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南宋春晚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入府 文 / 秀才娘子

    目送容娘一行人離去,高明遠沉吟一回,方轉身回屋。

    屋內,賬房劉虞城規規矩矩的候在一旁,見他進來,向前一步道:「九郎,如此可妥當?韓相如今可是深得聖寵,只怕……?」

    高明遠嗤笑一聲,道:「你怕甚?即使徐家大郎被定罪,徐府遭流放,我高家不過是姻親而已,大哥借的也不是他徐家的勢,斷不至受牽連。且……」他微微一笑,「官家怕是不好處置徐大郎呢!」

    劉虞城眼中精光一閃,問道:「可是九郎得了甚麼消息?這樣大陣仗,難道不是要流放的意思麼?」

    高明遠撩袍坐下,自斟了一盅茶,啜飲了一口,方道:「宋大郎所犯何罪?「

    劉虞城不由一愣:「不是擅自出兵?」

    高明遠清冷的眼波掃過來,劉虞城一激靈,前前後後一思想,心中不由一抖。擅自出兵也不至流放家眷,何況徐大郎驅走了金人,實是大功一件啊!縱朝廷想議和,如此判了徐大郎之罪,卻是師出無名,難堵悠悠眾口。

    「莫非,還有後著?」

    他驚疑地看向高明遠,後者清俊的臉上波瀾不驚,手上兀自摩挲著青瓷冰紋茶盅,那修長白皙的手指秀氣的很。獨劉虞城知曉,論起心計來,連大郎也是不如九郎的。

    「若如此,我們須與徐府遠著些?」劉虞城試探著問道。

    高明遠眼睛一抬,緩緩綻開一個清淡的笑容,道:「不必。若是能幫著的,到底是姻親,還是要幫的。過幾日你再給容娘子送二十貫錢過去,左右大哥這幾天必過來,他丈人的那點子事,不來了結卻是說不過去。」

    日已近午,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到如今,卻突然放晴。炫目的陽光從窗口斜斜探進,鋪過小桌一角,漫過高明遠的手背。那手指的關節,卻是勁瘦有力的。

    容娘隨了守惟來到進之宅院裡,于氏正與幾位小婦愁眉苦臉的聚在一處,冥思苦想,不知從何處能湊到二百貫錢,方能贖回官人。

    幾人見了容娘,不覺一驚。

    于氏忙起身迎了容娘進來,問道:「如何進城了,何時回來的?」

    守惟在一旁答道:「容娘聽見家中出事了,一大早就過來了。那邊進不去,剛從高家九郎那裡問了些消息過來。」

    丁二娘聽到,怪裡怪氣諷道:「一回城便去了高家郎君那裡,倒是拎得清楚。」

    這話自不是什麼好話,于氏瞪了她一眼,又拉了容娘入座,問道:「你有何主意?」

    容娘默默的搖了搖頭,她神思紛亂,心緒難平,哪有什麼主意!

    「喲,那你來此作甚?不如回你的莊子上去,過太平日子。左右這城裡你的名聲也壞了,在鄉間尋個家底厚實的嫁了,也就罷了。」

    丁二娘越發尖銳。自去歲入秋以來,諸事不順。先是官人欠了周家的債,要將婉娘嫁與流連花巷的周淮南;而後婉娘去那府裡順錢還債,被夫人不著痕跡的攆回來;如今,官人又吃了牢獄之災,夫人藉機搜了各人私房,說是要給官人贖身。可憐的婉娘,已過及笄之年,連個親事都未定下,往後還不知怎麼過日子呢?若非容娘拒親,怎麼會有這一切發生?她憤憤的想道。

    容娘正左思右想間,聽得這一句話,前程後事,心底積壓的失落、怨憤、恐懼、驚慌、難過剎那爆發,她那清冽的眼神一掃,怒道:「我的名聲是如何壞的,在座各位想必都知曉。如今我沒有心情來清算舊賬,若是二娘知趣,日後斷莫再提此事,我也揭過不提。若再有人認為我溫容是個好欺的,來算計暗害於我,我斷不饒她!」

    此話說的鏗鏘有力,丁二娘心虛的縮了縮,鼻子裡哼哼唧唧,卻是不敢再說甚麼。

    于氏訓斥了一番丁二娘,正要安排容娘的房間,容娘卻道:「嬸娘,我要在此打擾些時日,瑾姐姐的屋子若空著,便讓我住些日子吧。」

    于氏當然答應,另叫婢女去準備鋪蓋不提。

    容娘在進之府上住下,雖有些疙瘩,然她心事重重,並不理會,倒也無事。然進之府上到底人心不齊,各有心思。容娘心中焦慮,不願與她們一處,竟日日去徐府小巷等候,只盼見著個府內人出來,好問個明白。

