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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靈篇 肉地牢 文 / 影照

    地牢裡十分冰冷,清喬只著夏季裡的薄裙,禁不住凍得瑟瑟發抖。

    「有勞大哥——」她探出頭,輕聲喚門口的獄卒,「能不能幫我找一件厚一點兒的衣裳?這裡實在太冷。」

    連著呼喚幾聲,獄卒只當她放屁,面無表情充耳不聞。

    心知無望,清喬歎口氣,坐回到石床上。

    望望那堆黑黝黝的棉被,一狠心,終是將它鋪開裹在身上。霉臭難聞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她強忍噁心,摀住鼻子盡量減少呼吸。

    裹了片刻還是覺得冷,於是將身子蜷成一團,悄悄縮在角落裡。

    忽然覺察到背部有東西在蠕動,一下下拱著她的身子。

    腦中白光一閃,她條件反射挪開身子,只見一隻烏黑肥亮的大老鼠從她背後鑽出來,又吱吱叫著從她的腳背上爬過去。

    「啊——」她尖叫一聲即刻跳下床,飛快奔到牢門邊求助:「求求你,求求你給我換個牢房,這床上有老鼠!」

    「——老鼠有什麼稀奇?」獄卒白她一眼,「沒出來條蛇來還算你走運呢!」

    清喬臉上頓時血色褪盡。

    「去去去,裡面呆著去!」獄卒不耐煩起來,用硬邦邦的劍柄使勁敲打她攀在鐵柱上的手,「你一個死刑犯還想搞特殊待遇?」

    實在吃痛,清喬怔怔鬆開手,失魂落魄飄回牢裡。

    床是不敢睡了,可難道今晚要睡在這冰冷的地板上?蛇鼠蟲蟻的豈不更多?

    想了想,她一咬牙,將身上裹著的被子的取下,扭成一條來床前。

    啪!啪!啪!

    她開始使勁敲打起稻草墊,一下,又一下,用上了吃奶的力氣。

    稻草裡陸陸續續又鑽出好幾隻老鼠,若干小強,還有不知名生物。

    就這麼一直重複敲打,直到確定再也沒有東西從稻草裡往外冒的時候,她終於停下動作,渾身虛軟地跌坐於床邊。

    聞著這滿屋子的霉味和腥臭,她不由得想起,家裡那屬於自己的房間。

    一米八的大床,又軟又厚的床墊,充滿陽光味道的鴨絨被。

    天氣冷的時候,老爸會提前為她鋪好電熱毯,還要塞上暖腳爐。

    早上不願起床,老媽會笑嘻嘻掀她的被子:「大天白亮,催豬起床!」

    不覺鼻酸。

    她又想起當年語文課,老師講渣滓洞的一干革命英雄,強調他們在酷刑下也絕不低頭。

    「哎呀,要是我生在革命年代,肯定是第一批投降招供的。」

    那時她實在毛骨悚然,這樣跟同桌坦白。

    可如今,人家根本不給她招供的機會,直接就把她判死刑了。

    唉,這鬼世道,想做狗熊都不行。

    她歎口氣,咧嘴自嘲。

    一抹臉,滿手濕潤,掬出一汪清泉,明亮亮的晃眼。

    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忽然聽到牢門隱隱約約有嘈雜聲。

    「杜春嬌,有人來看你了!」

    牢門打開,獄卒將一個嬌小的身子推進來,滿臉不耐煩:「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那人差點跌了個跟頭,還轉身忙不迭朝獄卒點頭道謝,回頭一見清喬,頓時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小姐!」她抬起頭來,滿臉都是盈盈的淚,「小姐,奴婢來晚了!」

