖哥兒不時的鬧騰一陣,大白日的竟無甚聲響。

    老夫人年歲大了,坐在榻上不免瞌睡。然當她猛然驚醒,看看屋中冰涼,偌大的宅子,竟然如此空寂。如今已是過了端午,外頭日光耀眼,院子裡的桑樹上,鬱鬱的桑葉婆娑翻動,亮閃閃的。

    老夫人心中有些不穩,忙叫稻香取了養心丸吃了,又撫了撫胸口,方才好過些。到得晚間,老夫人卻又發病,身子沉重,嘴裡苦澀。只得請了郎中開方子,又是一番忙碌。

    如此一來,容娘越發辛勞,竟是腳不沾地,席不暇暖。

    容娘正與兩位管事說外頭事情:「便依九郎的,不管他張家如何作價,由得他去。咱先將石階修好,樹木栽妥,緩上一緩再說。若有剩餘木料,叫匠人做些桌凳**榻,白大哥要搬過去,也好生活。」

    外頭稻香來稟,說老夫人請她過去。

    容娘詫異,看稻香情形,竟是十分莊重的樣子。她心中頓時驚疑,忐忑不安的一路過來。

    老夫人神態萎靡,半靠在榻上,那模樣,卻又顯蒼老了些。

    「容娘,你是個好孩子,有孝心,情義又重。如今你也大了,到今冬便要及笄。原本你娘看中了高家九郎,誰料你嫂子去了,便歇下來了。」

    高九郎之事,容娘卻是不曉,如今聽到耳朵裡,許是這些日子忙的狠了,心中竟然平淡的很。

    「你也知曉,家中如今狀況,六郎夫妻是不能回來的,七郎要下場,若是得中一時也回不來。你娘身子也不好,便是我,這幾日一病,倒有些怕了,只恐一口氣不來,兩眼一閉,便去了。」

    容娘一聽,心中便自酸了,待要開口安慰,老夫人卻擺了擺手。

    「我心中放不下的只有你大哥,他十幾歲便入了軍營,打打殺殺,有甚苦痛,總是一人背了,從不與家中說起。好不容易積了些功勞,又遭了事。如今你嫂嫂也去了,剩的他孤零零的,我瞧著心裡難受。」

    老夫人重重的歎了口氣,道:「容娘,你可願意,嫁與你大哥?」

    容娘一驚,兩眼陡然睜大,不可置信的看著老夫人。

    「婆婆不強你,容娘。左右你的婚事也該定了,原本該家中長輩做主,你娘也病了,你自己定個主意吧。要嫁高家九郎,到時便風風光光將你嫁出去。若是嫁你大哥,家中你也知曉,怕是有一番勞頓,要靠你撐起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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