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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3章 文 / 楓隨絮飄

    忙忙碌碌的,一轉眼兒,這一天也就過去了。

    張逸原以為剩下的這一個月,有的是時間慢慢處理其它的事,在母親發了話之後,她立即覺得緊迫了起來。拿著筆,寫寫劃劃,例了單子,左看右看總不滿意,忍不住抱怨道:「鎮子太小了,都沒啥好玩意兒給你置辦。」

    燈下,沐秀兒也在忙著活,手裡拿著剪子,仔仔細細地裁著鞋樣兒,聽到這話兒,抬頭看了皺著眉頭凝思苦想的人,笑道:「哪需要啥好玩意兒,略添置些不就成了?」已經知道了將要再出嫁一回的消息,她卻不想花太多錢準備嫁妝。

    「這哪成。」張逸可不答應:「你可別小看了這回,我給你置辦得越體面,將來那些人就越不敢看低了你,再說了,我要不好好給你添妝,娘能答應?」她說的是蘇大娘,這位視秀兒如己出的大娘,果如所料的那般,在聽說秀兒乘著馬車,帶著兩名陌生婦人進村後,就察覺到了不對,第二天,一大早就進了鎮子,打聽了半天,才找到了沈家。她的到來,使得所有的事被提前說開,張逸坦承地告之自己的身事,也藉著機會把母親的意思說了出來。

    沐秀兒聽她這樣說,將剪到一半的鞋樣兒放下,蘇大娘回去時,特意提出要她送,獨處時說了那樣的話:「唉,這逸哥怎麼就是這樣的一個身份,秀兒,有些話,原不該說的,可是,娘卻不得不說,這世道兩家結親,雖說有嫁高娶低這麼一說,可頂頂重要的還是門當戶對,這兩家身份不能差得太遠,你老實說,逸哥身份真像他說的那樣?只是南邊做絲綢買賣商戶家的獨子?你別幫著瞞,我心裡明白著呢,那出兩千兩找兒子的事,誰不曉得,一出手就是這麼大數目,能是一般商戶?你那……那婆婆,這容貌,氣度,衣著打扮,哪裡像是尋常人家出來的,你真嫁過去,說不上離得千山萬水,也是孤身一人在異鄉,娘沒見過世面,可也聽說過,那商戶人家最是沒規矩,平妻兩頭大都是他們想出來的事兒,人有了錢就喜歡作踐,你問沒問清,到底他們家是怎麼樣的人,那逸哥真的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媳婦,房裡沒有其他人,秀兒,那大宅門子裡,醃髒事頂頂多,你到了那可真的算是舉目無親了。你好好想想,逸哥眼下我看著是個好的,可是,他畢竟年紀還輕,再說,他人長得俊,有本事,家裡頭又有錢,指不定以後怎麼樣呢,就算他沒心,這外頭有得是倒貼上門的女人,他們家可不比咱們莊戶簡單,還有,我就說這地方眼熟,先前聘你當廚娘的就是這一家吧,這裡頭就只是巧合?誰信,那沈夫人不是好相與的人……。」

    張逸見這人停了動作,呆呆出神,催問了句:「秀兒,你老實說,娘是不是說我壞話了?」臨走時,蘇大娘分明是故意支開自己,會說什麼,她能猜出幾分,偷著問過幾次,都讓這人打岔混過去了,這會兒,一定要問個明白。

    沐秀兒被打斷,這才回過神,那些話,哪能全都照實說,見推搪不了,只能斟酌地說道:「還能說啥,娘是怕你負了我,我遠嫁了去,受你欺負呢。」

    這話雖是早料到的,可得不到別人的信任,心裡總有些不自在,張逸放下筆,酸酸道:「天,竟然這樣說我,你就沒替我說幾句?」

    沐秀兒看著她這委曲的小心眼模樣,忍不住笑了:「我當然說了,我說,你信你,你不是那樣的人。」

    等的就是這句,張逸聽完只覺得身心舒態,嘴上卻不饒人:「只怕你這麼說,娘也不會全信,所以呀,你的嫁妝我哪能不好好辦。」

    「娘也只是說說,咱們好好過,久了,她不就信了。你置辦得再多,她也不見得能安心。」沐秀兒說的是實話。

    張逸知道她節儉慣了,這是為自己省錢呢,「你呀,別捨不得,你想想,咱們往後要在一起過一輩子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也是我的?你給備再多嫁妝還不是要抬回我家?場面做足了,你日子好過,我也不操心,是不是這個理?」也不多勸,直接把人繞進去。

    沐秀兒還真被這奸商說得有些暈,覺得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猶豫了小半天,才點頭:「既然這樣,那我就聽你的。」

    張逸見她上當,臉上笑開了花。

    「還是不能買太多。」沐秀兒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財不露白,太招搖了惹人眼,招賊,萬一路上讓人盯上了,就不好了。」她想的倒是長遠。

