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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夜色 文 / 田言密語

    秋公子病重,老夫人有意替他沖喜?

    麥冬不以為然,哂道:「得了吧你,前些日子公子還去蒼梧寺齋戒祈福了呢,那鬼長鬼長的雲梯,是病得要死的人能爬得上去的不?」

    五朵也點頭道:「這兩三年老在聽說公子身子弱,可見過他的人都說他看著挺好的呀,依然……玉樹臨風……神采奕奕……」

    燕珠美目微睞,「是病呢自然沒那麼快,不過要是中毒可就說不好了,一個毒發不治,眨眼間的事。」

    「公子怎麼會中毒呢?」

    「你打哪聽來的?」

    五朵和麥冬同時問。

    「大戶人家有點秘辛也不出奇。」麥冬先答了五朵,然後看著燕珠等她答自己的那個問題。

    「茶館裡聽說的呀。」

    麥冬眼中閃過一絲狐疑,道:「茶館裡的話也能信?什麼事到了那裡,都能給你編得沒邊兒。」

    燕珠笑笑,沒接話兒。

    蘭兮自是知道燕珠所言不假,也知道這話多半不是從茶館裡出來的,昨天她坐了大半天,談秋公子染恙的話題不少,說他中毒卻是半點風聲也無。燕珠到底從何處得知此事,蘭兮無所謂,但她為何要說起這個,卻有些費思量。

    晚上想了半宿,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得作罷。

    又這裡那裡想了一通,才攏著幾分稀薄的睡意,漸漸睡去。

    卻驟然驚醒。

    竟真有幾分淡淡的甜香襲入鼻端……是甜夢香。

    幾乎本能地保持著舒緩的呼吸,就似在深睡一般。她常常要裝睡,為了能騙過小玄,她苦練過。

    約摸過了半刻鐘,門邊傳來噠的輕響,有人出去了。

    又有貓一樣的輕軟的腳步聲,迅速靠近,停在她的床邊。

    她繼續沉沉地「睡」著。

    忽有個涼涼的東西壓上她的唇角……是個瓷瓶,裡面散出絲絲的冷香,幾個呼吸之後,她緩緩張開眼睛。

    「醒了?」是麥冬的聲音。

    她坐起身,窗外透進來半明不暗的月光,灑在麥冬的臉上,她的五官看著有些模糊,獨那雙杏眼熠然閃亮,未等蘭兮開口,她便伸出手:「快點,穿好衣服,跟我看熱鬧去!」

    到了外面,麥冬拉著蘭兮且藏且行,不遠不近地跟著前面那個娉婷的身影,一邊還低聲作些講解:「你別看她細皮嫩肉那腰像一扭就要斷似的,她可是個練家子,而且功力不弱身手好著哩,我都不一定是她的對手,這樣的人跑進來做婢女,要說沒有所圖,我的腳趾頭都不信!」

    「何況你瞧她那副花容月貌,去宮裡混個奸妃都夠了,跑到這小小的秋水莊來,怎麼看都是屈就了,人家明月公子又不可能愛上她……」

    「你說她會去哪兒呢?去公子的院裡,還是去藏寶樓?唔,不會是去偷東西,要是偷東西,悄悄兒來偷就好啦,不用露了真身進來。那就是去找公子了,咦,這也不是去離院的路啊……」

    再往前,左轉可到廚院,右轉則是荷塘,荷塘接著百草園和後山。

    下午有人帶她們熟悉過莊上的地形,各個主要的院落處所也識了個七七八八。

    走了這麼半天,連個巡視的護衛也沒看見。

    「莊上夜裡都沒人守的麼?」蘭兮低聲問道。

    「你也發覺了?很奇怪是吧!這鬆散勁哪像天下第一莊……」

    「別的莊子或是大院也會這樣嗎?」

    「當然不會了,就說雲城那個蘭苑,還沒秋水莊一半大,那守得呀,跟個鐵桶似的,那一回——」麥冬猛然站住,指住前方,「你看,她轉左了,那裡是廚院啊,她去幹嘛,偷饅頭吃?」

