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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二章 一座孤城(四) 文 / 王三木

    如孫楚所猜想的一樣,剛才的一波攻擊,只是為了摸清守軍的分佈而已。如今的胡人大軍雖然依舊是氣勢洶洶,但是在兵力上已經是有所調整。其主要的攻擊方向就是在孫楚所在的南面。這一面雖然是由孫楚親自指揮,但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一段的守軍也是最少,其中混雜著大量的新兵。

    秦構是個無恥的人,同樣的,他無恥地很有能力。

    上百架的雲梯搭在了南面的各個城垛上,最前面的一批是嫡系的勃勃人,顯然是要作為全軍鋒矢,志在必得。這些不畏死的勇士瘋子般向上攀登。雖然不時有人中了木石而倒下,但緊接著便有人頂上來。經過之前幾輪的攻擊,大量的漢人和其他部落的士兵,消耗掉了大部分的檑木滾石。城下的百姓一時間還沒有把城下的儲備全部搬運上來,沒奈何之下。孫楚只能指揮著士兵和胡人展開了白刃肉搏。

    其實此刻孫楚若是有一個整編軍的實力在手,決不至於如此狼狽。此刻若是由北唐第一防守大將傅文召來守城,也決不至於如此狼狽。可是趙德昭終歸是把太多的王牌,全在在了西南。

    楊源昌用力握緊著長矛連連突刺,一個又一個的胡人士兵被他刺中倒了下去。再一次,當他用盡全力揮出長矛,長矛順利地刺入了一個胡人士兵的胸中,可是那胡人士兵竟無知無覺一般繼續向城上攀爬,並不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樣掉落下去。

    楊源昌大驚之中想拔回長矛,但長矛卻被對手身體夾住,那胡人士兵一手捂著胸口汩汩流血的傷口,一手扶著城垣,咧開嘴向新兵森然一笑,血紅的雙眼中露出似譏似嘲的冷光,楊源昌的雙腿也彷彿在那一刻顫抖起來。

    眼見對方將要登上城來,一旁的孫楚立即橫掃了一刀過來,正打在他的傷口上,那人支撐不住,一個踉蹌便掉了下去

    楊源昌急忙鬆開手,他的長矛便插在那羌人的屍體之上落到了城下。立即又從身邊的屍體上撿過來一把橫刀,剛拿在手上,一個**著上身,肌肉彷彿鋼筋一般鑄就的勃勃胡人,再一次從雲梯上探出頭來。那勃勃人身手十分矯健,一手勾住城垛,一足便大步跨上城牆。

    楊源昌立即揮刀砍了過去,只聽見「叮!」的一聲,正好撞上了那勃勃人手中揮來的彎刀。這一擊之下,楊源昌竟然被震得不由地向後退了幾步,可見此人之力大。

    此時那勃勃人已經完全站在了城樓上,那般彎刀好像是收割人命的鐮刀,刀鋒所向,好幾個上來想把他趕下去的守軍士兵都死在了他的刀下。那勃勃人臉上猙獰可怕,嘴上更是大聲說著什麼。顯然是囂張跋扈到了極致。

    楊源昌心中怒火中燒,拿起橫刀就要上去和那個勃勃人一爭高低。而一邊的孫楚已先他一步,彎著身子迅速跨前,手中橫刀寒光一閃,那個勃勃人的首級便飛了起來,脖腔上飛濺起來的鮮血噴出足有三尺高。

    「巍巍大唐!死戰不休!」孫楚立於大同城樓之上,左手提著那顆勃勃人的頭顱,仰天大笑「勃勃人,來啊!」

    「巍巍大唐!死戰不休!」上萬人高聲呼喊,聲音足以刺破長空,震碎天上的雲彩。

    城下的勃而乎神色冷峻,濃密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了一起,大同城的堅固超乎了他的想像。雖然自己的麾下大多是徵集來的漢人,但是也有五千多的勃勃人永遠地留在了大同城下。他們和漢人不能比,人口永遠是他們最大的短板。多一個人死在城下都是巨大的損失。

    「秦先生,此人是誰?」

    「好像是一個叫孫楚的校尉。」這秦構是北唐的一個落泊書生,一向是在大同城裡教書授課,對於大同城內的所有在職軍官、城防構造,可謂瞭如指掌。「此人年紀尚輕,一向驍勇善戰,在大同軍中也是很有一些威名。」