    見她都操心起這些了,張逸臉上的笑意更深,不想她多想,說道:「你呀,用不著擔心這些,你以為,我娘身邊就這麼點人?」

    聽她話裡有話,沐秀兒奇了:「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張逸同她解釋:「咱們院裡只有女眷,你不想想,這車伕不進門,他住哪兒?我告訴你,咱們這宅子邊上幾家早被我娘租下了,護衛們都守著呢。」

    沐秀兒瞪大了眼。

    見她這樣,張逸皺了皺鼻子朝她做了個怪臉:「到時候,你可別被那陣仗嚇到了。」

    誰會想到,還有這樣的事,沐秀兒咋舌之餘又覺得自己有太多事不知道,想到了另一件事,她摸了摸領口裡的玉:「你呀,什麼事都不告訴我。」邊說,手一挑,把玉勾了出來,作勢要拿下。

    張逸見她這樣,神色頓時一變,眉朝上頭挑急急道:「你好好的,把玉拿下來幹啥,可不准拿了。」

    沐秀兒聽她聲都變了,曉得是誤會了,白她一眼:「誰說我要拿了,我是想把這繩加粗些。你也不早些告訴我這玉的用處,也不提醒我一聲,這麼重要的東西,萬一掉了讓人撿了可怎麼好。」

    「咦,你曉得這玉的用處啦。」張逸沒深想。

    「嗯。」沐秀兒點了點頭,那天只含糊地說沈夫人拿錢試探,並沒有說是要買玉:「娘都同我說了,真是的,你該早些和我說的,不然,萬一丟了,豈不是壞大事。」

    「能有什麼大事。」張逸不以為然。

    「還不是大事?拿著這玉,能提那麼多的銀兩,丟了哪還得了。」沐秀兒見她這毫不在意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氣急。

    「啊?我娘到底怎麼和你說的?」隱隱感覺到了這事有些不對,張逸問道。

    這會兒,沐秀兒後知後覺地感覺出了蹊蹺,「娘說,拿著這玉,不管是誰,都能去鋪子裡拿一萬兩銀子。」

    「就這樣,沒別的?」張逸繼續問。

    「沒了。」沐秀兒搖頭:「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張逸看著她,一副你被騙了的表情:「這天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兒,不然,哪天丟了,偷了,豈不是虧大發了,有了這玉,還得有專門的暗語,數額大還得要親筆寫的信。要這樣才能拿,……」話沒說完,眉皺了下,察覺到了什麼,側過頭,眼盯在那人臉上:「秀兒,你是不是也瞞了我什麼事呀。」

    被她看得不自在,沐秀兒知道說漏了嘴,忙低了頭重新把玉帶上,「我還能瞞你什麼。」作勢繼續剪鞋樣。

    張逸眼睛一瞇,拖著音:「我娘怎會和你說起這玉,還和你說能提一萬兩。」瞧她還裝死不認,於是直接推理道:「你呀,肯定是不小心讓我娘知道我這塊玉在你脖子上,然後,我娘就告訴你,無論誰拿著這玉到鋪子裡就能提一萬兩,指不定她還開了更高的價碼,讓你把玉賣給她,嗯,你說過,我娘拿錢來試你,其實就是這樣吧。」

    聽她說得幾乎半點不差,沐秀兒心虛得耳尖泛紅,辯解了句:「還不都一樣。」

    「你哦。」張逸一歎,再清楚不過她娘親的性子,哪會三兩句了事,眼前這人瞞著,說到底還是因為那是自己的母親,「這事算了。」曉得秀兒不想多說,但有些話還是要講:「不過,以後到了家,你要受了什麼委曲,可千萬別放在心裡,那些人呀,」輕哼一聲:「都不是好的,你要存心裡,能把你氣病了,我可捨不得,不行,你得答應我,往後,誰讓你委曲了,一點不能瞞,都得告訴我,也不能輕描淡寫,反正,我都得知道。」

    這話說得認真,沐秀兒重抬起了頭,聯想起曾聽過的往事,這人每每提及那些所謂親戚的表情,她想了想,用力地點了點頭,卻又加了個條件:「那,你遇上事,也得全都和我說,不能瞞。」

    張逸見她如此,臉上重又笑開了,「行,咱們一言為定,往後無論遇上好的還是壞的,都不能瞞著對方,誰要做不到,誰是小狗。」

    沐秀兒被她這話逗得一樂,「再給我說說以前的事吧,那些人,到底是怎麼樣的。」

    張逸沒想到她突然這樣問,看著她,那表情分明在說,你不說就是小狗,說就說吧,索性放下了筆,「成,反正這些事,你多知道些也好。咱們張家祖輩上頭就是經商的,出過能人,但,商戶人家規矩就差了些,家裡有了錢,又常年跑買賣,男人出一次門少則幾月,多則幾年,回過指不定身邊就添了人,不光如此,男人談生意多在歡場上,一時高興買個人回去也多得是,早先家里長輩有四五個妾的那算是少的。」

