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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兩個男人 文 / 楚寒衣青

    「風節兄。」林世宣沖邵勁拱了拱手,「兄之前所做《浙江十策》我曾拜讀過,深以為然也,不說其他,光只土地兼併一策,便如兄所說,事急則敗,事緩則圓。」

    哪怕正為林世宣嘔血的邵勁聽得這一句話,也不由微微一怔,心道這篇早期寫出來也不知丟到哪個旮旯角落的文章怎麼被林世宣也翻出來了。

    這是當年他剛能開始寫策論沒多久,從徐佩東這裡看到邸報,上面講的江南那邊又賣出多少多少織錦收入多少多少銀兩什麼的,於是他同時做了一個簡單的計算,計算江南那邊要出口這樣多的絲綢,最終需要侵佔多少種糧食的土地。

    這個時候有後台就是有好處,邵勁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拿到第一手的官方資料,還能夠在同時聽到源源不絕的這個村子又破了產,那個村子餓殍一地的消息。

    可最後計算所得出的結論是,雖然有人死了,可更多的人還是艱難的活著,而那些士族階級又擁有了更廣的土地更多的利益,所以讚歌一路從江南唱到京中,將謝閣老的聲望很是提了一番。

    邵勁當時的策論寫完的時候,也給過徐佩東看。後來徐佩東與徐佩鳳談論這件事情的時候也沒有避開他,徐佩鳳就直言了:

    「鬧不出亂子來,白銀又確實流入了,士族和皇上這裡都拿到了銀子,上要感他公忠體國,下要讚他做事周全,他自己竟還兩袖清風,這謝閣老是個人物啊。」

    閃現的回憶很快就結束了。

    邵勁站在林世宣身旁,看對方眉目疏朗笑意融融,心道這人本身條件過硬就算了,還這麼有心,確實叫人討厭不起來。

    再說要單論家世,自己也確實比不上……這個實在沒法比較,投胎靠運氣啊!

    這麼一想,雖然心頭還是悶悶的,但梗在喉嚨裡的血塊倒是消散了一些,邵勁的笑容也自然了一點:「那時候胡亂寫的,沒想到純之兄居然看過。」

    林世宣說:「雖言不上佳,但難得風節兄有此耐心一一驗證,其中數算之學尤為精深,我在數算上也有些心得,但看了風節兄的那篇文章,才知道自己懂得實在太少了。」

    ……你如果在讚美我的時候能不順便踩一腳我的文筆,我會更高興的。邵勁看著林世宣想。

    林世宣當然不能知道邵勁心中所想,但這並不妨礙他敏感地察覺到邵勁有話想說,他隨手接過下僕遞來的茶,端著喝了一口,指著面前的一從花圃說:「參差錯落藏牆腳,百花爭放它含笑。風節兄剛才想說什麼呢?」

    這隨口作詩的本事邵勁心知自己是再騎兩匹馬也趕不上,敷衍著又覺得林世宣的笑容頗有熟悉感,好像怎麼也討厭不起來……他納悶地將自己熟悉的幾個男人腦袋裡過濾了一遍,沒找到熟悉的源頭;又將另一個性別的熟人也加入其中,如此之後,他終於發現了熟悉的來源,只是這個來源當場就叫他怔了怔,一時也說不出自己的感覺。

    善善……五妹妹啊。

    巧合成這樣真是……

    他五味雜陳地想著,恰好這時徐佩東已經看完了那篇策論,大家都坐回了座位,他也就挑了個角落自己陰鬱的坐著,不需要再裝樣子了。

    敞庭中的眾人注意力都並不放在邵勁身上。

    徐佩東看完那篇策論之後,雖招呼眾人回來坐下,卻並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掩卷沉思:文藻華美,筆鋒犀利,難得的是破題精準,起承轉合嚴絲合縫,確實有自己的見地。

    要說來年的考試他會拔得頭籌,也並非胡吹大氣。

    徐佩東又去看坐在自己身前的林世宣。

    只見對方少年英俊,眉目清正,舉手投足間無不展示著世家自小養出來的禮儀氣質。

    徐佩東至此便滿意了六七分,當即笑著與林世宣引了茶,又與其說些那篇策論中的內容,不過多久,環珮相撞的清靈之聲就同似有若無的暗香一起飄來,一位著翠綠衣裙女子捧著茶上來。

