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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被埋沒者的證明(六) 文 / 王三木

    「願隨將軍死戰!」一雙雙臂膀舉起,刀槍劍斧如林般豎起,映著開始落下的日光,熠熠生輝。

    「殺!」將軍一勒馬繩,當先衝了出去,數千重甲騎兵緊緊跟隨。前排的長矛齊胸端平,數千人的重甲騎兵從後陣直殺入左翼陣中,像割麥子般將胡人騎兵割倒一片,踏著血水浸濕的泥濘地面和成堆的屍體不斷地向前衝擊

    如果從高處俯身向下看去,就會發現一直全身重甲的騎兵部隊像是一把黑色的稜錐,狠狠地刺進了五顏六色的皮囊之內,胡人的騎兵被重甲騎兵部隊強大的衝擊能力攻得從中間裂開一個口子,一大片黑色的騎兵緊壓而上。

    「各方陣全線壓上!」俞濟南嘶聲吶喊,在這數千重甲的輔助之下,擊潰這上數萬胡人騎兵絕不是空想。

    「穩住!穩住!」仗打到這個份上,伯顏不花如何看出這是要敗了的模樣,但是他卻終究是不甘心,不顧一眾親衛的苦苦阻攔,揮舞著手中的彎刀,直直的衝向了正在交戰的前沿,一眾的部落兵馬將軍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衝了上去。

    戰場前沿,重甲騎兵和胡人兵馬衝撞在一起,陽光下,刀光閃閃,帶起了一片又一片血色,在密集的衝撞下,雙方都暫時失去了速度,慘烈之處卻更勝之前,往往一刀揮出,斬掉敵手的頭顱,自己也被數把彎刀長矛揮成一團血肉模糊,隨時隨地都有身穿北唐軍服的士兵和金兵糾纏在一起,一起掉落下馬,接著滾倒在一處,在紛亂的馬蹄之下,不一會兒便被踩的血肉模糊,氣息全無。

    「殺!殺!」眼看著戰事愈發不利,伯顏不花雙眼瞪得渾圓,不斷地嘶吼著,帶著自己越來越少的兵馬,一次次地向著北唐方陣發起著衝鋒。只是其部落兵馬的氣勢已弱,儘管拚死向前,卻始終難以阻擊唐軍的攻勢,反倒是自身死傷纍纍。

    「大汗!傷亡太重了!替部落保留點種子吧!「一名伯顏不花麾下的軍官已經被眼前慘重的傷亡嚇壞,要照這麼打下去,自己部落的兵馬非得拼光了不可。城裡的塔爾人和這裡的乃蠻人雖說都是長生天的子孫,但是也犯不著為他們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啊。

    「胡說!蒼鷹之下,怎麼出了你這樣怕死的人!」伯顏不花此刻正是怒火攻心的時候,一聽那名胡人軍官的話,登時便氣急,揮刀猛地一劈,生生將那名軍官砍成了兩截,也不管血濺了自己滿臉都是,大聲吼道:「全軍聽令,不進則死!」

    在伯顏不花的嚴酷軍法之下,胡人騎兵原本已經低落的士氣總算是又鼓起了一點點,呼嘯著鼓起餘勇再次向唐軍動了決死的衝鋒,這些胡人兵馬都知道此刻勝負關乎生死,也都是死命向前,如此一來,唐軍所面臨的壓力頓時劇增,畢竟左翼的北唐兵馬已經戰鬥了數個時辰,其中不少還穿著厚重的鎧甲,對於體力的消耗自然是非同小可。在左翼胡人的最後一搏之下,北唐的第三個步兵方陣終於被掀開了一個口子,欣喜若狂的胡人兵馬不顧從兩邊瘋狂湧來的北唐騎兵,立刻蜂擁地順著缺口殺進了北唐方陣之中,雙方再一次陷入了一場亂戰。雙方完全是憑著本能在廝殺著。

    北唐陣中,趙德昭不憂反喜,莫看伯顏不花現在攻勢凌厲,但是剛不可久,這只能是胡人在左翼的最後一擊,若是不能擊潰俞濟南所部,剩下的只有潰逃,到時候就算乃蠻中軍傾力救援,也是沒有辦法了。

    「你立刻率軍出擊,從左翼直插過去!」趙德昭看了身後一直待命的一員小將一眼,此人是趙氏皇族的成員,叫趙鼎。身份雖有些偏遠,卻是正經的嫡出,在軍略上也算是有些見解,趙德昭一直把他帶在身邊,也有著培養棟樑,將來好接掌西南的意思。

    「末將領命!」趙鼎飛快地應了一聲諾,縱馬奔回本陣,對著面前的一眾騎兵,高聲下令道:「全軍聽令,隨本將廝殺軍前!」話音一落,一馬當先地向戰場左翼殺了過去,兩千名待命多時的北唐騎兵緊隨其後,如蛟龍出海般衝進了戰場,直接了當地奔著伯顏不花殺了過去。