    沐秀兒聽她說,不由得想到了蘇大娘說的話,暗道果然如此。

    張逸不知她心中所想,繼續說道:「家裡頭女人多,這子女也多,到我爺那輩有十來房人,人多事多,勾心鬥角的事層出,後宅都管不好,前頭生意哪能順利,一整個家族就一點點沒落了,眼下,大家管的是族裡的事,族長是我大伯爺,那是隻狐狸可精明了,萬事不出頭,背後出鬼點子,三房六房是庶出,生意早就敗落了,三房還好些,不惹事小日子湊合著過,六房最是無賴,那一家子沒有一個是好的,你見著離遠些,特別他們家那破落媳婦,見得什麼好的,沒臉沒皮的人,手腳也不乾淨,買賣做得好的,如今就只有我們,大房,和四房,三家,至於其它幾房都是不近不遠的,我給你說說那幾家的人吧……」於是,她開始慢慢細講每一房有哪些人,那些人又有怎麼樣的性子。

    沐秀兒聽得十分仔細,一一默記,有時候還插嘴細問。

    你一言,我一句的,竟都忘記了原本手頭上的事,直到外頭一陣強風吹來,頂開了窗,吹熄了燭,房裡頓時一暗。

    「我來點燈,你別動。」昏暗中,沐秀兒很是鎮定,從桌邊上摸到了火石,重新把燈點亮。

    張逸朝外頭看了看:「起風了呢。」

    「嗯,快關上,別再把燈吹熄了。」沐秀兒用手護著火。

    張逸忙將窗關好,兩人相視一笑,這才注意到,時辰竟然已經這麼晚了:「早些睡吧,明兒還有事呢。」

    沐秀兒贊同地點了點頭,「我去端水。」說完,她朝外間走。

    張逸轉過身,先將桌案上的紙筆都收起來放好,再拿了沐秀兒剪到一半的鞋樣,湊著光看了看,她不懂針線也看不出明堂。

    這會兒,沐秀兒已經端了水盆子進來:「別弄了,這些一會我來收拾,趁水熱,你先洗。」

    「還是你先洗,我來收就好。」張逸不讓。

    沐秀兒把水盆放到了床邊上,走到桌邊,拉人過去:「那些,你也不曉得怎麼放,別弄壞了,聽我的。」

    張逸無法,坐到床邊,開始洗。

    沐秀兒走到桌邊,把東西全都一一歸置,放到了針細簍子裡,轉過頭時,瞧見張逸提了褲子,正要洗腳,叮囑了句:「你多泡會兒,明天事多,泡熱了,一會能好好睡。」

    張逸兩手撐著床,腳泡在水中,看著自家媳婦在那裡整理,桌上的燭照在她身上,透著暖光:「明天也不曉得是個啥天呢,都起風了。」

    說到這個,沐秀兒打開了窗,頭探出去看了看天,這才重新把窗關了起來,還推了推,就怕沒關緊:「天上有星,明兒應該不會下雨,也不像要下雪,不過,肯定會冷。」她邊說,邊走向了衣櫃,翻找了一會,拿出了件厚袍子,轉身比了比:「明兒穿這件吧,前天才曬過,一定暖和。」再拿了件裡衣:「把這也換上,你身上這件,我洗了。」

    張逸側頭:「別,明天天涼,你別把手凍傷了,要我說,就把衣服給春暉洗吧。」

    「這哪成,」幾乎想都不想就拒絕,沐秀兒回過頭,瞪她一眼:「這些哪能經外人手。」

    這難得的霸道模樣,一下就讓張逸看晃了眼,咧嘴笑:「好好好,我的東西只能你碰。」

    沐秀兒不理會她嬉皮笑臉,把要換的衣服拿過來,放到了床頭櫃上,輕推了張逸肩膀一把:「你讓開些,我鋪床。」

    張逸聽話地往邊上讓開了些,側著看這人腳懸空,半跪著理床鋪,忽地想起,在村子時,有一回,她倆也是這樣,她抄書,秀兒做針線,兩人偶爾會說上幾句,到了晚上,她洗腳,秀兒在邊上鋪床,再細想,哪是只有一回,分明日子就是這樣,一天一天的過的。

    沐秀兒把被子全鋪好,正要退開,轉頭就看到張逸含笑盯著自己的眼,奇道:「看什麼?」

    張逸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慢慢伸手,小指勾上了她撐在床沿邊上的手,尾指勾起,笑容中帶著認真:「就這樣,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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