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終見 文 / 田言密語
周顯到靜思齋的時候,敏感地察覺到氣氛有絲異樣。
具體哪裡不對他也說不上來,見過了禮,便上去替侯爺例行把脈,指尖按上去,心裡忽地一跳。
侯爺的脈象竟……大有好轉!
「周大人,侯爺今兒可好?」周顯神色不定,把完脈默然無語,許氏便問。
周顯先祖雖是雲家家臣,可至他父親那一輩已脫了籍,如今周顯又在軍掛了職務,許氏便尊他一聲「大人」。
「夫人,侯爺,侯爺……」周顯見問,忙起身作答,初時口齒有些打結,雲戰與前晚迥異的脈象令習醫已久的周顯大為震動,一方面他覺得這不太可能,另一方面作為醫者他又很想知道為何會如此,因此在答話時難免有些心神不齊,不過,他終究是老道沉穩之人,不過片刻便收斂了心神,「侯爺大有起色,不知延請的是哪一位大夫?」自雲戰受傷之日起,中間來來去去換了不少大夫,周顯卻是由始至終一直都在,對於雲戰的身體狀況周顯再熟悉不過了,況且,昨晚他亦是早中晚三次請脈,單用他與馬、衛二人商量的那個方子,是斷不可能有如此功效的,這點自知之明他尚有,侯府定是另請高明了。
許氏面上不顯,心裡卻是暗自舒了口氣,方纔的藥餵下去,侯爺連吐了好幾口血,這便是好生生的人也受不住罷……也不知她哪來的那股子膽氣,敢用這般的虎狼之藥!
許氏瞥了兒子一眼,意思是讓端雲自己說,然後便坐到一邊喝茶去了。
端雲則冷冷地掃了侍立在一旁,卻比她主子慢走了一步的陳嬤嬤一眼。
意思也很明顯。
陳嬤嬤等了片刻,不見世子開腔,只得一邊叫了聲苦。一邊回身稍直起腰沖周顯道:「侯爺方才吃過一劑藥,是我們少夫人開的方子。」
周顯驚,「只吃了一劑藥?不知可否將方子……」話說至此處猛然頓住,一則意識到自己貿然索看藥方乃是唐突了,二則,終於關注到「少夫人」三個字。
陳嬤嬤卻答得異常利落,「正是。」一面從袖中將藥方掏出來,之前她已得過主子交待,即便周顯不主動索要,之張方子也是要拿給他瞧的。「這是藥方。」
藥方並無奇特之處,至少看上去是如此。
周顯瞧過藥方,心中的疑惑更大了。
他抬頭望向端雲。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也心知不妥,終是作罷。
端雲似是知道周顯心中所想,道了句:「解毒之事並非三言兩語可分說明白的。」
周顯想想也是。便息了念頭告退而去。
其實,替雲戰解毒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因為,解毒的關鍵所在,並非藥物,而是用針。
蘭兮並未親自替雲戰施針,而是由端雲代勞。她則背坐在一旁指點,端雲好歹師從柴神醫,醫術雖沒學到。認穴卻是極準的,施針的基本手法亦知,倆人第一次配合即十分之默契。
用針之事並未刻意隱瞞,亦未刻意張揚,周顯知道一些。也好奇,卻也沒有過多地打聽。
不過。自侯府,至昆城,人們漸漸地都知道了,長寧侯世子夫人醫術了得,其公公長寧侯正是得其施救方撿回一條性命。
世子娶了親。
世子夫人是個神醫。
這兩道消息猶如一道急風掠過湖面,在昆城吹出陣陣漣漪,相較之下,侯爺死裡逃生之事受到的關注少了太多。
人們對於這位世子夫人相當好奇,雖礙於侯府之威不敢明目張膽地往侯府打探消息,但坊間陸續開了大大小小的賭局。
「都賭些什麼呀?」蘭兮聽說之後,饒有興致地問。
「最熱門的有三個,一賭你是美是醜;二賭你因何嫁入侯府;三嘛……」麥冬眼波一轉,假裝沒看見那邊青蓮丟過來的眼色,自顧自笑瞇瞇地往下說,「賭你們第一胎生男還是生女。」
蘭兮聽得愣了愣,隨即問:「那第二賭又當如何賭?」
「選項有三,因貌,因勢,因才。賠率由前及後依次遞減,分別是否10、5和2。聽說第一個選項的賠率還有可能上漲,沒辦法,外面如今正傳得熱鬧,說世子爺一朵鮮花插在了那個……咳咳,你懂的?」麥冬說完哈哈大笑。
雲侯爺在昆城人眼裡,有著豁達親民的形象,因此坊間敢於開這樣的賭局,不擔心侯府會責其此舉有傷臉面而治個不敬之罪。
