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挑釁 文 / 田言密語
靜思齋。
雲戰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醒來,守在靜思齋偏房的周顯隨即過來替他把了脈,這時藥也熬好端上來了,雲戰喝完藥,蓄了一夜的氣力又耗得七七八八,本也沒胃口,勉強撐著喝了半盅雞湯,便閉了眼不肯再進食了。
許氏親自在一旁服侍,見狀,自是無法,也只得揮手令人撤了去。
這幾日,侯爺時好時壞,周顯與另外兩名大夫都說於性命無礙,可幾番反覆下來,許氏心裡卻是漸漸地急了。
原本,還存了一絲期望在那未曾謀面的兒媳婦身上,可昨日一見,不由得懷疑早先聽到的那些,或許是訛傳,自己的兒子自己還不清楚麼,為了娶個毫無家世可言的女子進門,替她編個可仰仗的來歷身份也未必沒有可能,即便最後仍是拜在了柴神醫門下,可她手下到底有幾斤幾兩仍是難說,不然,以她的身份處境,若有幾分把握能治,還能藏著掖著?
「娘,爹這是——」端雲的話說到一半,見床上的雲戰睜開了眼睛,不由笑了,轉身拉了蘭兮的手一起上前,「爹,這是您兒媳婦!」
雲戰看了眼笑得歡快的兒子,轉而看向他身邊的女子。
「爹。」蘭兮在雲戰的注視下從容地行禮,喚人,而後,並沒有含肩垂眸,而是坦然地抬眸回視,對上雲戰的視線,並,趁便觀其面色,卻發現,一夕之間,雲戰似乎虛弱了不少。
「你叫蘭兮?」雲戰忽然問。
「是。」
雲戰似乎點了下頭,「這名字好。」
「我也這麼覺得。」端雲說著,扭頭看著蘭兮笑了笑。
蘭兮也笑了,雲戰這麼說。真正的意思其實是,她是她,蒼家是蒼家,不相認更好,便微微點了下頭,又說了聲:「是。」
雲戰這時便看向端雲,眼神陡然一厲,聲音雖不大卻有雷霆之怒,「你小子知不知輕重,誰借的你膽子。在外頭成親?!」
端雲半點怵意也無,反而嘿嘿一笑,「膽子麼。自然是祖母借的,祖母說了,我只要給她將孫媳婦娶進門,其餘萬事由我。」
雲戰瞪了瞪眼,卻沒有說話。
端雲忙對蘭兮遞了個眼色。一邊道:「爹,小兮的醫術比老頭子還強,這回她治好了你,你得答應我一件事。」一邊牽著蘭兮到了床邊,拖過雲戰的手腕擱在床邊,蘭兮神色間並無半點忸怩之態。對雲戰微微點了下頭,指尖便搭了上去。
蘭兮臉色變了變。
雲戰體內的毒竟又被催發了一重,且是不久之前的事。
「爹早上吃藥了?喝藥的碗和熬藥的罐子可有清洗?」
蘭兮一連問了兩個問題。眸中的專注有一瞬竟令許氏心中一凜,不及回答她的話,便轉身挑簾去了外間,對心腹嬤嬤吩咐幾句,很快又回來。這才問:「可是侯爺的身子有不妥?」
蘭兮先看了眼端雲,得到示意。才道:「昨晚爹的脈象還算穩定,體內的毒暫時被克制著,可現在卻有了發作的跡象……」端雲要她先瞞著雲戰身上中了慢性之毒的事,蘭兮便略過個中細節不提,只簡單的「就事論事」。
許氏清貴的面容之上閃過一抹驚怒,對蘭兮的能力她雖半信半疑,蘭兮的為人她卻是相信的,而蘭兮能說出來,又這般篤定,自然是極有把握的,那麼就是說,竟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暗算了侯爺!
這時,陳嬤嬤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夫人……」
許氏又是一驚,別人或許聽不出,但她與陳嬤嬤主僕二十幾年,對後者她再熟悉不過,陳嬤嬤聲音裡的那一絲惶意,她卻聽得明明白白,能讓陳嬤嬤驚惶,不用說定是出了大事。
「進來說。」雲戰在許氏說話前先發話了。
陳嬤嬤在外間聽到,略微猶豫了一下,即提腳打簾進來,逕自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隨即回稟,長話短說,沒有一句廢話,「藥碗與藥罐還有藥渣全都不見了,負責熬藥的素雪死了。」
許氏騰地站起身,死盯著陳嬤嬤道:「素雪死了?」
素雪是許氏身邊的大丫鬟,因她素來細緻妥當,許氏特意令她搬來靜思齋的偏廂,專管熬藥,還另外派了兩個二等丫鬟助她,豈料竟發生了這樣的事,由不得許氏既驚且怒且惶。
端雲卻是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靜思齋如今守衛重重,竟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伸了進來,倒讓端雲生了幾分敬佩之心,暗道,很好,不管背後的人是誰,卻也當得起自己幾分重視。
「怎麼死的?」蘭兮問。
「服毒。」陳嬤嬤道。
服毒?蘭兮默默念道,心裡忽然一動,有什麼一閃而過,太快沒能抓住。再靜下來往下想,只是覺得,背地裡出手的人,選在了這個時候下手,大概是衝著她來的,可是,箇中的原因她不太確定,可能是知道她擅毒,她前腳進了侯府,人家後腳就讓侯爺毒發,給她個下馬威,但為何要給她下馬威呢?在這侯府裡,她應該還沒有仇人吧?再者說了,這樣的下馬威可是拿侯爺的命來代伐的,他們也敢?!