    胡人騎兵最後的士氣在趙鼎的衝擊下,蕩然無存。知道取勝無望的胡人騎兵再也沒了先前拚死搏殺的勇氣,也不再去管那些軍官們如何約束,如何大罵。紛紛丟盔卸甲地轉身向回逃竄,連趕來支援的乃蠻騎兵都已經放棄了抵抗,本來就已經喪失了戰鬥**的伯顏不花所部更是立即敗下了陣來,一開始還算是有次序的撤退,可在北唐騎兵凶狠的追擊面前,撤退很快便成了潰敗,數萬將士跑得七零八落,潰不成軍矣,幸虧唐軍在左翼沒有太多的輕騎兵,重騎兵和步兵又追趕不上胡人的戰馬,很快雙方就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魚兒上鉤了。「蒙塔裡褐色的瞳仁猶如深不見底的漩渦,靜靜地閃動著狡黠和冷酷。緩緩開口,道:」塔拉德的人馬不知道有沒有突破趙德昭的封鎖。「

    「應該快了,畢竟我們要是輸了大不了拍屁股走人。可是塔爾人卻都要死在涿州,權衡利弊之下,塔拉德不會幹蠢事。「

    「那好,我們就退吧。「蒙塔裡一招手,勒轉馬首調頭就走,列陣中軍的乃蠻騎兵都是一怔,自入關以來,他們還不曾退過一次。可是黃金獅子旗已經移動,他們雖然心裡不理解,但是也只能遵從。

    北唐中軍陣中,趙德昭欣喜若狂。此戰諸胡部落雖然攜手而來,但是矛盾重重,蒙塔裡是打定主意要借自己的兵鋒來削弱其它部落的實力了。左翼才剛剛崩潰,他就立即率中軍撤退,擺明是要讓伯顏不花所部死在這裡。軍旅之事,成於一而敗於二三,蒙塔裡既然存了這樣的心思。那今日一戰,便是乃蠻葬身之所在。

    「啟稟陛下,種將軍請求支援!「

    趙德昭眉頭微微一皺,種遂良是洛陽城裡數一數二的防守型大將了。自己之所以派他去狙擊城內的守軍,正是看中了他這一點。

    「涿州城出動了多少軍隊?「

    「大約有五萬。「

    趙德昭心頭微微一怔,涿州城內的守軍經過連日的消耗,這五萬人馬已是全部主力陣容。種遂良才華雖高,但是麾下的一個軍是民壯和士兵混編的,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了不得了。自己若是再不支持,恐怕防線就將被突破

    「通知薛辭修,讓他抽調四個步兵營和一個騎兵營過去支援。「咬了咬牙,趙德昭終究還是從自己最為信賴的混編十八軍裡抽掉了一部分過去。這個時候,種遂良的防線萬萬不能出什麼差錯。

    「再去通知右翼,集中兵力配合中軍。「經過數個時辰的觀察,趙德昭顯然已經看出右翼胡人騎兵出兵不出力的事實,乃蠻騎兵如今雖然撤退,但是井然有序。自己方面的騎兵本來就相對較少,既然決定追擊擴大戰果,自然是要集中所有力量。

    「諸軍,隨朕死戰!「趙德昭一把抽出腰間長劍,直指前方

    數萬名騎兵咆哮如雷,馬蹄滾滾,那豎在前列的一桿桿長矛劃碎著空氣發出著震耳欲聾的呼嘯聲。在那呼嘯聲中列成了直線的北唐像是洩了閘的洪水,氣勢如虹,滔滔而滾,兵鋒直指正在撤退的乃蠻中軍。

    蒙塔裡已經聽到了北唐中軍全軍衝鋒的聲音,他知道趙德昭是決不會錯過眼前這個機會的,就好像昨天夜裡崔伯淵分析過的那樣。趙德昭需要一場震爍古今的戰役,一場徹底蕩平河北亂局的戰役。太過渴望的人,總是會忽視近在咫尺的危險。

    在中原地區,一匹馬的價值往往等同於數頭耕牛,所以普通人家平時基本上不會練習騎術。除了北方極少數的幾個軍事重鎮之外,大部分的騎兵都是從世家子弟中選拔,畢竟這些祖祖輩輩醉臥沙場的門第。縱然再落魄,戰馬和騎術都是必須要交給後輩的。而洛陽這支數量龐大的騎兵隊伍中,有不少都是屢世將門真真正正的洛陽少爺兵。

    這些名門之後,平日裡說得最多的就是功名當在馬上取,先輩的英雄事跡也是聽得耳朵都起了繭子。心中都有著想大幹一番的志向。他們也知道在對手的眼中,自己只是一群靠著父輩功業,只會操練正步,看見鮮血就嚇得尿褲子的軟蛋。所以他們更渴望,一場驚天動地的戰役,讓他們載入史冊,永垂不朽。

    從這一點上看,他們和趙德昭的願望,是一致的。

    原本被乃蠻安排在中軍前沿的步兵陣列已經四分五裂,這些人中大多都是強行徵集而來的漢人軍隊,自然是談不上什麼死戰到死的概念。而一心想要收割乃蠻人頭的北唐騎兵們也沒有為難這些人的心思,自打進了河北,偽軍部隊一觸即潰的事情不勝枚舉。趙德昭的命令,軍功只按胡人的人頭算,所以這些騎兵都抓緊著時間趕著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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