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坡底 文 / 楚寒衣青
結果直到最後邵勁雙臂支撐不住,將人再好好地放到地上的時候,他也沒有聽見徐善然像他一樣衝著天空大喊大叫,他有點遺憾,正想對著站好在地上的人說些什麼,就見徐善然衝他笑了那麼一下。
女孩子的小臉在這反覆往上拋的過程中已經染上了薄薄的緋紅,她不經意的笑容間不止唇角揚起來,連眉梢都跟著斜斜飛起,那轉過來的一眼更似凝睇一般,有著說不出的盈盈之意。
邵勁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隻不長眼睛的鳥給兜頭撞上了一下,都有點頭暈目眩,心想要了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見過同齡女人的緣故,怎麼現在看著小女孩都特別有感覺,他應該沒有戀童癖這個毛病啊!
「謝謝邵二哥。」徐善然笑道,「天空果然美得緊。」
「不謝不謝。」剛才那想法太可怕,邵勁都有點敷衍了,腦中還在死勁想著自己怎麼會突然就升起那樣的念頭,要說他有戀童癖,他這又不是第一次見著徐善然,怎麼之前完全沒有想法,剛才就有……唔,剛才就有?
邵勁回憶著剛才的場面,想了又想,突然間明白過來了:不是他突然轉變,是小丫頭突然轉變啊!
之前還沒有感覺,但要是再拿徐善然剛才的笑容和她往常的模樣一對比,這差別就出來了:就好像一個是真人,一個是畫像,雖然都是那麼漂亮,畫像說不定還經過精心而完美的雕琢,但人之所以能夠愛上一個人,是因為另一個人同樣是鮮活的,會說會笑有生命力的——而畫像永遠沒有辦法表現出這種鮮活來。
想明白了這一點,邵勁大鬆了一口氣,心想不過是突然間轉變太大,他才有點迷糊的吧。便把剛才的緊張放了下去,只放下去的時候,他還突然記起剛才徐善然似乎說了些什麼——但說了些什麼呢?他好像也沒有來得及回復!
邵勁連忙看向徐善然,沒有看出來對方剛才說了什麼,倒是正好看見對方衣服上接二連三的灰手印。
他頓時就汗了一下,心想人小女孩坐在車裡滑了那麼一段路衣衫也沒有半點凌亂之處,結果被他抱著朝上拋了幾下,就跟在泥地裡滾過了一般。
由於想著自己是始作俑者,邵勁一時也不好出聲提醒,不過向前走了兩步的徐善然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停下來低頭一看,就看見了那些衣擺上的痕跡。
「咳咳……」邵勁咳了兩聲,準備說我們去找找附近有沒有溪水來洗洗。就見徐善然脫下罩在衣服上的那一層薄薄的衣衫,然後特別鎮定地反穿回去,又問他:「我的頭髮上有沒有什麼髒亂的地方?」
「……」邵勁一時也不知道是要吐槽徐善然將衣服反穿的行為呢,還是吐槽這衣服居然可以反穿。
總之他覺得好像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在自己面前徐徐開起來了。他還記得徐善然的問題,伸手在對方的腦袋上比了一下,一邊比一邊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就這,這裡,有點亂。」
接著他就看見徐善然伸手扶了一下頭髮,似乎有點苦惱的樣子。又抬手在袖子裡摸索半晌——邵勁這才看見了徐善然那個別到的手腕,並不太嚴重,就是稍微有點腫,回去用藥酒揉揉應該就沒事了——拿出個釵子帶上去直接掩蓋住那點雜亂了。
這時候,天邊那點緋色也已經淡去了,兩人在越來越暗的小道上走著。
邵勁問:「開心點了嗎?」
「我沒有不開心,」徐善然笑道,接著她看了一眼邵勁,又補充說,「不過剛才很開心。」
沒有不開心?邵勁看著徐善然,心想這不是在硬撐吧:「……是嗎?」
「是的。」
「你如果要哭的話,我就走到三十步之外,什麼都聽不見。」邵勁提議。
「……」徐善然。
「開玩笑的,」邵勁笑,又說,「不過你家的庶姐,還有你祖父……」
「就只是一件事情而已,解決了就好。」徐善然輕描淡寫的說,但在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不由側頭看向邵勁。
興許是這一眼中的疑問太過明顯,邵勁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怎麼了?」
「懷恩伯和伯夫人對你好不好?」徐善然問。
「不好。」邵勁說得特別快而肯定,他得對背著良心才能在因為『自尊』或者『家醜不能外揚』的情況下把前面那個『不』字給去掉。
「那麼——」
邵勁等了一會,沒有等到接下去的話,他不由說:「哎,那麼什麼?說到一半不繼續很叫人惦記著的!」
「你有沒有那麼一刻,像我庶姐一樣,想要報復他們?」徐善然還是問出了這個並不太合時宜的問題。也許多多少少有些剛才的因素,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邵勁這個人。
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叫人能夠放心說話的人。
邵勁愣了一下,大概沒想到徐善然會這麼問,接著他想了想,謹慎詢問:「報復是指什麼?揭露他們的行為嗎?」
「不,是直接殺了他們。」徐善然說。
「沒有。我怎麼會這麼想?這樣我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邵勁不用考慮,直接就說。
……那麼,你最後為什麼這樣做了?徐善然看著邵勁,將這最後一句話放在心底。她見邵勁已經有些疑惑地看過來,顯然不理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正要再說些別的將這件事帶過去,不妨斜刺裡插出一句話來:
「徐五姑娘,你真是不想要命了,你說要是我出去將今晚你和這個單獨在一起的事情宣揚出去,你是要進家廟呢,還是要被國公府報個急病身亡呢?」
這聲音來得突兀,徐善然與邵勁一齊轉向聲音來處,只見穿粗布衣衫戴斗笠的少年站在距離他們十來步外的地方。
邵勁不認識這個人,徐善然一眼看見卻笑了。
她說:「寧舞鶴,你且說去,如何?」
寧舞鶴將腦袋上的斗笠拿下來,揚了揚眉,正要諷刺一兩句「你如此自信」,不妨再見到徐善然抬手指著他,淡淡笑道:
「你是什麼樣的人啊?被出族之人連敲鼓上公堂之時,都要先敘為何被逐,一個大不孝之人,要是真有人信了你的話,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要是連你都處理不了,真不若早早死了,在那奈何橋上喝下一碗孟婆湯,忘盡前塵後事!