    清喬盯住這張熟悉的面龐,禁不住聲音顫抖:「……冬、冬喜?」

    地上匍匐著的人影點點頭,似乎在拚命忍淚。

    「咳咳。」清喬禁不住伸手去拉她,「起來說話,跪著做什麼?」

    話音未落,冬喜已經撲上前來,抱住她語氣悲痛,「小姐,他們怎麼能這樣待你?你可是尚書府的千金呀!」

    清喬擺擺手,為她輕輕擦去眼角的淚:「不要提這個,你先告訴我,你是怎麼進來的?」

    冬喜抓住她的手,艱澀哽咽道:「是、是戚先生讓奴婢趕來看你的。」說著說著她又要開始涕淚橫飛:「小姐,你到底犯了什麼錯?他們為什麼要把你抓起來?」

    「這個……我也不知道。」清喬搖搖頭,苦笑,「上頭說我有錯,那我就是錯了。」

    「——小姐,你不要擔心!奴婢馬上通知老爺把你救出來的!」冬喜急起來,神色慌張,「老爺那麼有本事,官又大,一定有辦法……」

    眼中精光一閃,清喬緊緊抓住她的手:「你是說,我爹還不知道我被關在這裡的事情?」

    冬喜為難地咬住嘴唇:「……戚先生說,但凡關于小姐的消息,都被對外封鎖了。()」

    心頭猛地一沉,她明白,這回段玉是徹底不打算給她活路了!

    閉上眼沉思良久,她轉頭正色道:「冬喜,聽小姐一句話——你回去告訴老爺,若能把我救出來固然好,倘若救不出來……」她頓了頓,溫和的笑,「我也絕不怪他。將來若我有個萬一,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老爺,勸他盡早歸隱田園,這官場,還是別呆了。」

    將來即使段玉如願除掉了她,也難保他不會對顧尚書起疑,還是勸老爹盡早隱居的好。

    冬喜在一旁抹淚,早已泣不成聲。

    「莫哭莫哭。」她打起精神安慰她,「我也不會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你小姐我……是神女嘛。」

    冬喜簌的抬起頭,淚眼迷濛。

    她微微一笑——唉,我確實是神女,神經病之女。

    「你忘記當年那些江湖術士的預言啦?小姐我的命硬的很!」她提醒冬喜。

    「……真、真是神女?」冬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邊抽邊問。

    「是,絕對神女!」清喬斬釘截鐵道,「還是聖母教的呢!」

    於是冬喜多少安下心來,哭聲也低了很多。

    和冬喜再交代一些事情,囑咐她萬事小心,終於還是將她送走了。

    清喬頹然靠在牆上,深深歎一口氣。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的前夕。

    無論如何,看來自己與這個世界的緣分是要盡了,遺憾還沒有找到帝靈。不知道這次一死,死後會不會再穿一次呢?