到底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原因呢?是想害她,還是想害侯爺?
蘭兮默然,眉頭漸漸蹙起。
許氏這時並未急著去追究真相或真兇,她擔心的是床上躲著的那人,見蘭兮兀自愁眉不展,只當她是無能為力,便喝斥陳嬤嬤:「還跪著作甚?快點去請周顯,還有馬大夫衛大夫,快馬去請回來!」
陳嬤嬤翻身麻利地去了。
端雲進來,先對蘭兮微搖了下頭,神情中有幾分冷怒,侯府的暗衛該動動了,忒沒用。
許氏遣走陳嬤嬤,便快步行至床邊,急聲問:「侯爺感覺可還好?」
雲戰心裡搖了下頭,他這位夫人有腦子有手段,卻還是缺了點大智慧,對兒子千方百計娶回來的媳婦,到底存了幾分輕慢之意,看不清她的實力不說,連她的性情也未用心去瞭解過,他確實是被人暗算了,雪上加霜,可兒媳婦坐在那裡,何曾急過?他看得清楚,她眼裡有迷惑有茫然,獨獨沒有焦急無措,這說明什麼?說明她完全有把握治得好自己。夫人偏看不出來,關鍵時候還給兒媳冷臉瞧,也不怕兒子有意見?
「你問端雲媳婦吧。」雲戰到底還是點了一句。
「娘不用擔心,有小兮在,爹不會有事。」端雲接了句,然後看了自己老爹一眼,正如雲戰心裡所想,這一眼是含了些怨氣的。
「兮兒?」許氏扭頭看向蘭兮,這才看清她眉眼間真正的情緒,心裡便定了定,隨即又有幾懊惱,緊接著,又是一陣欣喜,既然不用擔心雲戰有性命之憂,許氏緩緩直了腰背,只看著蘭兮微笑,並不催促,或是追問。
「小兮。」端雲拉了蘭兮到一旁耳語,「爹要緊嗎?立歸便要治還是可緩上一緩?」此時敵明我暗,被人牽著鼻子多走一步,情勢就多被動一分,若能袖手靜觀其變,或能搏上一搏。也不是端雲沒有孝心,為了破敵罔顧親爹的死活,他的打算是,若是暫無性命之憂,便先放任下去,對方見一計不成,只要沉不住氣再有下一步動作,那己方便有機會獲之。再者,小兮可以暗地裡用針或是用藥減輕父親的痛苦,他相信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到這一點。
蘭兮立刻明白了端雲的意思,然後點了下頭,又道:「我可以悄悄地用針……」
這份默契,立時讓端雲花一般地笑了,情不自禁地悄悄捏了捏手心裡的小手,直到那邊傳來父親的輕咳聲,以及:「你個不孝子,還不快點讓你媳婦過來替你老子我治治!」
「來了,來了……」端雲咕噥著,送了蘭兮過來,順手拔下了她發間的竹簪,曲指輕彈,一根銀針從簪尾伸了出來,蘭兮伸手拿走銀針,端雲反手又將竹簪替她簪在了頭上。
蘭兮微微一笑,青蔥玉指拈著一抹銀色,看向雲戰。
雲戰縱橫沙場多年,向是笑談生死,這次被刺肩膀受了傷,又中了毒,一下子不死不活地躺倒了,他雖覺得窩囊,倒也未見得有多在意,眼下整個人雖困頓非常恨不得立時兩眼一翻睡死過去,全身上下也不知是哪處突突地疼,實在不怎麼好受,不過,此刻見蘭兮如此,他倒是起了玩心,挑眉道:「我身上可是疼得很,你這針紮下去,若是能替我止了疼,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何?」
「你不如讓娘把庫房裡的鑰匙給一把小兮,讓她隨時可進可取,如何?」端雲亦挑眉道。
蘭兮眼睛一亮,點頭表態:「爹可我鑰匙吧。」
雲戰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笑了沒兩聲驟然消聲,看著那根閃閃的銀針泛著寒光閃電般衝著自己面門紮下來,瞪圓了眼睛僵成石膏人。
這丫頭隨隨便便就扎,比起周顯那老小子可麻利多了,不會扎歪罷?雲戰心裡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