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5章 有孕 文 / 楚寒衣青
天統帝是最講理的皇帝。
天統帝是最不講理的皇帝。
他對於百姓最講理,對於大臣最不講理,究其根本,乃是百姓沒有能和他講理的地方,而大臣往往能和他拍案而起……
這樣一想,就可以得知,原來皇帝都是不講理的生物。
而這些皇帝中,和哪一任皇帝講理,都別和剛剛打下江山的□□皇帝講理。
畢竟這才是真正的,大權在握,從馬背上刀槍裡拼出個錦繡江山萬萬里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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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吧……這一夫一妻制度,哪怕是皇帝,是不是也管得太寬了一點啊orz
總之無數位能夠參加即位大典的大臣們私下裡一臉凝重地交流,都覺得事情不能這樣就定下來。只是第一位建議皇帝開後宮的吃螃蟹的傢伙現在已經因為玩脫了搞掉勳貴們的三代不減等特權而被人套麻袋揍了又揍,短期內顯然不敢再出門了。
而在此之後,一部分人又試圖引動的社會輿論給帝后製造壓力……現在看來,已經招致了很可怕的反效果。
眾人痛定思痛,決定真不能再明著暗著和皇帝唱反調了,不然你看這都出了什麼事_(:3∠)_?本來吧,皇帝愛一個妻子就一個妻子,也沒真礙著了誰,結果就是有一部分賊心不死之輩,妄圖通過各種方式控制皇帝的私生活……
好了,天統帝平常笑嘻嘻沒有架子大家就真認為這個皇帝是傻子了?
你們反對是吧?人皇帝照樣笑嘻嘻地,然後——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大家就和我一樣只有一個老婆吧,這樣看誰還說我老婆不賢德?
京師,寧將軍府。
「將軍,此番事情成敗與否……就全賴將軍你了。」說話之人正是時任禮部尚書的王大人。王大人乃是在邵勁差不多平定了天下之後才加入陣營之人,代表著朝廷中很大一部分和他相似之人的利益。
寧將軍府自然是寧舞鶴的府邸。對方所說之事也就是邵勁不准人納妾的事宜。
朝廷中那些在男女事情上真正正派的、或者真正視紅粉如枯骨的、又或者真正老派的覺得妾通買賣之輩,都早已研究邵勁同時宣佈的其他真正值得研究的大事去了。
而餘下之人之所以找上寧舞鶴,除了寧舞鶴與邵勁的鐵打的關係之外,還因為寧舞鶴與眾人都不相同的一點:這位位高權重的青年將軍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有結婚而流連在花叢之中呢!就說邵勁登基為天統帝的那一日之前,他也剛剛自近日京中最紅的小鳳仙的花船上下來,袖子裡的香味都還沒有散乾淨。
寧舞鶴僵著臉「嗯」了一聲,目光虛擲在牆上。
他此刻也是十分地……不好形容自己複雜的心情。他覺得自己簡直是純粹躺了個槍,要知道早在徐善然還八歲的時候,他就認識對方瞭解對方了,又一路看著對方長大成人再嫁人為妻,最後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別的人不知道她,他還不知道她?
這個女人是絕對的心狠手黑,如果說新朝是邵勁用軍隊和武力打下三分之二的話,那剩下的三分之一里頭,至少有二分之一要賴著徐善然對邵勁的影響和出謀劃策。
這樣厲害的傢伙,不過是長了一張沒有征服性的面孔而已,真論危險程度,只怕比邵勁還高上不少。
……結果真的有傻逼敢去撬她的牆腳,想想就忍不住呵呵對方一臉好嗎!
