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求援 文 / 急凍人
「喝茶!」
關飛親手泡了一杯熱茶,滿面笑容地遞到對方手中,就勢坐在對方側面:「尤參謀,好久不見了啊。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蘭遮訓練營,當時我們才多少人來著……」
「二百三十八人!」
尤參謀不假思索一口報出了第一批入偭人民軍訓練營的人數,可能是回憶起當初的情景,嚴峻的臉上也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這若隱若現的笑容只出現一刻,隨即就隱沒不見,若不是關飛注意著他任何細微變化,恐怕都看不到。
「我們首長現在已經是副參謀長了!」他身後那名小警衛員驕傲地插話道。
「小鄭!」尤參謀臉上怒容一閃即逝,繼而現出一絲尷尬。他似乎不怎麼會掩飾情緒,嘴唇動了動,卻沒向關飛解釋什麼,緊緊地閉起來,面無表情地端著茶杯,凝視著上面升騰的熱氣。
他既然不想說話,關飛也就不再多事,狹小的旅部內變得安靜起來。
「殺!殺殺!」
外面傳來陣陣戰士們訓練中的號子聲,時而還有指揮員發出的吼聲、訓斥聲,以及表揚聲。
尤參謀長眉毛挑了挑,好像有些忍受不了屋內凝滯的氣氛,站起身,走到窩棚門口,眺望著遠處訓練場上熱烈的訓練場景。
「你們這裡的訓練強度很大啊,一直都是這樣嗎?」他看了一陣,問道,聲音裡有著一絲絲的懷疑,好像是覺得這樣高強度的訓練應該不會是每日都這樣。
關飛對他有這樣的疑問不覺得奇怪。
訓練強度不是意志就可以支持,還需要豐富的營養補充、科學的訓練方法,以為提高強度,只會對戰士們的身體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傷。
291旅最初成立時,當時糧食補給不足,剛進行了兩天高強度訓練,戰士們就出現了尿血的症狀。這就是訓練強度過大,傷到了腎臟。嚇得關飛趕忙喊停,只敢以兩天一訓來維持戰士們的軍事技能。這種高強度訓練,還是到後來糧食夠吃了,才逐漸放量。
「總部現在沒有……」他說了一句,就在尤參謀長苦澀的表情下住了口。
說這些無謂的事,有啥意思呢?
「哎喲,這不是老尤嗎,好久沒見了,你小子……」孫耀華的聲音及時響起,還是一如既往地豪邁,一進來就給了尤參謀長一個熱烈的擁抱,然後抱著他的肩,身子向後仰了仰,認真地端詳著他的外表,笑容漸漸散去,「老尤,你瘦了啊,人也見蒼老了。」
「呵呵,還行吧!」
尤參謀長見到孫耀華,比對關飛時要熱情些,最起碼沒有冷著臉了,還在對方背上拍了兩拍。
關飛笑笑,對他的區別對待沒有說什麼。
孫耀華說得沒錯,尤參謀長的神色確實可以用蒼老來形容。在生物副腦的資料庫中,他今年才二十七歲,僅比張盛國略大一點,但和張盛國比起來,他似乎已經是三十五六歲的中年人了。
瘦,更是說出了重點。
尤參謀長兩頰顴骨突起很高,兩腮內陷,雙目倒還是如舊日一般炯炯有神,可也略顯疲態。乍一看,這人十分精悍幹練。可仔細分析,卻是極度營養不調導致的消瘦。
他只不過是在用精神力量硬撐而已!
