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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受訓 文 / 秀才娘子

    且說守禮一番嘲諷,師爺嘿嘿笑了兩聲,並不尷尬,衙門混久了的人,上可為縣太爺出謀劃策,下可擺佈撮弄平民百姓,他什麼樣的場合沒見過。

    「解元郎,身在官場,有些事羅知縣也是無可奈何啊!左右那二癩是一死,如今不是死了麼,也算抵那老漢一條命!郎君不知,胡都尉家的管事在知縣面前說的好厲害話,知縣大人……。」

    守禮冷笑兩聲,揮手打斷李師爺的話:「不必再說,既然羅知縣……。」

    話卻沒說完,成奎從外進來,說老夫人有請李師爺。守禮看了一眼成奎,成奎輕輕的搖了搖頭。

    師爺心中無底,只得隨了成奎來到前院正廳。老夫人與夫人正襟危坐,臉色沉靜。唯獨廳中太過安靜,師爺無端的覺得自己走得太重了些,那腳步聲很是響亮。

    師爺見過禮,又受了一回茶,卻不見兩位夫人發話,心中莫名便有些不安,只好頻頻喫茶。所幸吃到第三口,老夫人發話了。

    「李師爺,自我家到這清平縣,一直只聽師爺名,未能謀面。聽聞師爺是這縣裡的能幹人,老婆子我便直話直說了。」老夫人眼神銳利,話語中隱有威儀。

    李師爺忙點頭稱是。

    「我徐家家道中落,如今也只得這麼個破落戶樣子。本就該循規蹈矩,安分守己做個良民。」

    李師爺心中「登」的跳了一下,曉得今日怕是要受用一番了。

    「老婆子也每每叮囑,家中郎君,當官的不得枉負聖恩,尸位素餐;為民的必得與人為善,友鄰相交。若違了這兩條,便算不得徐家好子孫。」

    李師爺連連點頭,說徐府好家教,城中人人皆知。

    老夫人笑了笑,那笑容卻很淺,淺到李師爺自慚形穢,在這清平縣他頭一回心中緊張。

    「但若徐家子孫謹言慎行,德行無虧,任他王公貴族,豪門巨室,也不能欺我徐家一分一毫!」

    李師爺心中顫抖,再無一話可應。

    「師爺?」

    「哦,老夫人請講,請講!」師爺醒悟,連忙應聲,一手便反了衣袖抹了抹額際。

    老夫人再度笑了笑,可惜師爺低了頭,看不到老夫人那嗤笑的表情。

    「請師爺回去稟告知縣大人,六郎的阿爺、阿爹為國捐軀,我家大郎如今也在戰場上為國效忠,想來並未有負朝廷之恩。若如此,我徐家反來受他一個商戶之氣,被一個素行不良的商戶欺壓,豈非天大笑話?老婆子我斷斷不能背負如此名聲去見徐家列祖列宗,我徐家兒郎又有何顏面見人?」

    老夫人氣急,手掌在那几案上一拍,李師爺生生抖了一下,直怨自己今日不該領此差事。

    「真娘,你去備筆墨,六郎你來寫,也好叫官家知曉,我們這兩個寡婦婆子,官人死在戰場上,沒了依靠,居然要受此侮辱。」

    老夫人一時忙碌,又要管事去安排車子,好將信立馬送往臨安鄧僕射。「那個老油子,成日說受了他阿爺的恩,無以為報,如今便叫他為老婆子遞個折子。」

    李師爺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罷手,哀求不止。老夫人並不理他,只催促守禮快寫。外面管事來報,車已備好。

    李師爺雙腿一彎,匍匐在地:「老夫人,請您老人家高抬貴手啊!」

    李師爺未必心中沒有疑問,然老節度使手下甚眾,同朝為官者多如牛毛,隨便找個人也可捏死羅知縣,更別提他這個小小師爺。知縣與師爺不過是被胡都尉那管事的話壓住了,又貪了張家的打點銀子,想著到底徐家並未有所損傷,不過是損了點面子,賠幾個錢與死者家屬也就了了此事。不料……。

    李師爺連連磕頭,豆大的汗珠落在面前的青磚地上:「老夫人,是知縣大人想得不周,小的這就回去稟告羅知縣,請羅知縣重審。」話畢,李師爺狼狽的爬起來,雙腿發軟,也將就小跑著出去了。

