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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落地 文 / 田言密語

    蘭兮瞬間全身冰涼。

    端雲娶妻了?

    「不。」蘭兮猛地坐直,急促道,「你娶妻了,是嗎?」她搶著問出來,是的,她不願意聽他親口告訴她,她問,他說「是」或點點頭,她能好受點。

    端雲瞪大眼。

    蘭兮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小兮……」她臉色突然這麼差,難道是身體哪裡又不好了?

    蘭兮知道,她該睜開眼,笑顏以對,無論如何,是她負了他,由始至終他沒有對不起她半分,反而一心一意對她付出良多,他既另覓美眷,她當恭喜他,祝福他。

    「小兮!」剛才的詫異什麼的全不見了,只餘驚慌。

    是了,他都是叫她「小兮」,他叫「娘子」大概是真的在喚他的妻子,青石叫的也是他們真正的少夫人,自己沉睡之中,眼不能看,耳朵也只能聽些稱呼而已——或許還只是自己想聽的稱呼,不然,怎麼從來沒有聽到苗苗的聲音,甚至小玄的聲音也沒聽到。他竟帶著妻子一起來的!

    蘭兮如墜冰窟。

    「小兮,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你別嚇我啊!」慌忙抓起她的手,冰涼的觸感令端雲無措起來,揚聲喊,「青石,去山上報信,快!」

    聽到聲音,青石迅速衝了進來,一眼看到自家少夫人眼睛又閉上了,心裡頓時一聲哀嚎,說話都帶了些哭意:「剛才已經派人上去了,我再讓人去催——」閃身衝出去了。

    「哎——」蘭兮想叫住青石,哪裡還來得及,迎上湊在跟前的端雲關切的視線,蘭兮扯唇,勉力笑了笑,「我沒事。只是有累,別擔心。」

    端雲也笑,卻像驚弓之鳥,他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那你躺著歇會兒,我就在這兒陪你。」

    蘭兮依言閉上眼,心中絞痛,哪能歇得了。被溫熱包著的右手往外抽了抽,卻被更緊地握住,手心相貼。習慣於他在身邊,習慣於他給的好給的暖,以後只餘她自己。是不是也能習慣,她是不是還有時日去習慣?

    「小兮……你這會兒好些了麼?」端雲細數著指下的脈搏,細聽耳旁的呼吸之聲,知道她並未睡去,亦未睡著。可神色依舊不好,不由得輕聲問道。老頭子說,她這毒,只是令人睡,沒旁的不適,醒時如常人般。為何她看起來會這般難受?

    「嗯,可能是餓了,你去看看粥好了沒。我想吃東西了。」蘭兮深看端雲一眼,想支開他,他在身邊,她如何學會習慣沒有他?

    「青石……」端雲動了動嘴皮子,萬事有貼身小廝跑腿。

    蘭兮再度合眼。想,回頭總要與他妻子碰面。自己可別失禮才好……這麼一想,心尖上跟滴了熱油一般。

    不多一會兒,粥來了。

    一碗粥,一人端著,一人陪著送進來的。

    苗苗紅著眼睛笑出幾分傻氣,「姑娘,這粥我每天都熬幾鍋,不管你哪時候醒都能很快吃上……」

    青石也在一邊傻笑,裝作沒看見自家公子使的眼色,暫時不想做最貼心小廝,他還沒跟新上任的少夫人打個招呼見個禮呢,雖說大家是極熟的,可今時不同往日,再者說了,他得把給少夫人見禮這個「第一」給坐實了,讓那幾個眼饞去。

    「傻笑什麼,口水都快滴下來了。」端雲本想直接將青石趕出去,想到這小子與小兮素有幾分交情,讓她見見,也多幾分歡喜。

    蘭兮見到青石果然極高興,含笑道:「青石,辛苦你了!」

    青石嘿嘿笑了兩聲,擺擺手,表示自己不辛苦,忽而擠擠眼:「公子才辛苦,衣不解帶呢。」

    「就你小子嘴長。」被點名的公子往旁邊丟了個白眼,轉眸向前,唇邊揚起的歡喜掩都掩不住。

    蘭兮垂下眼簾。

    「你別聽這小子胡說,我一點不辛苦的。」端雲扭頭狠瞪一眼,叫你小子嘴碎,看吧,惹你家少夫人難過了,不知道她聽了會心疼你家公子麼?!

    青石也回了半個白眼,公子,你就得瑟吧!

    「姑娘,你跟雲公子成親後,還能帶著苗苗嗎?」苗苗這些日子除了姑娘的身體,最擔心的就是此事了,眼下逮到機會就當面確認上了,這會兒姑娘剛醒,大家都高興著呢,應該不會拒絕她吧?