    她素手纖纖,皎顏絕艷,行動處似弱柳擺風,靜立時如弦月映潭,乍眼看去,只若凌波仙子一般。

    在場上到徐佩東下到邵勁,都是見過這個女子的,此刻不驚不動都是常態。

    徐佩東主要看的是林世宣的模樣。

    那女子彎腰將茶放下的時候,從那袖中伸出的手就有若羊脂白玉一般,細膩柔滑而不見一絲瑕疵,哪怕是見過了的徐佩東也不由多看了一眼,可只有被奉茶的林世宣,目光瞥過這女子與瞥過那花草樹木沒有任何差別,甚至連臉上的微笑都沒有多動上一分。

    那女子很快就下去了。

    徐佩東將林世宣的態度盡數收進眼底,不由撫髯微笑,心道少年成名而沒有傲氣,出生世家卻不貪戀女色,可為良配也。

    林世宣看著徐佩東也謙虛地微笑。

    他同樣在想:大家都在傳國公府有意給五小姐相看,如果說之前還不確定的話,那剛才那個綠衫婢女上來的時候就基本可以斷定了,無非是內宅婦人想看看男子到底好不好色而已。

    這次會面,想來徐四爺與四夫人都會滿意。

    至於其他,且看看別的人選再說……

    林世宣心頭沉吟著,並不多留,在那策論說完之後很快就告辭了,等登上自己等在外頭的馬車之時,他又想:坊間有傳言徐家五小姐國色天香,這雖叫人心悅,倒也不見得有多重要。唯獨徐佩東雖然勳貴出身,卻在士林中很有名望,尤其近幾年在心學派之中還越來越有份量……現在老師是不可能了,而且徐佩東在政治上毫無建樹,成為他的學生並不是一個好主意。但若是女婿,這就是一重進可攻退可守的身份,著實值得爭取一二。

    不說外頭林世宣心裡所想,這邊邵勁與其他人也準備告辭。

    只是其他人是先離開的,邵勁卻磨蹭到了最後,直到徐佩東看著還站在一旁的邵勁奇道:「怎麼了?」

    邵勁略一咬牙,來到徐佩東身前說:「老師,我聽人說老公爺想將五妹妹——」

    「夠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也敢說出口!」徐佩東呵斥道,直接打斷邵勁的話。

    邵勁適時住口,他並不是真為了將老國公的想法說出來,而只是要與徐佩東說起這個話題。他又說:「老公爺是否是因為謝黨所以……」

    徐佩東的眉頭就皺了一下。

    這也是徐佩東心中所想的。

    自八年前徐善然弄清楚了幕後黑手之後,當然不可能對著真正握有權利的老國公隱瞞。作為現任國公的徐佩鳳自不用說,也是跟老國公一起知道的。而雖然徐佩東並不做官,但作為徐家正子嫡孫中的一員,他對於徐家真正潛在的敵人,自然也要做到心中有數,免得到時候在外頭鬧出了什麼笑話。

    當然畢竟天生不是這樣的人,除了知道這個大概之外,徐佩東並未參與太多,也就更並不知道老國公對於徐善然婚事的提議,其實是徐善然自己首肯的。

    所以他現在也想著,自己的父親只怕是為了抗爭謝黨,這才將孫女捨出去的。

    徐佩東並不太願意。

    他的這個女兒,從小到大還多災多難,幾次險死還生,偏偏哪怕如此也依舊又乖巧又懂事,就是自己這做父親的,也時常覺得有愧於她。

    何況以徐佩東的本性而言,別說此刻是徐善然,哪怕是徐丹青在這兒,他也不願意將這個曾叫他深深失望的女兒嫁給一個只在拖日子的男人,害她一生不幸。

    故此哪怕為尊者諱,面對自己的弟子,徐佩東此時只是不言語。

    邵勁喉嚨發癢,他突然長長一揖,對徐佩東斬釘截鐵說:「我知道懷恩伯與謝黨有做見不得人的事情,懷恩伯家裡肯定留著證據,老師給我一點時間,我尋機把它們都盜出來!」

    徐佩東似怔了一下:「你說什麼?」

    邵勁自顧自說:「懷恩伯受聖上看重,也受謝黨看重,這份機密只怕不小,若是昭告出來,謝黨必受打擊,五妹妹經此一事,也許就不必——」

    打斷邵勁話的是一隻直照著他腦袋砸來的茶杯!