    守禮有些心驚,他從不知婆婆有此魄力,便是自己,面對羅知縣與師爺的狡詐,也是不知如何應對。不想……,守禮對自己的處事應變有了更深省視。

    稻香將筆墨撤下,又端來熱茶與老夫人潤嗓。老夫人面有疲色,擺了擺手,道:「去把守惟守平喚來!」

    守禮不知婆婆何意,徐夫人卻朝他點了點頭。守禮便命人去請兩位郎君,又問可要請叔父過來。老夫人自嘲似的搖了搖頭。

    待郎君聚齊,老夫人將三個孫兒好生打量了一番,那神色,是審視,也有期盼。

    「你們的阿爺和阿爹去世太早,若他們在,今日便不需我來說這番話。婆婆我也只說一遍,再不多嘴。」

    守平守惟詫異,都看向守禮,卻見守禮恭敬非常,一心聽婆婆講話。

    「我徐家不是那小門小戶,你阿爺當的是大英雄,你阿爹也是響噹噹身負軍功無數的將軍。如今你大哥,年紀輕輕,便有此赫赫軍功,若有的好命,將來成就不可估量。你們生在徐家,身為徐家兒郎,端不能有一絲閃失,有辱先人。」

    提到先人,三位郎君不約而同挺了挺背脊。

    「但也無需膽小怯懦,丟了徐家的臉面。切記,不做虧心之事,便可端正立人。六郎是個好孩子,婆婆只當心你太過剛強,不知轉圜。你須記住青竹柔韌,能屈能伸。」老夫人言語切切,期盼甚盛。

    守禮大慚,婆婆對自己竟是如此瞭解。反觀自己,無謀無智,若非婆婆出手,此事竟是不好了結。

    「守惟也大了,你心性醇厚,又不喜進學,我只盼著你早日熟悉些事務,將門庭撐起。」老夫人看了看守惟,神色安詳。「至於守平,你要學著你六哥的,好好讀書,莫玩花了心思。」

    守平笑嘻嘻的應了,上前熱熱的喊了聲婆婆,又是遞茶又是捶肩,調皮的緊。

    老夫人反手拍了拍守平,笑道:「乖孫,你們兄弟暫且出去,我與你娘說些話。」

    守禮幾個應者出去了。

    徐夫人一直默默聆聽,臉上有些恍惚。如今她聽到老夫人說有話要講,忙起身聽訓。

    老夫人臉現疲色,她歎了口氣,緩緩的說了一習話。徐夫人聽了,脊背挺直,心中只不可置信。

    「……也是沒法子的事。朝廷歷來重文輕武,你阿爺又身居高位,權重一方,威名遠揚,官家自然十分忌諱。大郎人品端方,武藝出眾,你阿爺也沒法子,只叫他小心謹慎,莫鋒芒畢露。進之卻是不同,他打小貪玩,你阿爺便叫我少管著他,由他去。結果便養成今日的紈褲性子,在舊都便胡作非為,臭名遠揚。誰料官家倒是歡喜,與身邊人說,徐家也不過如此。」

    老夫人怔怔的望著門外筆直的甬路,良久,方緩緩將話說完。

    「我心中難受啊,好好的一個兒子,若是嚴加管教,雖不至像大郎那般出人頭地,謀個出身也不難。真娘,我知你心中有些怨我,可我,對進之有虧啊。」老夫人心中一酸,濁淚兩行,順頰而下。

    徐夫人心中大驚,未曾想小叔的荒唐背後竟有如此緣故,怪道婆婆如此寵溺,原是因心中虧欠。至此,徐夫人心中的那一點怨憤消失殆盡,她忙上前替老夫人擦了淚水,軟語安慰。

    婆媳兩個解了芥蒂,再無一絲隔離生疏,至此,竟是比往日更多了一份親近,直如母女一般。

    「如今守中便是他阿爺往日的樣子,家中行事越發要謹慎,不能仗勢欺人惹禍端,也不必忍氣吞聲叫人看輕了我徐家。幾個小的婚事,也該好經營一番。六郎的婚事,我已寫信叫人送去鄧僕射府上,叫他給看看,到底要入仕的人,要好生經營。」

    老夫人停了一停,又道:「容娘慢慢大了,規矩也該立起來,畢竟與六郎七郎不是親兄妹,成日廝混在一處,忒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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