    「會不會她發現有人跟著,故意的……」

    麥冬搖頭:「不會,她絕無可能發現我們!」

    「我們還要跟過去麼?」

    麥冬想了想,拉了蘭兮向右轉,「我們去看看荷塘月色,嗯,還可以採點清露,泡茶或是做點心都絕好的。」

    蘭兮有點擔心,「要是燕珠回去,發現我們不在……」

    「不在就不在,不興咱出來散個步上個茅房啊!」

    人家都用上甜夢香了,憑空的不見不是惹人見疑麼。不過,甜夢香是燕珠暗暗施的,解夢香是麥冬悄悄給的,她該是橫豎不知的那個,既然麥冬無所顧忌,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半空懸月如鉤,清輝幽幽寞然。

    風中隱隱送來淡淡荷香,不知不覺腳下的步子也有了幾分夜風的輕靈。

    正有幾分恍然,卻聽麥冬道:「什麼味兒,好香,好像是吃的……」

    蘭兮也聞到了,是南邊傳來的。

    「我瞧瞧去,你隨便逛逛,我一會兒來找你。」麥冬說完閃開了。

    蘭兮信步而行,夾道的楊柳枝葉垂條,曲曲折折,既像溫柔可人的少女,親暱地將你引往前方的樂園,又像活潑貪玩的小孩,時時頑皮地阻隔掉你一窺美景的機會,讓你既生淡淡嚮往,又有些淺淺心癢。

    越過最後一簾柳枝,月下的荷塘倏然現於眼前。

    那一瞬間,呼吸竟是一窒。

    鉤月之下,荷塘之上,竟有青衣仙子獵風而舞。

    夜風獵獵,月光清清,荷香裊裊,衣袂飄飄……萬簌俱靜。

    彷彿過了許久,彷彿只是一息,青衣仙子翩然旋身,蝶般地落於岸上,一莖新荷擎於手中,面向月鉤,猶如遙祝,倏爾,舉荷以傾,清露如潑著著月華盡滌於其面……

    目下再無凡塵。

    無法用語言盡述心中剎那間震盪而出的感受。

    那荷上舞,那月下祝,那空靈的身姿,那飄渺的神韻……不該是仙麼?

    她卻也看到了他的臉,隱隱然,是張少年的臉的。

    還帶著塵世間的貪嗔癡。

    「管你是誰,滾!」

    聲到,荷葉到;聲入耳,荷葉落到頭上,蓋了臉,擋了視線。

    她捂著荷葉迅速退走,有一點小尷尬。

    仙子變凡人,那她方纔的暗賞就淪為偷窺了,對方還是個大不了她幾歲的少年,確是有些失禮了。

    也難怪他一腔的冷怒。

    「蘭子,你看我弄了什麼回來?」麥冬從樹影中飄出來,一手牽著衣襟,那裡面兜著東西的樣子。「咦,你摘了荷葉!正好,可以包一下,這個好燙的,還愣著幹什麼呀,快給我。」說著劈手奪過荷葉,「哧」地撕下半張裹了一隻紅薯塞到蘭兮手上,另半張再裹了另一隻捧起嗅嗅,滿足地輕歎一聲:「好香啊!」

    「你吃過烤紅薯沒?瞧這香的,比那山珍海味也遜色不到哪裡去。我可是在草坡上潛伏了好半天,等那小子走開了才出去扒的火堆,可燙死我了,快吃快吃!」

    紅薯很香甜,蘭兮卻有些食不知味。

    回到房間,五朵睡得香甜,燕珠的床還空著。二人各自上床歇了,也不知是不是紅薯熱乎乎地下了肚,週身泛出一股子慵慵的暖意,沒多久,蘭兮便睡著了,還做了個有荷塘有月色的夢,後來不知怎地,她竟掉到荷塘裡,翠綠的荷葉鋪天蓋地地朝她臉上壓過來,她一口水沒喝到,卻窒得透不過氣。早上醒時,仍覺得呼吸沉重,咳了咳,才發現嗓子竟似啞了。

    五朵的床鋪與她相鄰,聞聲便坐過來,擔憂地問:「蘭子你怎麼了,還能說話嗎?」

    「我沒事。」蘭兮張嘴,卻只發出沙啞的氣音。

    「咋地啦,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麥冬跳過來。

    燕珠的聲音也軟軟地響起:「昨兒都好好的,高床暖被地睡了一晚上,風寒打哪兒來呀?依我看,定是剛睡醒嗓子還沒打開呢,喝杯溫水就好了。」

    蘭兮心下卻清楚,她的嗓子的確是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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