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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六三章 彼美人兮 文 / 楚寒衣青

    失敗了。

    一切都失敗了!

    王自馨從山上下來的時候緊抿著嘴唇,臉色鐵青得難看。

    太小看徐善然了,也看錯邵勁了!

    她心頭不斷翻湧著恨意,既恨自己的疏忽大意,又恨這一對姦夫□□,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她哪裡會在這裡浪費時間?現在綱常混亂各地烽煙,她完全可以拿著在邵勁這裡接觸到的機密隨便投哪一家。

    紅日軍是個徹頭徹尾的泥腿子,就算去了那邊也不會有太多好的享受,可先排除。而其他各地的勢力或多或少都要人引薦,邵勁困守西北,也帶累著她和其他地方的人沒有聯繫,那麼——

    她的心頭忽然一動。

    去京城呢?

    邵勁是朝廷的官員,起步就在京城之中,而此時京廷對邵勁的施壓也證明著他們對邵勁的重視。

    既然如此,他們當然會對邵勁現在的情況,邵勁練兵的法子有濃厚的興趣。

    這張底牌足夠她在京師呆得很好了,若再順利一些,只怕到時候邵勁與徐善然須得反過來求她。

    王自馨臉上露出了微笑,因為想到了出路,她一開始時候的恍然已經沒有了,只是更添了幾分急迫——現在邵勁和徐善然在一起,還沒有時間處理她,她便是要藉著這個機會趕快出城,一旦出了城便立刻朝京師方向遠遁,這樣只要跑過西北的地界,邵勁就再拿她沒有辦法了。

    王自馨眸光閃爍,一路到了山下騎上快馬,在街市中縱馬橫行到自己家中,只取出一份金銀,其他一概細軟全部不要,換上軍服就往外城疾馳而去!

    西北現在還並未閉鎖城池。

    等到了城門處,守門的士兵上前詢問,王自馨勒了勒馬匹,坐在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對方,輕輕一鞭子打在對方身側的同時一晃手,一塊令牌拿在手中,輕喝道:「看這是什麼?緊急軍情,快讓我出去,耽擱了什麼唯你是問!」

    王自馨在西北幫中營造出來的「是邵勁女人」這個煙霧這些底層的士兵當然不知道,但王自馨在西北幫中很吃得開,走到哪裡都被人敬著這一點,卻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因此那士兵雖說上前檢查,也不敢真認認真真將腰牌拿了到手裡查看,見對方晃晃手似拿了出來,也就唯唯諾諾地退下,讓開一條出城的路來。

    王自馨手中鞭子轉而一甩馬身,坐下駿馬立刻向外奔馳起來,一些本來排隊出城的百姓因為閃避不及,還險險要被掛倒幾個。

    正是這時,城內又有一批駿馬奔馳而出,那是一個面容陌生卻高高舉著令牌的男子,他一隻手抓著長弓,嘴裡大喊道:「落下城門,馬上落下城門,總兵有令,不許放跑王自馨!」

    突然的情況讓城門陷入短暫的慌亂,王自馨眸中厲色一閃,快馬加鞭直往外衝去!

    那跟在王自馨身後,從堪堪從街道進去跑出來的人見狀也不再叫喊,將手中的令牌往懷中一揣,拿弓的右手向前平舉,空閒的另一隻手朝背後的箭筒一抹,已經抓住一根利矢。

    他瞇起自己的一隻眼睛,搭弓張弦,對準前方移動的身影,將弦拉直滿月,而後鬆手!

    「咻」一聲箭去破空,長箭已經準準刺入王自馨背心。

    王自馨隨著箭矢剩餘的力道在馬上往前仆了一下,她先是感覺到胸口的一點冰涼,跟著就覺得劇痛湧上神經,胸口漲悶得不能呼吸!