果然雲戰聽說之後捶床而樂,催著親隨去下了重注,輕輕鬆鬆地贏了一大票銀子,後來還意猶未盡,又遣了人出去悄悄挑起了幾個賭局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蘭兮聽著只覺好玩,並沒有覺得自己被冒犯,一旁的青蓮見了,便將提起的心略放了放,卻被麥冬隨後一句話又給吊了起來。
「哎,有沒有私房錢?都拿來,咱們也去下注贏些銀子回來!」
青竹默默地扔下一個錢袋子,嗖一下又閃到門外去了。
「你幫我去匣子裡拿銀票。」蘭兮看著麥冬靈巧地奔向梳妝台的背影又慢悠悠地加了句,「我要五支老山參。」
麥冬擺了擺手,「沒問題,十支都成。」
隨手抓了幾張銀票,將匣子收好,轉回來看著青蓮挑挑眉,「你呢?」
青蓮想了想,從荷包裡掏了塊銀子遞過去。
麥冬伸手接了,對蘭兮點了個頭,大步地出了門,又去將清風院裡丫鬟婆子問一遍,最後呼嘯而去。
麥冬才走,陳嬤嬤便來了。
「少夫人,夫人在茹老夫人院裡,令奴婢前來請少夫人過去。」陳嬤嬤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而後道。
終於能見上面了麼。
蘭兮唇邊逸出絲笑來。
帶了青蓮青竹,想了想,又讓青蓮去叫了青梅,替下青竹,然後便隨陳嬤嬤出了門。
許氏替她安排的那幾個大小丫鬟,打從她們進來的那一日起,便被麥冬隔離在蘭兮的視線之外,她們到不得蘭兮跟前,端雲就更別提了,不過,這些人這一向倒也安安分分的。
蘭兮這回帶上青梅,也是心中忽然一動。
就覺得帶她過去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待到青梅隨青竹過來,其行止大方淡定,彷彿日日這麼隨蘭兮出門一般。
蘭兮越發覺得這丫頭不簡單,若非真性情確是如此,那便是心機極深,無論是前者亦或後者,都不是她這個清風院能留下來的。
「茹老夫人今日才從佛堂出來麼?我去過幾次,都沒見著人呢。」蘭兮隨意問道。
陳嬤嬤微微頓了下,方道:「出來有幾日了。」
蘭兮點了點頭,便不再言語。
許氏與茹氏正在廊下逗鳥,見蘭兮過來,便笑著衝她招了招手,又對一旁的茹氏道:「這便是端雲媳婦。」
蘭兮止步時,茹氏恰撇開鳥籠子看過來。
倆人的目光忽地一碰。
雙方都有一瞬間的怔忡,也都極快地作出了反應。
「茹老夫人安。」蘭兮微一福禮,單衝著茹氏過往的赫赫威名,她也當得起蘭兮一禮。
「果真是個標緻的人兒。」茹氏這句話卻是沖許氏說的。
許氏笑了笑,沖蘭兮抬了抬手。
「娘。」蘭兮同許氏見過禮,便走到她身邊。
蘭兮能感覺到茹氏的視線似有若無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茹氏的年齡已過六旬,可是她看上去最多才四十歲出頭,與許氏恍若姐妹。
即便看著像是四十多歲,這卻也算不得年輕了,身上也帶了歲月的痕跡,但那些依然無損於茹氏的美。
蘭兮覺得茹氏比年輕的自己更美,那種經歷歲月沉澱之後的美麗,驚心動魄。
沒想到茹氏會是這般的容貌,更沒想到,第一眼,茹氏便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具體是哪裡熟悉呢?
「兮兒……」
蘭兮忙應了聲,緩緩抬起手。
這會兒她們進了屋,茹氏拿了只通身碧透的玉鐲子給蘭兮作見面禮,並要親手替她戴上。
「這只鐲子是當年老侯爺送我的生辰禮,特意請了北冥那邊的工匠在一整塊玉上摳出來的,我素來不愛這些,這鐲子我也沒認真戴過,不過這玉色雕工我看著喜歡,雖然沒戴,也常拿出來把玩,所以也算是養了這麼些年了。」茹氏道。
這隻玉鐲的來歷許氏是知道的,便抬手攔道:「使不得!這鐲子您還是自個兒留著……」
「留著帶到棺材裡去不成?」茹氏笑睇了許氏一眼,又拍了拍她的手背,「當年不捨得給你,如今卻給了你兒媳婦,你莫不是眼饞了?」
一句話把許氏給說笑了,她當年確實是眼饞過這隻玉鐲的。
茹氏牽過蘭兮的手,替她戴上了玉鐲。
玉鐲沁涼。
除此之外,蘭兮感覺茹氏的指尖從她腕上劃過,極輕,極快……茹氏指尖所觸之處,卻有蘭兮腕脈所在。
蘭兮不由得抬眸,飛快地瞥了茹氏一眼。
或許是她多想了。
茹氏看起來面色如常,打量了不知是玉鐲之下的皓腕,亦或是皓腕之上的玉鐲一眼,便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