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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認錯 文 / 田言密語

    端雲等到機會與蘭兮單獨相處說說話兒,已是五日後。

    小玄這幾日在蘭兮身邊纏得密不透風,哪怕是睡覺都睜了半隻眼睛盯著,一旁又有韋榮見縫插針地求學,還有個名正言順要傳道授業的師傅柴神醫,端雲委實連佳人的片刻閒暇也沾不到,著實憋悶不已。

    端雲在附近賃了個小院子與柴神醫一起住下,如今同蘭兮姐弟也算是街坊鄰居了。這日午飯後,小玄有些熬不住困頭,強掙了許久,眼睛幾番瞪得銅鈴一般,可一眨眼又耷下去,上下眼皮一沾上再要拉開又得費好大的勁兒,幾次三番蘭兮看不過去了,道:「你去歇會兒吧,我看著都困了。」小玄聞言,眼珠轉了轉,上前拉了蘭兮道:「要不,姐姐也去歇歇?昨兒姐姐也睡得晚!」蘭兮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扭頭道:「師傅,您那個方子要不要改改?小玄連喝了幾副藥,人反而沒精神了。」

    柴神醫正在紙上寫寫畫畫,聞言頭也未抬,只道:「沒精神才好,多吃幾副養好這陣便好了。」心裡卻道,這小子心思那麼重,精神能好得了才怪了!

    蘭兮也知道小玄身子骨弱,要想調好絕非朝夕之功,再說,對柴神醫的醫術她是極有信心的,便推了推小玄,「聽話,快去歇會兒,眼睛下面都青了。這樣吧,等你休息好了,晚上我陪你喝酒。」

    小玄眼中一亮,「真的?那好,我去。」又添一句,「姐姐呢,真的不用歇嗎?」

    蘭兮擺了擺手又坐回藥案旁。

    小玄的視線從蘭兮身上轉到柴神醫身上,再到韋榮,然後抿了抿嘴。提步出了東廂的門。這幾人擺弄起藥來,沒有幾個時辰是不會挪窩的,只要不讓姐姐落單便好,小玄握了握拳大步流星地走了,打定主意速戰速決。

    柴神醫側著耳朵聽了聽,將筆擲下施施然起身,喚韋榮:「你跟我出去一下,有點事去幫我辦了。」

    「辦什麼事?」韋榮愣愣地抬起頭,短短幾日他已記下了厚厚的一沓筆記,有事沒事都捧著。只差把眼珠在粘在上面了。

    「問這麼多?隨老頭子出來便是。」柴神醫甩袖子走人。

    韋榮只得放下筆記,依依不捨地跟出去了。

    蘭兮這幾日有一大半的工夫都花在琢磨方子上,小玄的解藥她雖然心裡有數。一早就列出了所需的相關藥材,可是各味藥的具體份量以及淬制的先後順序,還有一些工序細則卻還沒有完全擬定。再者,解毒的過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大概要分二三個階段進行。如今只缺少一味藥,前期的藥也可以先行配出來,因此蘭兮的腦子幾乎沒有閒著的時候,不是在冥思就是在苦想,倒也分不出閒暇去胡思亂想了,唯有在夜深人靜入睡之前。她總會或長或短的糾結於一個名字:端雲。

    「小兮!」

    端雲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蘭兮呼一下站起,隨即便被人由後面抱住。耳畔貼過來一張臉,呼出的熱氣一下一下拂在她臉上,彷彿是燎原的星星之火,這一縷熱氣化作一股熱流騰一下竄遍蘭兮全身,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只嚅嚅地叫了聲:「端雲……」

    「嗯。」端雲手臂緊了緊,懷中充實的感覺令他發出一聲滿足的輕歎。

    這一聲輕歎。如同一根羽毛在心間刷過,沒來由地帶起一股滾燙的酸澀感,倏然間眼一熱,淚水漫了出來。

    「那天從將軍府出來,白眉約了我……我身不由己地隨著那匹馬墜了下去,醒來的時候,就見到了小玄,白眉是小玄父親那邊的人,我們不知道她為何要這麼做,她偷偷放了小玄出來,又設計我墜崖,再給了我們一個可以悄然離開的機會,我……沒法拒絕。對不起,對不起,端雲,我答應過你,卻沒有做到。」

    端雲聽得一窒,半晌,才道:「你是對我食言了,可,僅僅只是食言了麼?」只是因為答應了不會不告而別卻沒有做到,而非因為離別本身,因為,又一次拋下他?

    蘭兮緩緩轉過身,面對著端雲,他似乎又長高了些,卻瘦了很多,那雙眼睛不再是記憶中的泛著冬陽般暖意的笑眸,而是浸染了秋意蕭瑟,在那幽亮的深處,翻滾著某種莫名的讓她心裡發疼的顏色。

    「那時你趕過來了是嗎,你就在我身後,親眼目睹我……」蘭兮說得艱難,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端雲,他的神情證實了她的猜測,他真的跟來了,她聽到他叫她,是真的!

