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端至 文 / 田言密語
現如今,那些為秋老夫人一人所知深埋多年的過往,已算水落石出。
他們將計就計羊入虎口的目的已達到。
蘭兮不是太清楚外面安排了怎樣的後援,她看向秋夜。
想著是不是可以準備行動了,秋老夫人武功雖高,奈何終究是血肉之軀,如何敵得過毒。
她雖將藥兜留在了外面,但救命的傢伙隨身總還是帶了一兩樣。
秋夜微微搖了搖頭,表示眼下尚不知外援何時到,且以靜待之。
秋老夫人見那二人相顧無語,一派溫情脈脈,不由得有些不甘寂寞。人就是這麼奇怪,心裡藏著事總憋著不說,可以藏得很好很久,可一旦開口說了,就會止不住地一再地想說,彷彿不將一切的細節交割得乾乾淨淨便不舒服似的。「你們就沒什麼想要問我的麼?」秋老夫人問道,臉上帶著既**又矜持的期待。
兩人對視一眼,蘭兮說話了,「老夫人將來打算放我出去的是吧?」
「嗯。」
「老夫人竟一點都不擔心我會報仇麼?」
秋老夫人曬一曬,那意思極明顯,我都沒打算活了,還怕你找一個死人報仇麼。
蘭兮卻道:「老夫人以為我會怎麼報仇?若在以前我倒可能會撒點毒了事,可是,看到老夫人未加一指於秋夜爹爹身上,卻生生讓他肝膽俱裂生不如死,我便明白了一個道理,虐身為下,虐心為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秋老夫人立刻警覺地道。
「也沒什麼,就是告訴老夫人,我不會讓你這麼快便死了的,得讓你活著。好好地看著你的宛兒……」
秋老夫人死死盯著蘭兮,半晌,面無表情地道:「你別逼我。」
秋老夫人以為她活不到蘭兮「生孩子」,自然沒法在自個兒死前殺死她,不然她怎麼可能給她生路。蘭兮自然也清楚她的想法,這裡根本沒有逼不逼的問題,無論結果如何,秋老夫人都是不得已而為之,而眼下,她是不會對蘭兮怎麼樣的。可她若失控起來。卻是會向秋夜下手的,因為她很篤定秋家的血脈已經在蘭兮身上延續了。
蘭兮提蒼宛兒,就是希望秋老夫人心底能存一絲顧忌。別真把事做絕了,自己雖能用毒,但對方功力高出太多,總要拿捏好時機,否則稍有不慎。最先倒霉的可能又會是秋夜,所以她沒有一勞永逸直接下手試著將秋老夫人放倒,而是靜觀其變,也是不想冒險。
秋老夫人大約猜到了幾分蘭兮的想法,臉色越發陰沉,再沒有了把玩獵物的興致。
蘭兮正待要說點什麼。忽然,感覺頭頂炸開一聲驚心動魄的巨響,同時伴隨著一陣地動山搖。她和秋夜晃開了幾步才站穩。
這動靜……秋夜眼中現出一絲喜色,還有一絲無可奈何,瞧著端雲這手筆,怕是要將秋水莊給掀了。
接著,又是一響一搖。開始有碎石掉落下來。
秋夜護著蘭兮退到石壁邊,同秋老夫人相距不過幾步之遙。
「砰」——又一聲近在耳邊的巨響。
一陣飛沙走石過後。位於他們右側的洞口處突然衝進來一個人,灰頭土臉的,卻在看到洞內的幾人後咧開了大大的笑容,不是端雲是誰?
端雲臉上沙塵都無法掩去的燦爛笑容,卻在瞬間之後凝固,然後,那灰褐的沙塵下立刻透出黑底來。同樣黑了臉的還有秋老夫人。至於另外那倆人,則保持著十指相扣親密相擁的姿勢,其中秋夜正對懷中人道:「那是烏鷹,它能找到我。」那烏鷹,便是停在端雲肩頭的那只同樣灰撲撲的小小鳥。
「小兮!」端雲叫道。
「雲公子何以會來此處?」秋老夫人眼神直勾勾地問道。
「哼!」端雲冷掃一眼秋老夫人,隨即轉過頭,「小兮!」
「嗯,端雲。」蘭兮笑笑。
秋老夫人是過來人,端雲那壓抑著的熱烈眼神,那生硬中透著委屈的聲音,她如何看不出,心中頓時大怒,不由冷笑道:「這丫頭已經是秋家的兒媳婦了,雲公子再以閨名相稱怕是不妥,不如改稱一聲少夫人。」
「閉嘴!」端雲固執地盯著蘭兮,再叫,「小兮!」
蘭兮其實想動一動回應一下端雲,可不知從何時起,她被一股渾厚的力道籠罩著,不僅身子動不了,連開口說話都很困難,邊上的秋夜想必亦是如此。
「雲公子不信麼?」秋老夫人動了動,蘭兮驟覺身上壓力小了不少,雖還是不能動,但胸臆間沒那麼難受了,也能說話了,便道,「他為什麼要信?這又不是事實。」