現在好了,人骨頭裡就是賤的,雞飛蛋打了,他們就立刻見風使舵地滿口贊同皇帝一個妻子,連還沒有繼承人也顧不著了==。
寧舞鶴真心不想管這樣的事情,他從前就是沒事決不去見徐善然,現在當然也不可能突然就和徐善然相親相愛。主要是,他實在不想成親,那如果按著這一夫一妻制度否則就算生活作風問題的話,那他豈不是只有當一輩子和尚的份。
簡直操蛋。寧舞鶴在心裡暗罵了一聲,送走禮部尚書,自己打馬去了皇宮找邵勁去。
或許是國朝初立百廢待興的緣故,反正自邵勁入主皇宮以來,皇宮的效率就一直挺高的,高得和邵勁當時還跟他們同在一個軍營中住著差不多,總之寧舞鶴進去了也沒怎麼等,坐下來剛喝了口茶,裡頭就來傳邵勁的意思讓他進去了。
邵勁此刻就和登基前一樣,還在御書房之後,寫寫寫寫寫,批批批批批。
他看著寧舞鶴進來了,簡直是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將筆擲在桌子上眼神虛放說:「早知道當皇帝見天地有這麼多事情——我就——」他想了想,沒放狠話,而是無奈表示,「我也還是得走這一步。」
寧舞鶴每次來覲見之前都想著君臣之間的差距,又每次在覲見之後都覺得邵勁還是當初和他一起玩鬧打牌的那個人。
他坐在邵勁下邊的位置,問:「一夫一妻真的沒說頭了?」
「沒說頭了。」邵勁無所謂表示。
「那之前有妾的人家怎麼辦?」寧舞鶴問。
「叫當家主母交一份名單上來,這些人就沿用著老規矩,妾是合理的存在。」邵勁說,這並非是退讓,而是任何新的法律法規必要的接軌階段,「這個時間……」他本來想說三個月,但看了寧舞鶴一眼,還是說,「就一年吧。」
寧舞鶴大鬆了一口氣,心道自己回去有得交代了。不過他來這裡可不真是為了和什麼人交代的,他更著緊自己的事情:「那我呢?日後就當和尚了?」
「真不打算結婚啊?」邵勁問。
「真不打算。」寧舞鶴堅定不移。
邵勁覺得對方這絕對是小時候被嚇怕了,得心理障礙了,不過這事旁人也不太插手得了,他就說:「那你就繼續上花船吧,像以前一樣?」
寧舞鶴愣住:「不是說一夫一妻嗎?」
邵勁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他做皇帝之後真是吃的比雞少干的比牛多,都好幾天三更睡五更起了,要不是還年輕力壯……!他說:「你又沒妻子,一夫一妻個什麼勁。」
他看著想說話的寧舞鶴,擺手制止了一下,再說:「這個規定不獨對你,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在朝當官的官員,如果沒有正妻的,朝廷不管他究竟有多少個女人,這些女人所生的兒子只要他承認朝廷也全部承認。」
「這樣子的話……」寧舞鶴的目光閃了一閃,「會不會照成一些很不好的後果?」
「比如?」
「大家都不娶妻,貴女不好嫁。」寧舞鶴說。
「這個問題……得問專業人士。」邵勁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讓馮德勝出去叫人進來。大概小半會兒,何默匆匆跟著馮德勝進了御書房,他先是想下跪,就被邵勁冷不丁喝了一聲:「下跪禮廢除了!」
何默僵在原地,半晌找回身體的控制權,可算是把下跪禮改成作揖禮。
邵勁這時也從書桌之後走出來,反正他批了好一會兒,也有點累了,就帶著兩個少年時期的友人一起走到亭子裡泡茶去。
他讓寧舞鶴把剛才的問題再問一遍何默。
何默聽見問題就有點呆住了,片刻之後他略微糾結地看了寧舞鶴一眼,說:「如果非要在一個妻子和無數個女人中做選擇的話……我選一個妻子。」他看上去簡直沒有任何猶豫。
寧舞鶴:「哈?」
何默就解釋說:「我娶妻子又不是只是娶一個女人。這是兩個大家族的聯姻,在還有妾的時候,你說我可能為了幾個妾斷了姻親關係嗎?不可能吧。那麼我怎麼可能為了幾個妾索性不要姻親呢?」
寧舞鶴:「……哈。」