「老尤!」張盛國緊隨其後,見到尤參謀長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表情很客氣,但也顯得有些生疏。
他晚了一年加入人民軍,除了和關飛、孫耀華兩人,與其他第一批老戰士之間沒有多少交情。他的陞遷也很慢,要不是跟著關飛陡然由連至營,由營一下擴張到旅,也就僅止於一個連指導員。
「尤參謀,幾個月不見了!」
「尤參謀。」
接到通知的副旅長俞柏海、民政處長趙中華也前後腳跟到,很是驚喜地與老熟人打著招呼。
「俞副團長、趙政委。」尤參謀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用兩人原來的職務稱呼著兩人。
「哈哈,好!好!上次在敵人進逼下,大家都慌慌忙忙的,我和老趙來不及追趕部隊,就躲到了孟海。今天能看到你,心裡別提多高興了,晚上咱們一起喝兩盅,好好聊聊!老關,晚上我可要喝酒,向你討個令,別說我破壞紀律!」俞柏海喜滋滋地拉著尤參謀長,很是開心。
「沒問題,晚上大家一起,不光你想喝酒,我也饞了呢!」關飛笑瞇瞇地一口應承下來。
趙中華和尤副參謀長就只有點頭之交了,笑了笑,顯得也很高興,不過那種高興是見到老戰友的高興,並沒有其他意思。兩人抱著拍拍打打一番之後,大家各自落座。
「老尤現在已經是副參謀長了,晚上我們正好給他辦個慶功宴。」關飛笑著將尤副參謀長現在的職務點出來。
「你小子混得不錯啊,都已經是參謀長了!」孫耀華最是活躍,一拳捅在尤副參謀長的腰間,擠眉弄眼笑道。
「是啊是啊,我才不過是個副旅長,你都已經爬到副參謀長的位置了,剛才見面也不說一聲,該罰,晚上看我不灌死你!」俞柏海也是大喜,跟著湊趣道。
說笑歸說笑,其實大家對這個什麼總部副參謀長職務並不看重。
總部現在什麼情況,大家都很清楚,說轉戰也好,說敗退也好,當時總部帶走的殘兵總共就只有兩千來人。後來收攏了一些潰兵,又在佤族地盤跟偭定軍打了幾仗,現在直屬於總部的人民軍士兵號稱六千人,實際大概有兩千五六,還沒有291旅兵多。
相反,總部托庇的佤族武裝,總兵力已經達到一萬四千多人,遠勝於總部直屬部隊。只是他們人雖多,武器卻不行,彈藥也不充足,訓練更不行,可以說是一群烏合之眾。
不過乾坤倒掛的局面已不可更改,佤族武裝的首領、前頭人被授予了新成立的381軍區司令員一職。
所以嚴格說起來,總部其實是寄人籬下,即號領不了下面,也無力維持一支大部隊,境況可以說是每日愈下。
加上前次慘敗,大批骨幹或戰死或撤回國內,優秀的指揮員損失殆盡,這個什麼副參謀長職務,真沒啥含金量可言。當然,大家都是老戰友了,不可能當著尤副參謀長說這種喪氣的話,表面上還是嬉笑打鬧著恭維他高昇。
眾人的嬉戲熱情終於融化了尤副參謀長臉上的堅冰,露出曾經的笑容,只有額頭深深的皺紋,表明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他。
「閒聊的話我們待會兒再說,我這次是來宣讀總部命令的。」說笑一陣,尤副參謀長壓壓手,讓眾人安靜,然後肅容道。
孫耀華、俞柏海兩人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正容聆聽。關飛與張盛國、趙中華也是整理了一下軍容,端正帽簷,坐得筆直,等待他宣讀命令。
尤副參謀長從警衛員手中接過一個人造革公文包,打開,從裡取出一份手書的命令,站起身來。
「嘉獎令!」
關飛等291旅全體高級指揮員一同起立,表情嚴肅地聽著他宣讀的命令。
「……291旅全體指戰員,在旅長關飛、政委張盛國等同志的帶領下,多次打退敵人進攻,有效保衛了解放區根據地安全,並積極擴大根據地範圍,將敵人壓縮至孟古一線,不得寸進!
為表彰291旅做出的巨大貢獻,更加有力地打破敵人對我們的圍剿,滋令291旅所轄防區,擴充為第一特別軍分區,由關飛同志擔任軍分區司令員、黨委書記,兼291旅旅長;張盛國同志擔任軍分區政委、黨委副書記,兼291旅政委;孫耀華同志擔任軍分區副司令員、黨委副書記,兼291旅副旅長……
望軍分區各級指戰員再接再厲,嚴厲打擊敵人的囂張氣焰,爭取早日收復孟古鎮,為人民黨重返孟古做出更大貢獻!
