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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篇 菜尼拔 文 / 影照

    隔日早上睜開眼睛,陸子箏又不見了。

    此人的行跡實在很像瓊瑤奶奶寫的一本書——《匆匆,太匆匆》。

    清喬打個呵欠,懶洋洋洗漱完畢,下樓吃早飯。

    途徑拐角,忽然聽到別堂師兄師姐在對話。

    「……居然那麼快就逃出去了?」

    「是啊,速度實在是太快,我趕不及……」

    「……你就不能形容一下那人離開時的具體情形?」

    「好吧,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嗖~~~的一聲,他就消失不見了……」

    ==|||

    此番招弟的第一站,是距離清水鎮不遠的渾水莊。

    所謂近鄉好辦事,西陵派還沒開始吆喝,大清早就有一堆人擠在客棧前打聽報名事宜。

    清喬拿起一隻花卷邊啃邊看,兩隻黑葡萄滴溜溜四處轉。

    「……煩死了煩死了!」三師姐從門口遙遙走來,對著她滿臉憤懣:「這個包追命,居然讓我去做什麼報名接待,你說這不是大材小用嗎!」

    「耶?」清喬一呆,隨即明白過來,笑盈盈奉承,「誰叫師姐你長的這麼好看?」

    「小丫頭,油嘴滑舌!」三師姐一把擰住她的肉臉蛋,「不過你也不要太高興,包追命說你也得跟著去。」

    「咦?我是病人!」她大叫,丟開花卷跳起來。

    「病人又如何?」三師姐拍拍她的手背,「你不是早就不吐血了?」

    「……嗚嗚,我要告他虐待童工!」清喬哀號一聲,表情幽怨。

    「還童工呢!」師姐失笑,「阮師叔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劍挑八大門,一舉成名天下知了!」

    「我、我也能拳打兩扇門!」清喬不服氣哼哼,「前門和後門!」

    師姐吃吃一笑,分外嬌俏:「好了好了,別擰了——包師兄有阮師叔撐腰,埋怨歸埋怨,他吩咐下來的任務還是要完成的。」

    清喬再也找不出別的偷懶借口,只好悻悻低呼一句:「天要玩我!」

    吃過早飯,兩人穿上西陵派代表服——無梆白菜裝,鬱鬱寡歡朝考場奔去。

    考場設在渾水莊的一座氣勢宏大的建築前,晨曦的光通過微妙的角度投進殿裡,輕輕塵埃於光束裡起伏,華麗不失優雅。

    「嘖嘖,這樓蓋得真好看。」清喬拍巴掌。以她約等於零的古建築學識,只能說這樓遠看像風景區的寺廟,近看像名勝裡的道觀。

    「——這是渾水莊最有名的罄,由當地首富馬六甲所蓋。」三師姐微微一笑,面帶得色,「是咱們西陵派面子大,才能借到這種地方。」

    清喬點點頭,表示完全理解——形象工程嘛,沒想到四豐掌門還挺要面子的。

    轉念一想,噫,首富叫馬六甲?

    不禁癟嘴,我還火奴魯魯呢!

    兩人登上樓去領文房四寶,清喬望樓下一望,不由咋舌——乖乖,看樣子大半個渾水莊的人都趕來了!

    ——你!就是說你,你怎麼把前面少年的鞋踩掉啦!喲,還踹了人家屁股一腳!

    ——喂!邊上那位,你少說也有四十了吧,怎麼也來報名啊!還抱著一個穿開檔褲流鼻涕的小娃娃!

    ——哎喲,我說這位風韻猶存的少婦,您是來報名還是相親?怎麼滿頭都插著金叉,晃得我眼睛都要花了,真是名副其實的花枝亂顫啊!