    她一低頭就看見了自己胸膛上透出的箭尖。

    那箭尖是銀亮的,絲絲縷縷的血痕在呈菱形的箭頭上匯聚,匯聚到箭尖上的一點後,隨著馬匹的奔跑而搖搖欲墜。

    這……這怎麼……怎麼可能!王自馨的神智開始迷糊。

    我……我才剛剛,剛剛……她不甘地、卻無意識地鬆開了緊握著韁繩的手。

    修長的雙腿再也夾不住快速前行的駿馬,前一刻鐘還嬌艷的容顏已經如同將要凋零的鮮花那樣枯萎灰敗。

    她「咚」的一聲,自馬上滑落地面,但那白色的駿馬卻並沒因為主人的倒下而停止前進的步伐,王自馨的腳腕還掛在馬鐙上,被拖著在地面跑了好長一段距離,那自背後射入她胸膛的長箭也折了,箭頭也鈍了,等後頭的人趕上前拉扯駿馬停下的時候,那射出這一箭的人快速翻身落地,將手指按在王自馨脖子上一會,又撐開對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很快站起來說:「死了。屍體帶回去,我要向上交差。」

    消息一層層地傳遞上來,西北幫的一眾人先後知道了王自馨死亡的消息,接著又知道了王自馨所犯的事情,俱都身體一冷,一時間安分不少。

    而最終拿到這個報告的馮德勝只呷了一口杯中的茶,繼續在茶樓裡聚精會神地聽著那茶博士的評書,待聽到說書人杜撰出來的皇室秘辛,妖怪變國王之時,他「哎呀」一聲,也和眾人一樣,覺得神奇極了!

    山上的兩個人在天黑之前下了山。

    徐善然先回府邸整理行裝,計劃三日後就直往京城中去。

    邵勁則去了軍營,一連兩天的功夫都沒有冒頭。

    等到第三天上午,徐善然收拾好最後的東西,帶著高嬋與何守,踏上回京師的馬車。

    最後的最後,邵勁沒有出現,徐善然也並未再留。

    所有該說的,他們都說完了,所有該做的,她也已經做完了。

    雖尤唸唸,不敢再留。

    如同之前並沒有多少人知道現任西北王夫人出行的行蹤,現在也並沒有多少人知道閉合得密密的、排著隊等待出城的馬車之中載著正是徐善然。

    只除了在很早很早之前就來到出城之後必經的山崗上,從天黯等到了天亮,終於等來這一行迤邐隊伍的邵勁。

    這是一處高高的斷坡,他站在這裡往下看,恍惚間記起了在很早以前,在他和徐善然都還是孩子的時候,他因為心血來潮,牽著一匹馬跟上載著徐善然離開的馬車。結果半路之上,那個馬車滑下陡坡。

    他追下去,從車中迎出了這個女孩,抱著她,將她拋向天空與太陽,就像她在最初,牽著他的手,走向人群與光明。

    這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情。

    那是開頭,可這不是結尾。

    絕對,絕對,不會是結尾。

    陪著邵勁來此的人不少,但這些人都沒有打擾邵勁,只自己站在另一邊交談。現在眼見著這隊馬車越走越遠,寧舞鶴呼哨一聲,翻身上馬對其他人說:「行了,我先走了,你們就留在這裡吧。」

    「要不我跟你換個?」說話的是何鳴,沐陽侯府在京的人一點不比湛國公府少,他抓心撓肺地想要親自回去看看。

    「就你?肉包子送狗麼?」寧舞鶴冷笑一聲,這麼多年下來,他的話依舊難聽,「放心吧,我這人天生就有以德報怨的情操,不過如果有某些看不清局勢的人蒙頭亂撞,須怪不得我!」

    說著他飛旋轉身,自帶著邵勁從京中帶出來又在西北補全的一百親衛走了。

    這是邵勁最後做的:他將自己身邊最精銳最心腹的力量,交給寧舞鶴帶著,與徐善然一起上京。

    若真事有不諧,他們拼了命,也要把徐善然從京中搶出來!

