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險招 文 / 田言密語
秋氏回到將軍府,靠坐在起居間的軟榻上,心底裡那股子冰寒仍然一波一波地往外冒。
侯府選媳居然加入了憑脈這一關,請的還是醫術卓絕的雲隱大師!宛兒的脈讓大師那麼一搭,只怕她身子裡的那點老底立時就能被看穿了。以後,別說是同侯府結親,便是普通人家只怕都難了,哪有人願意娶回個陰寒體質不能受孕的人做正室?雖說雲隱大師是世外高僧,不該說的不會說,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長寧侯府臨陣退縮,個中緣由,有心人便是打聽不出,猜也能猜到。
再者,雲隱大師或能診出宛兒是中了冰間花,亦知道此事尚有解,可侯府那邊會配合麼,只怕他們知道了這背後的隱情,這事兒便再無一絲轉圜的餘地了。那位太夫人向來精明過人,先前是一來有皇后的情面在那裡,二來自家宛兒的條件又在這裡,她才有了幾分要首肯的意思,饒是如此,也還找了司家的姑娘來唱對台戲,同司家的接觸一樣沒落下,就這麼態度曖昧著,即便有皇后隱晦的保證,她仍不敢百分百確定這事就沒有變數,畢竟來說作為姻親司家亦是上上之選,司家姑娘又與宛兒齊稱雲城雙姝,選誰不選誰,也許就在太夫人一念之間。可是,一旦她知道在她極看中的子嗣之事上宛兒有了這麼個缺陷,那時別說是皇后,就是皇上的面子,只怕也不會給了,更何況,這事兒要是說穿,人家也在理上,便是皇上貴為天子,感覺虧欠將軍府再多。也不能在這事上強壓了下去,除非是抬進去做妾!
至於冰間花有解一事,更是想都不用想了,太夫人怎肯讓唯一的孫子服那子宿草,即便全然無害她也不可能答應,娶誰家的姑娘不是娶,何苦讓自己的孫子受那個委屈冒那個險?若說,那世子可能已經服了子宿草了,這話卻是提也不能提的,秋水莊上那一攤子事扯出來。無論對秋家還是對蒼家都沒有半分好處,不然,侯府責問一句。何以世子在秋水莊竟被人下了那陰損的子宿草?再往裡邊查上一查,只怕掏出來的窟窿就再也填不回去了。
這事兒絕不能露了餡兒。
宛兒絕不能讓雲隱大師把脈。
不!秋氏猛地起身,脈要把,但不能讓人把出端倪來,要讓雲隱大師把完脈。認為宛為身子骨康健無憂,而且易孕宜子!對,她當年不也是……然後就生了龍鳳胎,宛兒自然也是有這個福氣的,若不是那該死的冰間花,她們何至於此!想到此處。秋氏再次深深地後悔,不該讓宛兒去梧州的。就為了宛兒常年在外祖家的事,她在婆婆面前不好做人。如今,宛兒這般嬌俏可人,婆婆待她總有些淡淡的,遠不如待長房那倆丫頭親暱,論緣故。還不是因了這事種下的心病。唉,若非念著母親的恩情。又憐她老來孤苦,她也不會一意孤行地送宛兒去給她承歡膝下,也便不會造成如此可怕的後果,令宛兒一生的幸福岌岌可危!
秋氏盤算良久,便換了身衣裳,只帶了秋荷一人,悄悄從邊門出了府。
馬車載著秋氏二人停在望雲巷的一座宅子前。
車伕跳下車,在門上二重一輕拍了三下,片刻之後,門裡邊傳來輕盈而急促的腳步聲,「誰?」
「夫人來了。」車伕答完,便回身上了車,將車子趕到側門邊候著,很快,只聽咯吱一聲響,側門由內打開,他便將車駛入內,待馬車停穩,早有候著的僕婦取了腳凳放在車前,秋荷先下車,扶了秋氏下來。
「南大娘人呢?」秋氏下車便問。
「回夫人,南大娘在藥房。」那僕婦垂首答道。
秋氏點點頭,便直接去往藥房。
南大娘進了藥房是不允許人隨意打擾的,她只有親自前去見她。
到了藥房門口,秋荷上前叩了叩門。
「何事?」裡面傳出南大娘帶著倦意的聲音。
「是我。」秋氏道。
門開了,秋氏一個人走進來。
「夫人急著來這邊,可是有什麼事?」南大娘急急問道,她較之兩個月前消瘦了許多,更顯得顴骨高聳眼眶深陷,倒顯出了幾分異族人的模樣。
「嗯,宛兒的事,有些不好了,你一定要想想辦法。」秋氏道。
「您別急,坐下慢慢說。」南大娘扶秋氏坐下,又倒了杯茶送到她手中,這才在一旁坐了面帶憂色地望著秋氏。
秋氏喝了幾口熱茶,才緩緩地將目前的情形,以及侯府欲請雲隱大師助陣的事說了。
南大娘聽完,臉色變得凝重。
「你能不能製出藥,讓宛兒服了,能掩住那冰間花的脈象,讓她像個正常的孩子?不,若能看著像宜生養的體質更好,可以嗎?」秋氏扶著桌沿問。
南大娘默然不語。
