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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點醒(1) 文 / 田言密語

    端雲臉都青了,眼睛從蘭兮的手轉到她的臉上,死命盯著。

    這**辣的視線蘭兮本人無所覺,卻教柴神醫發現了,他直接提腳蹬過來,丟下倆字:「出去!」

    端雲猶豫片刻,閃身出來了,眼不見不淨。

    韋榮在廚房,同時生了三個小爐子在熬藥,看火的間隙便對著藥單子在一堆藥材裡揀揀擇擇,口中唸唸有詞,臉上的神情很是愉悅的樣子。聽到端雲進來,韋榮抬頭看了眼,招呼道:「可是熱了?那邊灶上有粥,還有餅,都是熱的。」

    端雲此刻哪有心情喝粥吃餅,正可勁吃著醋呢。

    「怎麼了?裡邊不順利麼?」韋榮察言觀色,先嚇了自己一跳,眉頭便皺了起來,聲音裡透著緊張。

    「不是。」端雲悶聲道。

    韋榮舒了口氣,又低頭忙活。

    「那個,你替人施過針麼?」端雲臉上帶了些遲疑,還是忍著不自在問道,他家老頭子人稱神醫,卻有一籮筐怪癖,救的人雖不少,卻從未勉強自己去醫治人,更是對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話嗤之以鼻,所以,端雲敢肯定,老頭子絕對沒有替女子施過針,哪怕是年齡尚幼的女童,老頭子不大理會世俗規矩,卻也知道若與其相違是有麻煩的,便是救了人也會很麻煩。

    「施過。」

    「那你替……那些病人都是男子?」端雲兩眼緊盯。

    韋榮點了下頭:「是呀。」

    「那,若是,病人是女子,又需要施針,那你怎麼辦?」端雲豁出去了,他也不知道為何非得要這麼問個清楚,只是。想到若是旁的人基於治病的緣故突破男女大防,他心裡會舒暢些。

    韋榮愣了愣,隨口道:「自當再想別的法子,難不成為了施治於人反娶回一房妻室,又萬一對方是已婚婦人呢。」說著韋榮還搖了搖頭,似乎覺得端雲這話問得太多餘,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嘛。

    「至於麼……」端雲臉白了白。

    「至於的。」韋榮慢悠悠地道,「世間女子皆重名節,別說是被人……便是看了人……大約也只好嫁於那人了。」

    「你說什麼?」端雲差點跳起來,眼中冒著寒光。看在韋榮眼中卻是色厲內荏,韋榮忍了笑意,話音一轉。「不過,小九與小十是姐弟,自然是不同的,總不能拘於禮法,讓小九棄自家弟弟於不顧罷。大家便是知道了也不會苛責於她的,你大可放心。」

    他如何放得下心!誰理會得旁的人是怎麼想怎麼看的?他只想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又怕……她會受了旁人的影響,若是她身邊的人都覺得看了和被看了的倆人要湊成一對全了名節,大概她就……端雲默默地將手中的藥杵捏成木疙瘩,「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與他不是親姐弟。」

    「不是親姐弟那也得救人不是!」韋榮故意曲解了端雲的意思,眼睛飄過他手裡那被團來團去的木疙瘩,輕咳一聲掩去眼內的那抹促狹。

    端雲果然被激到了。冷著臉正要開口,忽然有些回過味來,便頓住,直直地盯著韋榮,韋榮低著頭很是忙碌地扇一遍爐火。還是被那道如影隨形的視線盯得冒汗了,只得頂著壓力笑了下。「都是一家子,關了門,外人哪裡知道那麼多,不會有丁點兒閒話的。」

    這意思是說,外面沒有閒話,就不用擔心蘭兮因為那些閒言碎語有什麼想法,進而做什麼決定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端雲身上散出的壓力有增無減,方纔他一時不察才會被韋榮牽著鼻子走,這會兒卻是知曉韋榮前面那些話並不是無的放矢,起初只是想問個明白,眼光在韋榮斯文俊秀的臉上打了幾轉,眼中暗雲忽地一湧,這傢伙未娶未聘,又好醫,莫不是對小兮有了什麼不該有的想法?!

    韋榮雖說有些癡性,那是在醫藥上面,至於人情世故他卻是極為通透的,端雲神色忽變,看向他的目光陡地跟夾了冰刀子似的,他哪有不知其心裡在想些什麼,這分明是誤會上他了!韋榮一急,汗都要下來了,無奈地在額頭抹了一把,乾笑道:「這爐子跟前,怪熱的!嘿嘿,你冷不冷,要不要過來這邊坐著?」

    「我對小兮……」

    「咳咳——」韋榮突地發出一串響亮的咳嗽,壓住了端雲的聲音,吸入的煙氣有點多,他咳了好大一會兒才止住,眼淚都咳出來,又抹了會兒淚,卻見端雲的目光仍然不依不撓地盯著自己,遂暗歎一聲,看來他不多嘴也不行了,誰叫他一開頭嘴癢了呢!