此令!」
「是!堅決完成任務!」他話音一落,關飛立即腳後跟一靠,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鏗鏘應道。
「堅決完成上級交給我們的任務,早日收復孟古,為解放事業做出最大的貢獻!」
張盛國、孫耀華、俞柏海、趙中華也同時立正,敬禮,莊重地承諾道。
軍分區啊!
291旅提升為軍分區,就意味著不再是一支普通的部隊,而是擁有絕大部分自主權的獨立軍政機構。除非是總部直接下達命令,軍分區可以視條件允許自主擴充部隊,只有有錢有武器有人,哪怕將旅擴大到軍,都只需向上交一份報告即可。
基本而言,軍分區就可以說是一地諸侯了!
這大概也是總部在看到291旅與國內關係密切,有逐漸脫離掌控的危險,不得不做出的妥協吧……
畢竟從根子上說,人民黨的存在,還是嚴重依賴於國內態度。哪怕他們對國內切斷援助再不滿,有多大怨氣,也只能忍著,不敢真正得罪。
切斷援助,最多是生死自理,但要是把國內徹底得罪了,那說不定第二天偭定軍就大舉進攻,區區兩三千人的殘兵敗將,如何抵敵得住上萬強敵猛攻?
尤副參謀長臉上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揮揮手:「坐下吧。」
關飛鄭重地接過命令,交給警衛員小李讓他收好,與其他人一一落座,大家這才放開胸懷,盡情地說笑起來,氣氛漸趨熱烈。
陞官總是好事。
291旅升為軍分區,諸多名分上、實際上的好處就不用說了,在座每一個軍政主官,級別也都一下提到了軍分區司令員、政委,最差都是黨委成員的地步,大家自然是開心不已。
孫耀華和俞柏海都是健談的人,跟尤副參謀長也是老相識,兩人喧鬧說笑,煞是歡快。
興之所至,他們乾脆拉著關飛,也不准他今天去做其他事了,就讓炊事班馬上開火,準備豐盛酒宴,款待尤副參謀長。既然是事關291旅升為軍分區的喜慶大事,關飛也不可能破壞此刻氣氛,自然是爽快答應下來。
軍分區成立的消息不知被誰帶的警衛員傳了出去,不多時外面已經傳來了陣陣歡呼聲。聽聲音很是巨大,顯然不只是部隊上在歡天喜地的大叫大笑,多半那些知青學員們也聽說了,到處都是一陣陣的歡笑。
在炊事班戰士喜笑顏開端上菜來的時候,外面更是響起了一陣陣雄壯的歌聲「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鬥志昂揚……」。
數以萬計的人同聲應和,哪怕處在不同的地方,或是訓練場,或是在教室,或是在球場,或是在軍人服務社、銀行,乃至隔壁山谷技校內,都傳出高亢的歌聲,跟著節拍一起高聲歌唱。
歌曲一首接著一首,始終不停。
從旅部敞開的大門望出去,見到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精神格外高漲。
這種歡快的氛圍,哪怕是關飛等人,也好多年沒有見到了。
在眾人極度熱烈的環境下,尤副參謀長悄悄移到了關飛身邊,低聲說了一句:「關司令,總部已經揭不開鍋了,你們……能不能接濟我們……一點……糧食……」
他的臉漲得通紅,這不是興奮,而是難以克制的羞愧。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低到甚至無法聽見。
作為人民黨、人民軍總部,竟然窘迫到向下屬索要糧食的地步,他感到極為難過,也更是羞憤異常。
可形勢比人強,總部那邊糧倉已連麻雀都不肯落下來,而291旅這裡卻是一車接著一車的糧食拉進來,甚至多到可以大把大把揮霍招收群眾幫部隊幹活!
在這樣生死存亡時刻,哪怕是最頑固的人民黨最高層也頂不住了,在餓死與妥協之間,他們被迫做出了違心的選擇,將291旅提升為軍分區,成為一個半脫離總部管轄的獨立單位,以獲得對方給予糧食援助。
尤副參謀長心情同樣沉痛不已,可也只有低下頭,懇求關飛能伸出援手。
私下裡悄悄去求關飛,這已經是維護自己面子的唯一遮羞布。
張盛國、趙中華坐得較近,他們似乎聽到了點什麼,卻都扭過了頭,望著外面歡慶的場景,面露微笑。
這樣的戰鬥生活,多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