每一次見著這個小丫頭都要被戳心病!
寧舞鶴真的猛地握緊拳頭,要不是還有一些理智,只怕此刻就擰著拳頭上去揍人了。
邵勁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分辨出面前的人和徐善然的關係了。他皺一下眉,斜上前一步,將徐善然擋在自己身子後邊,沖寧舞鶴嘲道:「要不要臉啊?你有本事衝著一個小女孩耍威風,你有本事真正出將入相地威風起來啊?在女孩子身上找存在感,還要用名聲來污蔑一個女孩子,你長到幾歲了?年齡都餵狗了嗎?」
寧舞鶴氣笑了:我不能揍小丫頭還不能揍你!
他直接甩甩雙手,甩出一串辟啪之聲,踏大步上前!
徐善然這時候看了攔在自己身前的邵勁一眼,真的有些好笑,自己往旁邊一站,又對寧舞鶴說:「要不要來打個賭?」
寧舞鶴腳步不由停了一下。
就是邵勁,也對徐善然側目:小丫頭好像不管什麼時候都成竹在胸……
寧舞鶴說:「賭什麼?」
「就賭不過明天這個時候,你就要心甘情願地對我大聲說三聲『我輸了』。」徐善然笑道。
這叫什麼賭?兩個男孩子都愣住了。
寧舞鶴說:「……若是我不說呢?」
徐善然從容說:「那就換我對你說三聲『我錯了』。」
寧舞鶴的好奇心真的被釣了起來,他心忖嘴長在我身上,就算這丫頭將我賺過去找人揍我,我只要咬緊了牙關就是不開口,她也算輸,何況她若是真找人來,誰贏誰輸還是未知之數,便說:「若是我明天見不著你呢?」
「你只要跟著我,怎麼可能見不著我?」徐善然說。
「好,只要加上一句,除了你說『我錯了』之外,還有再補上『鳳陽何氏全是蛇鼠一窩!』」寧舞鶴咬牙說。
徐善然的唇角溢出似有若無的笑容:「好。」
一旁的邵勁有點想說話,他其實不太理解徐善然的自信,這種特別主觀的賭注,成與不成完全在寧舞鶴一念之間,可以說是還沒開始就先輸了一大半啊……
但看著那站在一旁的寧舞鶴,邵勁還是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只和後頭加入的寧舞鶴一起與徐善然向前走去。
多了一個外人在,徐善然與邵勁也不再像之前那樣會說些話,三人沉默地向前走著,一直走到了那人工鑿出的台階前,剛要上山的時候,卻意外碰見了一個並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剛才馬車滑下來的那一幕除了被邵勁看到之外,還被一直徘徊在左近的寧舞鶴看見了。因此驟然看見這人出現,兩人的肌肉都不由自主的緊繃起來,只有徐善然,雖比兩人都慢了一步看清對方是誰,但在看清楚之後,是她的聲音最先響起來:「大管事。」
「五姑娘果然走到了這裡。」徐大管事笑道。他背著雙手看了邵勁與寧舞鶴一眼,又衝徐善然說,「老公爺已經在上面等著了,五姑娘自己上去和祖父說說話,可好?」
「自然好的。」徐善然笑道,又對邵勁說,「邵二哥在這裡等等?」
「不用我陪你上去嗎?」邵勁問。
徐善然還沒說話呢,徐大管事就朗笑一聲:「小公子的問題太奇怪了些!我家姑娘去見自己的祖父,哪需要一個外人陪伴?」
「邵二哥已經被父親收為弟子了。」徐善然說了這麼一句話,到底沒有再糾纏這些,直接向山上走去。
徐大管事讓開一個位置叫徐善然上前,等女孩的身子越過他之後,他又站回原來的位置,嘴上客氣著,目光卻一點都不放鬆,直如鷹隼般盯著兩人:「兩位都請等等吧,在這裡休息一時也是可以的。」
邵勁與寧舞鶴這邊的姑且不說,只說那被徐大管事放了上去的徐善然。
周圍已經徹底被夜的深沉給籠罩了,徐善然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只轉過一個彎兒,就見遠處火光隱現,再走上那麼一小段,漆黑的夜色便被篝火點亮,她只見人頭攢動,馬車林立,當先的有一鬚髮皆被熊熊烈火染成紅色的老人,大馬金刀般坐在椅子之上,目光炯炯朝她看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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