    「……人氣這麼旺?」清喬吐舌。

    在她眼裡,西陵派也就一素菜派,弟子想吃個葷都得自己親自動手抓,各位鄉親父老犯得著使出吃奶的勁兒往裡擠嗎?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

    給他們拿東西的雀斑師兄抬起頭來,淡定微笑,「這下面固然有想考入西陵做弟子的人,卻也有一部分是衝著西陵美人的名聲而來。」

    「西陵美人?」清喬撐大一雙眼。

    「咱們阮師叔,還有你們離三堂的十八羅漢,哪個不是江湖響噹噹的美人?」雀斑師兄看一眼旁邊的三師姐,別有深意。

    三師姐沒答話,只是微微側過了頭。

    紅暈染上她天鵝般纖長的脖頸,水汪汪的眼睛似嗔還嬌。望著如此優美的側面,清喬不由得看呆了,神仙姐姐呀!

    絕色當前,她頓悟了,望著樓下密密麻麻的隊伍,胸中騰起一種毛巨巨開國大典檢閱人民群眾的澎湃激情。

    「——淫~~民萬歲!」她操起一口湖南腔,對著樓下大眾激動揮手示意。

    biu~~一聲,有不明飛行物襲來,正中她後腦勺,匡當!

    「哎喲!」她疼的一下子彈起來,捂著包四下張望,「誰打我?!」

    「莫慌莫慌,」三師姐趕緊安慰:「可能是誤傷。」

    「——打的就是你!」

    包師兄打不知名角落冒個頭出來,咬牙切齒:「小丫頭片子在這裡瞎叫什麼?什麼淫民萬歲?萬歲豈是你隨便叫的?」

    清喬這才醒過神來——如今她身處舊社會,被壓在封建主義大山下,萬歲是忌諱。

    「嗚嗚,我錯了。」她伸出袖子捂臉,「包子師兄饒命!」

    只聽biu~~一聲,更大一個不明飛行物襲來,正中她腦門——匡當!

    「——哪個是你包子師兄!」

    包師兄手捏三個橘子,滿面怒容發如刺蝟,變成了燒麥。

    「好了好了。」三師姐忍俊不禁,拉過清喬帶到身後,同時轉移話題,「包師兄,阮師叔怎麼沒來?」

    「他怎麼會來?」包師兄再狠狠瞪清喬一眼,自顧自剝開橘子吃起來,「阮師叔是最後一面的主考官,今天只是海選,何必驚動他老人家?」

    ——我呸,還老人家呢,狗腿!只會剝削底層勞動力的官僚階級!

    清喬躲在師姐身後直皺鼻子。

    「倒也是。」三師姐盈盈一笑,隨即抬頭望天,故作驚訝,「哎呀,時候不早!小師妹,我們趕緊下去吧!」

    說罷即帶著她逃之夭夭。

    帶著筆墨來到罄正殿前,發現已有其他師兄擺好桌椅大傘等著她們。

    「真貼心,居然還怕我們曬黑。」清喬感慨。

    「那當然,師傅臨行前千叮萬囑,讓我們務必保護好離三堂的招~~~牌~~」

    三師姐學著王天山的經典動作——伸出三隻手指搭在面頰上,眼神微瞇,語氣陶醉。

    兩人相視一笑,山花爛漫。

    下一秒,各自扭頭對著地面乾嘔起來,呃——

    正式開始工作,卻發現遠比她們想像中輕鬆,管事師兄說她倆只需坐在桌前就行了。

    兩人大喜,即刻跑到遮陽傘下納涼。

    還沒等喝的茶泡開,只見管事師兄拿著一張大紙面無表情走到她們桌前,拿硯台一壓,轉身如旋風般消失了。

    清喬探頭一看,那紙上寫著三個斗大的字——「問詢處。」

    漫長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兩朵金花面帶職業微笑,彬彬有禮應付著渾水莊人民千奇百怪的「騷擾」。