這兩個單音充分表明了寧舞鶴此刻複雜的心態。
邵勁這時候撇嘴笑了笑,說:「絕大多數男人的問題一直不是有多少個女人,而是有多少的功名利祿。」
在場餘下的兩個半男人都沒有反駁。
「有權有勢的貴女不可能不好嫁的,這個法律公佈出去,我唯獨擔心的是,不是朝中的那些人,也不是地裡刨食出外打工的那些人,而是那些大財主大商人。」邵勁又說。
「前朝時期,《大誥》中也再三明令了不許私刑殺人,但在偏遠閉塞的地方,那些聚族而居的村子裡,依舊是族老比朝廷更有威嚴,族老說明了哪一個人違反了族規該死,那一個人就該死,周圍沒有人覺得不對勁。」
「那麼我頒布的這些東西呢?大財主大商人要玩女人,有些出身不高的女人立志以此改變人生,正妻為了迎合丈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而主動為其遮掩——這後邊的情況也適用於朝廷。正妻為了丈夫的官途,不止不出來告丈夫,反而幫著丈夫隱瞞事實。不可能嗎?簡直太可能了。」邵勁說。
「但這些東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不是我單獨一個人能夠改變的,我只能給她們一個理所當然的伸冤途徑,我只能明確地說,我,作為皇帝,支持一夫一妻,認為一夫一妻乃是足以寫進法律的綱常倫理。」
兩個男人都不說話。
邵勁也搖頭:「不說這個了,討論別的吧,除了這個之外,討論最多的是什麼?」
「建學校和農工商地位的平等。」何默接了口,對於這些,他這個文官總比作為武官的寧舞鶴瞭解得快。
邵勁略一沉吟:「既然『士』獨立出來了,農工商這些詩人討論歸討論,不曾抱團一起來吧?」
「正是,討論得多,但不太成氣候,更多農注意的是朝廷發放的補貼,又說十稅其五乃是大大的善政。」何默說。
十稅其五乃是大大的善政……反正瓢子裡從很遙遠的未來過來的邵勁是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他就在心裡念叨著「生產力和生產關係啊,生產力和生產關係啊」,然後糾結半天,歎道:「等明年秋收了看看能有多少存糧吧,最近幾年得求神拜佛的千萬別來個天災啊。學校那邊先從京城及周邊試點吧,朝廷現在也是空殼子,撥不了多少錢過去,職業校舍什麼的一應從簡,就是來教授能力的師傅的工資不能少……嗯,我知道現在大多數的手藝人都抱著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念頭,有這個念頭的話,找人來教徒弟肯定不太好找。這樣,我們把工資的結構換一下,從每月定額改為每月保底,教會幾個徒弟就多收幾份額外的補貼。而這第一批的聘任是終身制的,就是說哪怕到這些師傅老了,學校也負責給他們養老的錢,他們照樣每月能領一份工資,還不用做事。」
說了這一點之後,邵勁與在座的兩人又就其他比較頗具爭議的事情一一探討。
待說道是否要搞出一份國家日報,定時公告國家的新政策的時候,伺候在旁邊的馮德勝在小太監的耳語下悄悄出去了。
不一會兒,他又滿臉喜色地快步走進來,高聲叫著:「皇上大喜」之時,本自然而然地想要下跪,卻立時想起邵勁剛才對何默說的話,這下本來軟下的膝蓋就硬住了,改下跪為一個彆扭的作揖,復又高聲道:「皇上大喜,天祐我朝!」
「快說什麼喜?」邵勁說得正有思路的時候被打斷,一時都捉急起來了,心道說了半天大喜就不見戲肉,簡直抻著我呢!
馮德勝滿臉笑容道:「其喜之一,南京小朝廷已上降表,自願稱臣,使節及偽皇已在何將軍的護送下往京師走來,不日就將到達京師;其喜之二,皇后娘娘日間身體不適,喚來太醫診脈……」
邵勁的眼睛噌一下亮了起來,他連同其餘兩個男人,都目光炯炯地看向馮德勝。
馮德勝很快說出自己最後的一截話:「——已叫太醫診出了喜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