    「我們少夫人還能少了人侍候!你就安心地留在這裡幫少夫人打理谷裡那些藥田,又不用背井離鄉,多好!」青石又一次嘴快,拉了苗苗到一邊說悄悄話,可這房間能有多大,他聲音壓得再低,苗苗能聽到,別人自然也能聽到。

    起初聽到苗苗說起她與端雲成親,蘭兮已是一驚,後來聽到青石念到少夫人如何,他口中這少夫人說的分明像是她自己,蘭兮才剛剛築起的一點脆弱的心防瞬間被擊散成灰,她猝然失聲問:「青石,你叫誰『少夫人』?」

    這一聲,因為急,顯出厲色來。

    青石嚇了一跳,忙拿眼去看端雲,心道,糟了,這「少夫人」是自家公子單方面命名的,人「少夫人」本人還沒點頭呢……吧?

    端雲心中亦是一驚,隨即見到蘭兮的神情,更是一慌,再然後,想到目前的境況,想到方才未竟的那一番話,忽然膽氣上湧霸氣外露,緊盯過去:「小兮,你聽好了,他口中的『少夫人』說的就是你,是你,蘭兮!我不管你方才說的是真話還是玩笑話,反正這名分早就定了,等你好些,我們就拜堂。」

    蘭兮一聲未哼,暈過去了。

    後來,倆人說起今日這事,蘭兮很是哀怨,覺得自己真是傻兮兮的,自己把自己給折騰了一番,還好就那麼一小會兒;端雲也哀怨,蘭兮好不容易吃一回醋,自己卻沒有及時發現,以至於白白錯過。

    「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什麼?」蘭兮從昏迷中醒過來,一圈人團團把過脈,又大略講一遍她沉睡期間的脈象等規律,以及他們以不變應萬變無為而治的處理手法,最後,小玄問道。

    要他信她,也就是讓他別輕舉妄動,靜待她醒來。

    「是。」蘭兮道。

    小玄聞言,神色未動,心內巨浪滔天卻只有他自己知道,與他,從來不缺默契的姐姐,從來深深牽念唇齒相依的姐姐,從此以後,只在另外一個人的懷裡了,在她心裡,他永遠停在了那裡,情如姐弟。

    三師伯卻是「啊」的一聲,小眼瞪得大大,「那小子竟蒙對了!丫頭你想到了什麼?」

    「小玄你讓我服的那藥,是根據易顏的解藥改良出來的是吧?」

    「是。其毒能改人容顏,若令容顏不再改變,或許其毒性能抑住也不一定。」這是他能想出的唯一一條路徑了。

    「可是,我誤服了易顏,卻將毒性克制了十年。」蘭兮道。

    小玄愣了下,隨即道:「之前我們試過易顏的方子,一點用處也無。」

    蘭兮招手讓苗苗過來,與她耳語一番,過了會兒,苗苗回來,帶了一壺水和兩隻大碗,將東西放在桌上之後,她又掏了個小瓶子出來,瓶子裡是她蒸發糕點心之類的用來裝點的顏料。

    「幫我捏兩個指尖那麼大的小丸子出來。」蘭兮吩咐苗苗,然後拎起水壺,在兩個大碗裡各倒了一點點水,把碗底蓋住再高一點點。

    眾人目不轉睛地看著,不知她這是做什麼。

    只見蘭兮將苗苗捏好的兩個紅色小丸分別丟到碗裡,顏料丸落到水裡,慢慢地褪出一絲絲紅線,紅線生成既緩慢又淺淡,不注意看不太分明。

    「大家看這碗裡的水,是不是在變紅,一點點,仔細的話能看得出來。」眾人不解其解,卻也點頭應是。蘭兮便提起壺往左邊那個碗裡注水,直至倒滿,然後又問:「現在呢,這碗裡還看得到紅色嗎?」

    三師伯有些茫然地搖了下頭,再看向右邊那個碗,這碗裡水中帶著隱隱的紅。蘭兮手一伸,「把髮簪借我一下。」一根青玉簪放到她的手心,抬眸一笑,轉而用手中的簪子在右邊那個碗裡一圈圈了攪動,碗裡的水中紅線絲絲縷縷。

    眾人的視線若有所思地隨著青玉簪緩緩而動,三師伯嘀咕:「怎不怕把這簪給染污了……」蘭兮聞言一笑,悄悄睇過去,啟唇無聲道:別怕。那邊青玉簪的主人亦啟唇無聲回:不怕。相視一笑。再看,右邊碗中的水已是明明確確的紅色了。「大家看好。」再次提壺,往碗中倒水至滿,「如何?」

    滿滿兩碗水,左邊那個,看起來仍是碗清水;右邊那個,水色淡紅。

    眾人若有所思。

    蘭兮看向小玄,見其眼中亮亮,知他已想通。

    「方纔左邊那一小碗水,好比我四五歲時,身上的毒就是那些紅絲,對水質的影響並不是特別大,而易顏就是後面所加的那些清水,這些清水的加入沖淡了水中的紅絲,令這碗水看起來仍然是清的,不顯紅。」蘭兮停下來,小玄接過去,「右邊那碗,攪動之後,好比你如今,再加等量的清水已然不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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