    ——「喂!你們西陵派是怎麼辦事的?!我排的隊被一個窮小子插了,你們也不管管!」

    ——「這位大哥息怒,此事我們已記錄在案,這就匯報上級,爭取早日解決,您看好嗎?」

    ——「嘿,美人兒!你的身高體重是多少,報上來小爺我聽聽?」

    ——「這位小爺,分別是十顆白菜高,二十顆白菜重,這樣的回答,您老滿意嗎?」

    ——「丫頭!你們家阮大俠什麼時候出來玩啊?」

    ——「這位婆婆,本派阮大俠如今正靜養中,不便參觀,請您改日再來……噯噯,別急著走呀,您的枴杖忘了拿!」

    ——「兩位姑娘!我這兒有一輛馬車,嶄新的,可以免費提供給西陵派拉貨使用……請問,能不能悄悄地讓我直接進二試啊?」

    ——「這位大哥好,麻煩您先看看清楚,您牽的那是一頭騾子,好嗎?」

    當然,更多的是一些諸如榜單什麼時候放茅坑在哪裡你們明天還來嗎的小白問題。

    「……他們怎麼也不先看看殿門口的說明!」

    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喘氣的機會,清喬揉揉自己酸痛的面頰,語帶埋怨。

    「我們要體恤百姓的心情,配合百姓的智商。」

    三師姐臉上是標準的四十五度嘴角上揚,微笑一如既往。

    「師姐你太強了,居然能一直笑到現在?」清喬佩服的五體投地,已經整整三個時辰了啊。

    「誰說的?」師姐咧著嘴從牙齒縫裡呲出一句話來,「你沒看見我嘴都僵了,就快要坐化成彌勒佛了嗎?!」

    談笑風生間,清喬忽然被一個人牢牢吸引住了。

    一襲黑衣,身姿瘦削挺拔,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種陰鬱的氛圍裡。

    但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的臉!

    清喬曾不止一次在言情小說裡見過「刀削一般的面龐」這個形容美男的詞,總是百思而不得其解,刀削般的面龐究竟該是怎樣的呢?

    ——如今,她總算親眼見到了這位美男,的弟弟!

    ——此人,此人居然長著一張刀削面一般的臉龐!

    刀削般的面龐她是無緣得見了,可如今能見到刀削面一般的面龐,她也很是激動,啊啊啊啊!

    「小師妹!你在幹什麼?」三師姐伸手在她眼前一晃,表情詫異。

    「隨、隨便看看……」清喬收回視線,訕訕一笑。

    「這位姑娘,你剛剛直直盯著俺作甚?!」忽然跳出一個紅臉彪形大漢,指著她虎虎生威,「居然還差點流口水!你、你實在太不尊重俺了!」

    清喬不由得後退一步,拿上下眼打量這位怪客——又翹又圓的大鼻子,發達的胸肌和肱二頭肌,哎呀,這不是活脫脫一個大力水手波普艾嗎!

    「……沒什麼。」她微微一笑,逕直端起桌面上一隻碟子,「大俠,我只是想問問,您要不要吃點兒菠菜?」

    ————————————波普艾說其實我更愛奧利弗的分割線—————————————

    忙碌一天,終於可以回客棧休息,清喬與三師姐都已經累的口乾舌燥,手軟面癱。

    夜已深,客棧內燭影黃昏。

    「……這是一項在摧殘人體的同時不忘虐待人心的殘酷工作!」清喬呆在三師姐房裡,邊揉臉邊憤憤下結論,「……將來如果有人想對包師兄表示愛慕,我就對她說——親愛的,先去當一個月西陵派招弟考試接待員好嗎?我不想讓衝動害了你呀!」