    練武之人耳聰目明,雖然茶杯自近處飛來,但正說得凜然的邵勁不過下意識地一側頭,就躲了開去。

    盛滿茶水的茶杯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聲中,徐佩東抬手指著邵勁,疾言厲色:「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瘋,知道自己現在在說什麼嗎?」

    「老師——」

    「不要叫我老師!」徐佩東破口大罵,「我教了你多少年,就教出你這麼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混蛋?不說事實如何,你既生為人子,何敢行此大逆不道!」

    邵勁與徐佩東對話的時間裡,之前做的幾個人也沒有走遠,現在遠遠的聽見了徐佩東的罵聲,幾人連忙回身,就聽見徐佩東的最後一句話。

    他們心頭暗暗叫苦,也不知道邵勁到底說了什麼事引得徐佩東如此震怒,只快速敢上前來,幾個去溫言勸說自家老師,幾個按著邵勁罵道:「剛才吃了幾杯酒腦袋就暈了,也不知這到底是個什麼酒品,老師見諒,我們帶他下去醒醒酒再回來賠罪!」

    說著也不敢多看徐佩東的臉色,趕緊夾著邵勁逃之夭夭。

    這一路回到了剛才打牌的地方,何舞鶴還坐在院子裡有一搭沒一搭地拿著那麻將牌練暗器。

    他見眾人匆匆忙忙回來,有些訝異地抬了抬眉,上前詢問。

    實則何鳴半路就趕回徐佩東那裡回去了,現在跟著邵勁的只有何默,何默也是抓心撓肺一般想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此刻也一疊聲問了起來。

    邵勁臉色還沉沉的,並沒有從剛才徐佩東的震怒中回過神來。

    此刻見兩人追問,他深吸一口氣,將事情簡單給說了。

    何默與寧舞鶴都不言語。

    一會之後,寧舞鶴突然打破沉默,說:「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情?」

    「什麼事?」邵勁問。

    「你喜歡她,而她的門第你反正是怎麼都攀不上。但如果她成了再醮之婦,就必要沒有那麼多高門可以選擇,這時候如果你再解決自己家裡的問題,憑借你多年在徐四老爺身邊當弟子的熟悉勁,此時再求,說不定就八/九不離十能抱得美人歸了。」

    邵勁真的從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此時不由怔了一下。

    一旁的何默說:「喂……你這還說不說人話了?合著真期待我表妹守寡?」

    寧舞鶴沒好氣說:「我和她可沒交情,她守不守寡管我什麼事。我不過替風節出出主意而已,你摸著良心說這個是不是行之有效的法子?」

    何默:「這倒是沒錯……」

    邵勁盯著寧舞鶴看了一會:「你是這麼想的?覺得五妹妹守寡之後我再去求娶會比較好?」

    「沒錯。」寧舞鶴很坦然。

    邵勁又看向何默:「你也這麼想?」

    何默說:「如果你要成功的話,這確實是一個法子……」

    邵勁呼出一口氣,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一拳揍到寧舞鶴臉上,將毫無防備的寧舞鶴揍到在地上,這樣還不解氣,又轉臉同樣一圈將吃驚的何默干倒,罵道:「他媽的知道不是人話可不可以請你們閉嘴?你們都是高門大戶出來的貴公子吧?還不明白這年頭在貴族家裡當寡婦有多糟心嗎!」

    作者有話要說:有關於這篇開頭土地兼併的,實則大明王朝1566中有一個情節,嚴黨開海關貿易,絲綢的出口雖然將白銀引入中國,但是為了製造這麼多出口的絲綢,他們強迫購買農民的土地,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還炸開岸堤,水淹九個縣(這是電視劇內容,非歷史),只為了低價圈地。

    而歷史上有更多更殘酷的圈地運動,比如清朝建立初期就直接撕掉了最後一層遮羞布,強搶土地把原主人直接趕走_(:3∠)_

    以及這章本來的標題是《林世宣下》的,但寫著寫著覺得用《兩個男人》更貼切w

    上一章的233有姑娘問了,就是『笑』的意思,我給大家看一個很形象的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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