    她摸摸手上的銀鐲,輕聲道:「對不起,恐怕要連累你化成灰了。」

    卻見銀鐲白光一閃,她正詫異,只聽牢門吱呀一聲再次被打開。

    這次走進來的,是戚先生。

    瞧著眼前少女面頰消瘦雙眼紅腫,他料想這丫頭一定是哭了整晚,心中愈發憐惜。

    「阿喬,你怎麼樣?」他朝清喬伸出雙手,嗓子沙啞。

    清喬一見他這慈愛的模樣,不知怎地,未語淚先下:「……戚先生……」

    戚先生將她從地上攬起來,溫和撫摸她的頭髮:「阿喬乖乖,你受苦了。」

    清喬偎在他胸前,只覺得有說不出的溫暖,就像父親的懷抱一樣:「戚先生,救救我!我不知道自己是邊牧族遺孤,更沒有逆天造反的幻想……」

    戚先生歎口氣,語氣沉痛:「阿喬,既然你無逆天之心,又為何要費盡心機搜集那四靈?」

    「我沒有……」清喬抬起頭正要解釋,卻不期然瞧見戚先生眼中的灼灼精光。

    他是誰?萬事通既然名滿天下,恐怕他知道的不會比段玉少。

    「戚先生,其實我……」她沉吟片刻,心想倒不如全盤托出,管他信不信,至少先拖個一時片刻,興許將來還有活命的轉機,「其實我是穿……」

    她一咬牙再度抬起臉,卻於剎那間慘白了臉色。

    ——牢門口,有道紫袍的華美身影正靜靜凝望他們,掛著似是而非的笑。

    「穿什麼?」戚先生沉浸在感傷的氣氛裡沒有察覺,只顧焦急詢問著下句。

    「穿……穿……穿……」清喬瞠目結舌,腦子裡開始飛速轉動起來。

    「穿過你的黑髮我的手?」

    「啊?」

    「穿山甲最愛吃螞蟻?」

    「嗯?」

    「穿心蓮是一種清熱解毒的好藥?」

    「哦?」

    「阿喬,你到底想說什麼?」戚先生一按額頭,腦門上青筋爆起三條。

    「啊哈、啊哈、啊哈哈!」在遠處那道「殺必死」眼光沐浴下,清喬只覺得雞皮疙瘩一顆顆爭先恐後紛紛冒出來,「穿……穿……」

    「——穿堂風好冷啊!是不是?」她忽然眼睛一亮。

    「戚先生幫我調個牢房吧,凍死我啦!」

    戚先生怔怔看她半響,忽然明白過來似的,拍拍她的肩膀微笑:「好,好,我讓人給你換一間風小點的。」

    清喬的臉一下子就垮了:「能不能換一間沒有風的啊?」

    戚先生忍俊不禁正要笑出聲,卻聽身後有人懶懶道:「無風不起浪——我說戚先生,你怎麼能私自安排本王牢裡的犯人呢?」

    淡淡的揶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苦笑一下,戚先生對清喬搖搖頭,示意她不要緊張。

    「王爺!」他轉過頭去朗聲道,「我只是過來探望故人之女,別無他意!」

    「……沒有最好。」段玉倚在門框邊,高深莫測緩緩開口,「戚先生要記得,這牢裡關的是朝廷重犯,國舅爺可不要一時糊塗,做出些什麼有**份的事情才好!」

    戚先生眼中掠過一絲微光,垂了眼皮不溫不火道:「王爺,戚某自然自有分寸。」

    段玉卻不領情,就這麼一直站在門邊看他們,好整以暇道:「天色已晚,我看國舅爺還是回府吧,免得太子殿下又出什麼差池!」

    「你……」戚先生忍住臉色,回頭望著眼前衣衫淡薄的少女,解下自己的披肩為她牢牢裹上,「阿喬,你要堅持住,我會再來看你的。」

    清喬五指攥緊披肩,只覺得鼻子裡酸氣直冒,微微點了點頭。

    戚先生一走,段玉即刻踱到她面前,食指微扣,輕輕佻起她的下巴。

    「——不要妄想戚先生會救你。」

    燭火中一張俊臉明明滅滅,瞧不出深淺,即使錦繡十里也抵不上他的半分光華。

    「有梅花印又如何?命定之人又如何?只要有我在一天,誰都別想顛覆段家的天下!」

    他眼中忽然蒙上赤色的陰狠,如嗜過血一般的嫣紅。

    多美的皮象啊,仿若修羅再世一樣。

    「……王爺,如果我告訴你,我集齊四靈並非為了逆天復國,只是想了卻一個心願,你信嗎?」

    清喬靜靜盯住他,臉色白的幾近透明,像一層飄渺的紗。

    「心願?」段玉鬆開她,仰起頭大笑,彷彿聽到這世上最荒誕的笑話,「什麼心願值得你費盡心思搜集四靈?金錢財富?名利地位?小喬,不要告訴我你搜集它們只是為了觀賞!」

    他止住笑,狠狠瞪她,眼中有殺機閃現。

    心頭一抽,清喬無力地緩緩靠在牆上。

    她在心底嘲笑著自己的天真癡傻——即便對這個人坦白了,又會怎樣呢?他未必會放過我的,因為他沒有心,他是一個魔鬼,他腦子裡只有這段氏天下。

    toosimple,sometimesnaive.

    她閉上眼,喃喃低語道:「……是的,我是騙你的,我沒有心願,什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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