    看著她縱馬墮崖,天塌地陷也不過如此。

    他去崖下找過,不能相信她屍骨無存。

    沒有任何表明她生還的痕跡,方圓幾百里他都翻遍了,她就那樣消失了,消失得乾乾淨淨。

    半個月後他離開了雲城,一處一處去找那張單子上所寫的藥材,除了兌現諾言之外,他還抱了絲期待,她心心唸唸要替小玄解毒,若是活著,一定會去尋那些藥,或許……他們能遇上也說不定。

    那時老頭子也到了,就跟了上來,不然他光憑一本《百草紀》也不容易在這麼短的時間採到這麼些藥。

    竟然真的,讓他遇上了她。

    端雲也不知是該罵一句蒼天弄人,還是感謝上天成全,順便再求一求,讓她莫要再丟下他。

    「端雲,我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錯了,我應該想辦法給你捎個信的,我以為……」蘭兮低下頭,她以為終須有一別,既然已是如此,順勢而為也好,端雲難過一陣子便會忘了她,逝者已矣,比她活著離開或許更能讓他接受一些,可是與端雲重逢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錯了,錯得厲害。

    「還有呢?」端雲雖不忍責她,但也不願就此放過她。這幾日他想了很多,重逢的狂喜沉澱下去,他十分確定,他並不能滿足她活著,反而,看到她還活生生的,那種想要與她執手相伴的渴望瘋漲,他知道他還沒有令她傾心,她身邊還站著那麼棘手的一個小玄,好在,他看得出來她對小玄並無男女這情,他雖晚了五年,卻還有機會。

    「我記錄不好,眼下就算要再承諾你什麼事,只怕你也難以相信了,我也,沒臉說出口。可我想跟你賠禮道歉,要不你說該怎麼辦吧,我都聽你的。」蘭兮說出了心裡的想法,然後眼巴巴地看著端雲,她自己不知道,她此刻神情和眼神都像極了小玄,既純摯又無辜。

    聽到蘭兮這坦率得近乎於耍賴的陪不是的方式,再瞧著她那濕漉漉的小眼神,端雲失笑,心間某處軟成一片,趁便誘哄道:「那我便勉為其難想想吧,在我想好之前,你凡事都得依我,如何?」

    「好。」蘭兮不假思索地點了頭。

    端雲眼中閃過一抹亮光,便按下不提,拉了蘭兮在藥案前坐下,拿起案上寫滿了字的紙,慢慢看起來。

    蘭兮拿過暖壺,倒了杯紅棗蓮子水送到端雲面前,「雲城那邊有沒有什麼事呀?」

    「蒼離找過我……」端雲聲音頓了頓,「回去後就病了,蒼家也就他待你有幾分真心。」端雲忽然想起一事,臉色變了變,望著蘭兮欲言又止。他離開之後,收到雲城傳來的消息,宮裡下了聖旨為他賜了婚……算了,這事還是先不跟她說罷。

    蘭兮眉間劃過一縷愧色,隨即輕聲道:「我要是不回去就好了,那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無端地惹了這許多事出來,不過,能見見小離,還有他們,我很高興,知道我的根在哪裡,好像心裡有處地方也踏實了。」

    「別因此而難過就行了。」端雲道。

    「我不會的。」蘭兮看到端雲擱在案上手,忍不住探手過去按在他腕上,隨後悅聲道,「你身上的毒清了!」

    「那當然。」端雲瞥她一眼,臉沉了沉,「毒是老頭子幫我清的,這筆帳你別想撇清,你要記著,你欠我的。」

    蘭兮訕笑了下,討好地幫他續了杯紅棗蓮子水,又想起一事:「麥冬呢,她還好吧?」

    不是還好,一提端雲就慪得不行,沒好氣地道:「那個麥冬醒來後,不知從哪打裡聽到你是見過白眉之後出的事,然後……」端雲臉綠了綠,磨著牙道,「又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居然說,說是白眉對我有淑女之思,所以才喪心病狂地對你下了毒手,偏偏我掘地三尺也沒能找出這個姓白的,哼,若是被我找到,看我不劈了她!」說著瞟了蘭兮一眼,嚇得蘭兮縮了縮脖子,又不怕死地問:「白眉就不說了,小玄在她身上下了毒,也算給咱們出氣了。可是,麥冬到底做了什麼把你氣成這樣?」

    端雲又哼了一聲,恨恨地道:「她罵了我整整三日!每日罵的話都不帶重樣的!」偏偏那時他一心找虐,因為她是小兮的好姐妹,不僅容忍她大罵特罵,還句句都聽入耳中,那一句句可真是冤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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