「房都圓了,這總該是事實罷?」秋老夫人冷聲道。
「當然不是!」那力道又重壓過來,蘭兮一陣氣血翻湧,她趕緊加快語速,「我在蠟燭裡加了幻情,你根本已經迷糊了,什麼也沒能聽到,我們,也什麼事都沒有。」
「不可能!我聽得清清楚楚,你們明明就行了周公之禮!你哪來的幻情?那是焰宮的東西,你一個鄉野丫頭怎麼可能有?」秋老夫人逼視過來,蘭兮呼吸一窒,哪裡說得出話來。端雲這時也瞧出了蘭兮身上的不妥,眸色一寒凌厲的掌風已掃了過來,這一掌竟似用盡了全力,秋老夫人一邊抬手接下了端雲這一掌,一邊道:「你若不住手,我先廢了這丫頭的兩條手臂。」端雲第二招已使出大半,聞得此言,硬生生地將力道撤了回去,猛烈的反噬令他連退兩步方站穩,然後面色鐵青地看著秋老夫人,一字一字道:「她若有半點損傷,我必令蒼宛兒百倍償之!若違此誓——」端雲反手擊出一掌,那環形池中頓時水柱沖天,待水柱嘩嘩地落下之後,卻見那道隔開冷熱泉的內環被削去了一截,原本水位略高一些的外環的熱泉頓時向內環傾流而去,端雲的聲音響起,「便如此處。」
他是認真的。
秋老夫人驚得心底冰涼。這是她替宛兒選的夫婿,卻視宛兒如草芥一般,叫她的宛兒怎麼辦?
這邊秋老夫人呆滯無言,端雲便以為她不相信他能滅了蒼宛兒,便掏出個黑乎乎的令牌朝她擲過去。
秋老夫人呆呆地伸手將令牌接住,定睛一看,頓時五內俱焚,這是將軍府的令牌,宛兒從不離身的。
「你,從何處得來此物?」
端雲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並未答言。
秋老夫人受到巨創,不覺放鬆了挾制蘭兮和秋夜的力道,秋夜晃了晃,靠到蘭兮身上,嘴角逸出一道血線,方纔,秋老夫人對他起了殺意,下手分外狠厲。
「宛兒是將軍府的大小姐,她爹是大將軍,她娘是誥命夫人,你,不能對她怎麼樣!雲侯爺也不會准你這麼胡鬧!」秋老夫人緩過點神來,目光銳利地盯著端雲道。
端雲冷笑兩聲,傲然挑眉,「我就胡鬧了……也不過是被罵一句胡鬧罷了。」
長寧侯唯一的寶貝兒子,哪怕是將蒼宛兒殺了,皇上難道會讓他以命相償不成,恐怕只是不痛不癢地訓戒一頓,再給將軍府一些恩恤罷了。
秋老夫人面如死灰,握著令牌的手瑟瑟抖著。
自那令牌一出,蘭兮的目光便鎖在了那上頭,這令牌好生熟悉,看著它,腦中閃電般地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好像她曾經也有過這樣一塊令牌,可是更多的她卻看不清想不起了。蘭兮臉色蒼白眼神焦灼地盯著秋老夫人手中的令牌,眉頭帶著痛意地皺著,端雲一直分了心神留意著她,見她這樣子不由越發憂心忡忡,臉上便越發冷凝,道:「老夫人若將我的人好手好腳地還回來,我自然不會去動蒼小姐分毫。」
秋老夫人心中迅速計議一番,暗自鬆了口氣,她本就沒指望能讓蘭兮也一塊陪葬,眼下做個情換宛兒安好倒也划算,但,那個孽種她勢必得帶走。
「雲公子可否立個誓?」
「端雲對天發誓,若我的人沒事,我絕不去動其他人。」
秋老夫人點點頭,抓過蘭兮便要將她丟往端雲那邊,卻被蘭兮一把抓住了手腕,聽她道:「秋夜後繼無人,你現在還不能殺他。」秋老夫人微一愣神的當口,蘭兮已經得手,然後迅速拉著秋夜往邊上退開,幾乎與此同時,端雲的雙掌已挾風而至,這一招端雲挾著怒焰志在必得,誰料千鈞一髮之際,橫裡忽然有道麗影斜刺過來,將他的掌風引開,同時有個嬌脆的聲音道:「端雲且慢!我先問一句話。蘭子,問到了麼,她是怎麼害你蘭婆婆的?」來人正是燕珠,她攔了端雲一掌,隨後與他同時後撤,彩蝶般的在空中打了個旋後俏生生落地站定,而後望向蘭兮,只待她一給出肯定的答案她便與端雲聯手將水氏這老太婆給滅了。
哪知,不過一眨眼的工夫,蘭兮又落到秋老夫人手中。
「你與蘭蘭是什麼關係?」秋老夫人幾乎貼上了她的臉。
「我是她養大的。」蘭兮平靜地道。
蘭兮話音方落,便覺脖頸處驟然一窒,緊接著身子一輕,整個人已被拖著激射了出去,同挾著她的秋老夫人一起如離弦箭矢,閃電般地狠狠墜向那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