    三師姐笑,卻不小心牽動了受傷的面部神經,只好捂著臉在床上打滾:「……哎喲喂!」

    清喬也大笑著撲上去,兩個年紀相仿的俏姑娘嘻嘻哈哈滾做一團。

    「啊——」

    屋外忽然爆發出一陣淒厲的尖叫。

    「糟了!」三師姐一個翻身坐起來,面色嚴肅,「這是南宮無恨的聲音!」

    清喬被這可與女鬼媲美的叫聲嚇了一跳,寒毛都豎起來,絲絲順滑根根分明。

    「……難、難不成她遇害了?」她哆哆嗦嗦去抓三師姐的衣襟。

    「沒出息!」三師姐不愧為離三堂首席女弟子,一手抓劍一手提她,大步流星朝外走去,「——我們先出去看一看!」

    還沒等清喬回過神,三師姐已經帶著她「飛」奔到了事發地——客棧後花園裡。

    無恨玉女穿著一件單衣,呆呆站在花園的草地裡。

    她依然是那麼美,精緻,憂鬱,脫俗,如同一陣抓不住的風。

    她孱弱的身子,在寒冷的霧氣裡微微發抖;她潔白的玉足,正靜靜浸泡在一汪鮮紅的水裡。啊!雪白血紅,多麼鮮明的對比,令人陶醉的暴力美學……

    ——等、等一等!

    ——血!!

    ——那紅色的水是血!!!

    清喬嘴巴張得如拳頭般大,驚恐看著眼前的一切。

    無恨玉女被她們的到來所驚動,茫然轉過身,臉上一片空白。

    她的移動,帶出身後一番血腥場景。

    地上躺著一男一女兩具屍體,不知是有意無意,呈現出一種「人」字型。

    奇怪的是,死者的頭顱均被一刀斬斷,卻又分別交錯安放在對方的身子上。

    於是,就出現了眼前這穿裙子的陰柔之體上是一張男性面孔,穿長袍的陽剛之軀上卻是一個女子面龐的詭異景象。

    四周靜悄悄的,血水正沿著斷頸處源源不斷湧出……

    「啊——」顧清喬第一個反應過來,嘴巴裡爆發出一陣可媲美無恨玉女的尖叫。

    她認得那兩具屍體,今早才在客棧的拐角處見過,女子姓李,是震四堂的大師姐。

    「啊啊啊啊!」她一邊叫,一邊死死抓住三師姐的衣服,語無倫次:「屍屍屍屍屍……李屍屍!」

    還沒等她喊完,就被人拎到一堵有溫度的牆邊。

    「——莫怕,不要看。」

    略帶磁性的獨特嗓音,是阮似穹。

    清喬彷彿找到了靠山,奮不顧身的朝前撲出,緊緊抱住來人健美的軀幹:「師師師叔救救救命!漢尼拔來了!」

    阮似穹雖不知漢尼拔是誰,卻鎮定拍拍清喬的背,安撫道:「誰來了也不要緊,有我在呢!」

    聽了這句話,清喬忽然覺得安心許多,渾身一癱軟下來,垂著頭自顧自啜泣。

    朦朦朧朧間,聽到人們奔走相告的呼喊聲,腳步的雜亂聲,火把的辟啪聲……

    「是震四堂的兩位弟子……一刀斃命,招式狠厲……身上有九處傷,刻意避開要害……屍體曾被人移動……」

    是包師兄在向師叔稟報,一臉沉痛。

    清喬呆呆看著阮似穹,有火把的光芒自他的瞳中映出,虛虛浮浮飄渺著,如螢火蟲般星星點點。

    他正緊緊抿唇,眉頭微鎖,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正經——那個滿面溫柔愛開玩笑的怪蜀黍忽然消失了。

    又或者,他根本沒出現過,一切不過是是夏日裡的一場夢魅。

    「不要怕,有師叔出面……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

    三師姐悄悄牽起她的手。

    雖然三師姐的肌膚也是一樣冰涼,清喬卻抬起頭,鼓足勇氣微笑。

    「——嗯,很快就會結束了,一定!」

    堅定而充滿信心,既說給師姐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可是誰都不知道,這夜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開端。

    ——如果什麼都叫他們說中了,作者還怎麼好意思出來混飯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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