    「前些天,有個外地人在市集上突然發病了,我診了脈後知他是中了某種極厲害的毒,而且毒已經趨近心腑,那人的同伴大概也心裡有數,便是要下狠手送那人一程免得他白白受苦,我雖看出他眼中已存了死志,卻是無話可說。我能說什麼呢,能中那樣的毒,身後定有不一般的故事,我既解不了那毒,更幫不了他們的身後事,怎能開口讓其忍辱苟活?哪知就在這時,小九贈了藥給他,雖然小十說那藥是他們千金求來的,可那藥再好,能是百試百靈的?可它偏偏就靈了。小九小十是一臉的理所當然,那樣的篤定。」韋榮笑了下,想起當時,眼中閃亮,「我猜,那人身上中的是什麼毒,小九一定知道,那毒該怎麼解她也知道,不然,她不可能連脈也不憑便取了藥出來,僅僅是看了幾眼,她便做出了正確的判斷,便是再高明的醫術只怕也不敢輕易如此,她卻可以……那天聽說了他們從前的事,我便肯定了一件事,令那人中毒的藥只怕正是小九所制。」

    端雲忍耐地抿了抿嘴,沒有插話。聽人講起自己心愛之人,哪怕是再瑣碎的事,再枯燥的表達,也會有抵不住的誘惑,哪怕此刻正心緒不佳,哪怕對面所坐之人正讓自己心生防備,內心也會悄悄柔軟,止不住地想到繼續聽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小九,我就知道她非常人。我帶了那人和他的同伴回去,不僅是為了幫人,也有一份私心,我知如此一來,後面的事我多少能窺上一窺。我料想的果然沒錯,很快,小十送了藥來,不僅救了人……」韋榮頓了頓,不打算刻意隱瞞什麼,「後來,還給那人寫了幾張藥方,令他去救家中或已中毒的長輩。她僅憑些許描述便能提筆開方,對藥理所知之深,教人驚歎!我,在下不才,活了二十年,前十年隨家父習醫,後十年習醫行醫,費了極大的心思在藥理上,所知所得卻甚是疏淺。藥之性,便行在相生相剋上,若能摸透其性其理,又有什麼病症是醫不了的呢?醫毒不分家,中毒與生病,解毒與治疾,真有區別嗎?其實在根本上是沒有區別的,知毒性為何,知病症為何,又知何物克之,何藥對症,便能解毒,能治病了。小九用藥,如用手寫字一般熟練自如,那些藥草之藥性毒性瞭然於心,我所差遠矣。」

    韋榮說得有些動容,端雲幽幽地接了句:「你可知,她這份瞭然於心是如何得來的?焰宮是什麼地方你總該知道,她在那樣的地方求生存,還得護著個人,她能不經心?能不拚命?」

    不過,在夾縫裡求生存的人多了去了,卻不見得每個人都能拼出一身絕佳本事。這一點端雲沒說,韋榮也沒提,只是道:「我瞧著,小九也是真心喜歡這些……」他也是真心喜歡,卻比她差了不止一分二分,可見他還得更加勤奮才是。

    端雲卻有些無語了,懶得捉韋榮的語病,他只看得到小兮之不俗,卻不懂憐惜小兮之不易,也好。

    沒有人逼著,韋榮話匣子打開,談興不絕。

    「我長了這麼大,就只遇到了一個小九這樣的人。」

    此話一出,端雲即一眼惕過來。

    韋榮自顧自地往下道:「依我看,柴神醫比起她也有不如之處。」

    端雲不覺十分贊同地點了下頭,確實。

    「這麼難得的一個人,在下說句托大的話,我真心有惜才之意,不想看著你們將她給毀了。」

    端雲怔住。

    「你沒聽錯。」韋榮坦然回視,面容溫和,眼中卻隱有一抹嚴厲,「小十非小九親弟,你更非其親兄,你們倆的心思,你當很難看出來麼?」不理端雲又羞又窘又欲語還休,眼中冷光一閃,「當日一見面,小十就自陳過往,那是作何,示威,還是要你知難而退?你呢,倒是沒有說什麼,可是,比不說還厲害,自你一出現,你那眼睛裡,可曾有過第二個人?這幾日,小十天天粘在小九身邊,你呢,就天天不遠不近杵在一邊,那個,怨氣沖天!」

    怨氣沖天?!

    端雲瞬間岔氣,他是有點小怨,可哪裡就沖天了!

    韋榮冷冷一眼瞥過來,氣勢足足的,「你不服氣還是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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