    寧舞鶴說完就走,山坡之上,何鳴氣得沖對方的背影罵了一串髒話。

    一旁的何默苦笑說:「行了,他也就嘴巴臭,做事還算靠譜,王自馨那是不就是他第一個提的?」

    何鳴啐了一口:「呸,我看那就是他的心病,不然怎麼鼻子跟狗一樣靈,有了什麼蛛絲馬跡他就嗅到了。」

    說話間,邵勁已經從上面下來,眾人一時間都住了口,齊齊看向邵勁。

    邵勁逕自往前走了兩步,接著發現沒有一個人跟上前來,又倒回頭笑道:「怎麼,不打算回去要留在這裡看風景?」

    「看你呢。」何鳴直說。

    旁邊的何默暗暗翻了個白眼,心想寧舞鶴嘴巴臭,你的嘴巴難道就比他靠譜多少了?

    「我沒事。」邵勁淡淡說,他向去路看了一眼,某種劃過厲色,「我會記住這一天的。」

    不得不把我的珍寶拱手送出的恥辱的一天!

    ******

    時隔三年,這從西北回京的一路,比之徐善然之前和邵勁來的時候更為可怕。

    在他們初初出京的時候,路上已經三不五時就能看見盜匪與無人村落,而到了現在,幾乎可以說是十室九空盜匪橫行,這一百親衛從踏出西北的地界開始就一路戰鬥,三天的時間裡大戰小站一十二場,幾乎一路走來,每一步都是一個血腳印。好在等差不多走了一個多月的時候,和京師那邊聯繫上了,再過了近時日,一隊上千人的隊伍趕上來將徐善然的車隊團團保護在中間,這才終於消停下來。

    再接著,眾人總算進入了朝廷掌控的範圍之中,馬車的行進才算放緩,一些物資也終於得到了補充——至少徐善然總算能在客棧歇息下來,洗了個熱水澡,安安穩穩地在床上躺上一夜了。

    又過兩旬,馬車總算進入京中,徐善然走進湛國公府的大門,依次拜見自己的長輩,她的母親眼裡噙著淚水,只強忍著不落下來,大伯母及大嫂也是目光閃爍,唯獨自己的祖父,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目露瞭然。

    接著,她只來得及匆匆安撫母親,和母親說了幾聲「沒關係,也不全是為了家裡回來的」,就被祖父叫去了書房。

    他們在書房裡呆了半個下午,等到第二天的時候,徐善然從西北處帶來了邵勁的整個親兵隊伍,這些親兵隊伍一路上殺賊殺得血流漂杵,兵刃也折斷了十數把;這些士兵個個升高八丈刀槍不入,這些士兵平日看著人模人樣,一到夜間就青面獠牙,正是已入了地府學了那《地府金冊玉書正力無窮法》,乃是一等一的護衛升仙之法……等等流言已經甚囂塵上。

    而及至第三日,徐善然就接到了宮廷來使宣其入宮的消息。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這一日徐善然花了足足一個時辰的功夫妝扮,等到出現在竇氏與楊氏面前的時候,哪怕同為女性,這兩個人也在與徐善然照面的時候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接著,楊氏回過神來,微微動了下嘴唇,似想要說什麼,卻被竇氏制止了。

    竇氏微笑著和徐善然說:「準備好了?」

    徐善然點點頭:「正是,差不多了。」

    「那我們便進宮吧。」竇氏說,眾人都在馬車上端坐好,兩架車子便一先一後地往那宮城駛去。

    等入了皇宮,自有小太監在外頭等候,徐善然與竇氏婆媳下了馬車,和那小太監一路往皇后的坤寧宮走去。

    在她們沒有發現的地方,一雙眼睛在宮宇之上,牢牢地盯著徐善然。

    他輕輕瞇了眼,蒼白消瘦的手指在朱紅的欄杆上拍著節拍,搖頭晃腦地念叨著:「彼美人兮,清漪灩灩;彼美人兮,寒月皎皎;彼美人兮,遺世而獨立兮……」

    林世宣與房太監都伺候在這個人的身旁。

    房太監湊著笑臉讚揚這個人念的這句詩。

    林世宣也笑著附和了兩聲。但在此之後,他的目光一轉,轉到了那遠去的、在淡霧煙攏似的衣衫之中,真的飄飄似真仙降臨人間的背影一眼,陰沉了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第三卷我覺得已經甜的很良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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