    細雨靡靡,水霧蒸蔚,街面濕漉漉的。

    今日竟是花朝節,路上行人各個笑逐顏開。街市上小童們挽了花籃,脆生生的叫賣各樣鮮花。粉紅的是桃花,粉白的是梨花,輕盈嬌嫩有杏花,嫻雅風姿有海棠……。

    容娘戴了竹笠,半邊身子被雨霧打濕,也無暇顧及。她與小環候在巷口拐角,往徐府門口探視。那幾個衙吏依然守的死緊,並無半分稍離。

    小環緊張的四處打量,唯恐被人注目。不想身後有人輕輕喚道:「小環姐姐!」

    小環驚跳起來,待回頭一瞧,卻是八斤!

    容娘聽到動靜,轉身來瞧,不由驚喜,愁霧籠罩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她急急問道:「八斤,你如何在能出得府來,裡頭夫人們怎樣?」

    八斤很是警惕,他迅速朝四周打量了一回,輕聲道:「容娘子隨我來。」自己卻先行離去。

    容娘會意,與小環隔了幾米,若即若離的跟隨八斤。

    八斤引了容娘至西街,這裡人員紛雜,倒不顯眼。如今他與他老娘住在一個角落裡,黑漆漆的,他娘又終年臥床,平常也無人來往。容娘這幾日為了出行,都穿的是樸素的舊衣裳,出入西街倒也妥當。

    八斤要倒茶給容娘吃,容娘阻止了,只問府中情況。

    原來八斤機靈,見形勢不對,從側門溜出來了。他進府不久,又是被雇的辦事夥計,也無人計較。

    「容娘子,你斷莫露面了,街上人都說這架勢是要流放哩!若是你也被捉了,多一人流放,也沒用處。不如……。」

    容娘臉色煞白,兩隻烏黑的眼睛空洞嚇人。

    小環忙罵八斤:「你莫嚇容娘子,大郎殺退金人,是功非過,過得些時日,事情明白了,便會復職的。」

    容娘慘然一笑,道:「你別安慰我了,你這樣說,我心裡反而難受。」她胸口起伏,顯見的心緒難平。

    八斤欲勸容娘回田莊,小環也極是贊成:「容娘子在此並不能做些什麼,莫如回了田莊,等候消息。郡王不是說,要容娘安生等在莊上麼?再說,乳娘也擔心哩!」

    容娘卻靜靜的立在哪裡,一聲不吭。良久,她開口道:「我要進府。」

    八斤與小環嚇了一跳,忙忙勸阻。

    然容娘打定了主意,並不理會,只問八斤,有何辦法,可入得府去。

    小環心急如焚,八斤卻很是欽佩的看著容娘,心裡做了一番計較,對容娘道:「可以找送菜的王婆子。」

    徐府被禁,連菜蔬都是外面送進去。此王婆子,卻是十分熟悉的,往日每常給容娘講些市面消息,道些奇聞異事。她聽到容娘所求,不由一唬,忙忙擺手。

    「小娘子莫嚇我哩,若是被人發覺,老婆子我哪有命在。」

    容娘淚水盈眶,消瘦的臉龐楚楚可憐。「王婆,我孤苦一人,蒙夫人收養,方有了這幾年好日子。如今夫人遭難,我怎能棄之不顧?求王婆全了我這一番孝心,容娘給你磕頭了!」言罷,竟是雙膝一彎,就要跪下去。

    王婆忙用手攔住,心中十分為難。容娘卻趁勢塞了幾樣首飾與她,口中仍苦苦哀求。王婆子手中掂了掂,便也應了,只交代容娘,若是衙吏盤問,只一口咬定,是她鄉下來的侄女兒,幫忙做事即可。

    果然,那些衙吏只略看了看,打趣說,王婆子哪裡來的這水嫩侄女兒,倒並未為難。

    容娘入得府來,便直奔內院老夫人處而去。

    夫人正與老夫人說些事,不妨外頭忽地奔進來一個小娘子,素臉朝天,頭上青絲用一塊帕子攏了,穿了一身半舊靛藍衣裙,也不言語,衝進來便就勢跪倒在夫人面前,抱住她的腿,哀哀哭喊:「娘……。」

    夫人顫微微的伸手欲去扶她,卻終究忍住,縮回手來,罵道:「你回來作甚?」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