「怎麼樣?」秋氏面上閃過一絲驚喜,張嘴發問卻不免帶了幾分小心翼翼,「你不說話,就表示有辦法,對吧?」
看著面前焦灼得有些失了方寸的秋氏,南大娘心裡暗暗一歎,可憐天下父母心。夫人看著性子溫和,但內裡的剛烈只怕比起老夫人也不差什麼,為了女兒,便是只有一絲希望,恐怕她也是願意搏上一搏的,正因為如此,自己越發的為難,真不知當說不當說。
「真的有辦法?」秋氏又問,這次的語氣中多了六七成的肯定。
南大娘倍覺沉重地點了點頭。
秋氏重重地舒了口氣,臉上便露出了笑容。
「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這用藥的事還沒有難倒過你。」
「夫人,您千萬別這麼說,奴婢慚愧!先有冰間花,再有暗夜,奴婢都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著小姐涉此險境,又看著將軍命懸一線……」南大娘黯然道,大概每一個身負絕技的人都不允許有自己攻克不了的難題,否然便會引咎上身。
「這些不是你的錯,你盡力了,並且,也想到了辦法幫我們,我不許你怪責自己。你要知道,宛兒出事,我從來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怪過你,相反,我很慶幸我和宛兒有你在身邊,還有將軍,若不是你,我此刻只怕在將軍府,釘在床邊對著昏迷不醒的將軍默默垂淚,哪裡還有心思顧及其它。」秋氏看著南大娘的眼睛,甚是坦誠地道。
話已至此,南大娘也不好再往下勸,只得將話題撿回來,「若要壓制小姐體內的陰寒之症,須給她服極陽之物,這樣不僅能暫時掩蓋寒症,且還……正如夫人所說,還會造成宮暖易孕的假象。只是,如此一來,對小姐的身子會有損害,她,除了如期與服食子宿草的男子……之外,再無一絲有孕的機會。」
「等等,你是說……」秋氏愕然,南大娘的弦外之音她豈有聽不出來之理,「你找到辦法替宛兒解冰間花毒了?」
南大娘卻搖搖頭,「不是能解,而是可以暫緩期限,由三月之期延長至一年,甚至更多一些。」
如此已是極好,亦是當初所衷心企盼之願,還是遣南大娘來此處潛心研究的目的之所在,若非有今日偶然聽到的意外之音,她得知這一消息,該有多麼歡欣啊!
秋氏一時間心亂如麻。
服掩蓋脈象的藥,往遠處看終是個禍害;不服,眼前這個坎兒就過不去,何來日後?
秋氏臉上那股左右為難的糾結猶如一道帶著希望的陽光,注入到南大娘的心間,她猶豫了一下,鼓起勇氣勸道:「夫人看看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小姐這麼好,放到哪家,都會是公婆疼夫君愛的,又有將軍府靠著,先緩一緩,再仔細地替她擇一門親,更為穩妥呢,侯府縱然好,終究太過劍走偏鋒了些。」這話的意思卻是,不攀侯府這樣的高枝,擇戶門第比將軍府低些的,能拿捏得住的人家,將女兒嫁過去,到時候,用子宿草什麼的,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等兒子生下來,那主母的位子也就坐穩了,豈不是一世的安穩。而侯府這一邊,可謂舉步維艱,步步驚心,何苦來哉?雖說抬頭嫁女低頭娶媳,但也得看這脖子抬不抬得起來,總不能女兒還沒嫁過去,脖子先扭著了,還是那句話,何苦!
南大娘話裡話外的意思,秋氏何嘗不知。只不過,她亦有她的考量,門第什麼的她根本不在乎,她只要女兒將來能得夫君心悅,生活幸福。長寧侯府的那位世子,她舊年便見過一次,只一眼,她就知道他是個專情的,她也不相信長寧侯爺那樣風流多情的人會生出一個專情的兒子,可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當年她看到蒼戍也是那樣的一種感覺。外人或許會以為鎮北將軍不納妾是因為蒼家祖訓,只有她很清楚,讓他專心一意的不是祖訓,而是他這個人!不然,常年駐邊,不納妾,暖床的總可以有吧,這與祖訓並不相違,可他卻沒有。哪一個高門大戶裡不是三妻四妾,她怎忍心讓宛兒去同那些低賤的妾室爭寵,與其去挑個寒門的女婿以將軍府相壓,不如選了這個能專情的人。
秋氏臉上漸漸露出堅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