    「北唐軍中,倒是不乏善戰的勇士。」勃而乎轉過身,對著身後一個身材高大,面目猙獰的大汗說道:「圖布!帶著你的人馬殺上去,讓這些漢人看看,我們勃勃人的勇敢!」

    「大汗放心!」圖布抱拳應諾,隨即把手往後一招,數百名身強力壯,全身上下都披著從北唐武庫裡繳獲來的重甲的勃勃勇士,緩步上前。這個圖布是勃勃部落裡有數的勇士,而圖布身後的這些勃勃人,更是萬里挑一的善戰之兵。在草原的部落爭鬥上,這些人常常作為勃而乎的尖刀力量,取得一擊而潰的效果。

    大同城下,密密麻麻的胡人順著雲梯不斷地往上攀爬攻擊,城樓城下,是一陣陣的刀劍撞擊。城樓城下,是一片片的箭雨灑下。城樓城下,是一條條生命的流逝。

    一個並不算特別出色的將軍,帶著一群並不特別的士兵,盡力守在國土上的城池。

    他們的結局,可能是悉數戰死。他們的結局,可能是史書上的一筆帶過。

    但他們義無反顧,生死度外。

    一個人做事,擔得起的他做。擔不起的不做。原因很簡單,他擔不起。

    一個人做事,有時候,擔不起的也要做。原因更簡單,他還是個人。

    任何一個男人,都有責任,為自己腳下的家園,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啊!」一名守軍士兵聲嘶力竭地喊著,緊緊握著手中的長槍一把刺了出去。雲梯上的勃勃勇士怒目圓睜,根本不管近在眼前的危險,彎刀如旋風般直接砍向了那名士兵的頭顱。士兵意識地想要收回長槍去擋,但是他收招太慢,勃勃人的彎刀已經砍斷了他的咽喉,他的長槍才剛剛插入勃勃人的肩膀。

    那勃勃人一把拔出長槍,鮮血自傷口處緩緩流出,可是那勃勃人卻沒有一點在意的意思。一下跳上了城樓,兩名守軍士兵隨即挺著長矛刺來,但都被他的彎刀盪開。那兩個守軍士兵尚不曾收回纓槍,登上城樓的勃勃人早已一刀過去,便將其中之一從頭至腰劈成兩片,緊跟著一抬腳,踢在另一個士兵的身上,那士兵棄了兵器,痛苦地捂著獨自跪了下去。那勃勃人卻毫不遲疑又是一刀,那士兵的頭飛起老高,撞在了後面想上來的守軍身上。

    在這名圖布麾下的勃勃人血戰城頭,讓守軍短時間陷入停滯的時刻,更多圖布麾下的戰士登上了城頭

    「把這個蠻子殺了!」一個守軍的小軍官聲嘶力竭地喊著。這些經驗老道的老兵,這麼會不清楚,一旦這些人在城樓上佔據空間,大同也就完了。槍尖如毒蛇吐芯般伸縮不定,槍桿上瓔珞如蝴蝶般上下飛舞,讓人眼花繚亂。隨著他的出擊,回過神來的守軍們也紛紛上前死戰

    「噗噗」一連數聲,那名小軍官的槍尖,槍槍都落在了那名勃勃人的胸甲上,刺出了數個窟隆,每個窟隆都向外冒出鮮血。可是那名勃勃人竟是傷重不退,反而挺身向前死戰,手中彎刀起落,又是殺了幾名守軍士兵之後,方才不甘地倒了下去。

    在他的悍不畏死之下,十多個勃勃人已經爬上了城頭,在幾個城垛上組成著薄薄的防線,承受著守軍士兵一次又一次地反衝,而在這些人的抵抗下,越來越多的勃勃人登上了城樓。然後一批一批地死在城樓上,替後面的勃勃人爭取著時間。

    「大汗,把沖車派上去再加一把力吧!」

    「秦先生說的有理。「勃而乎擺了擺手,軍中開始響起一陣車輪滾過的聲音。

    不過片刻時間,一架由數十名強壯胡人推著的沖車便來到了南城門下。這些人的頭上都舉著厚厚的鐵甲,尋常的弓箭根本不能傷到他們。因而這些胡人也不管城頭的戰事,喊著號子一齊用力,那沖車「砰」地一聲,城門四周被撞得灰塵簌簌而下,便是數十丈外,也可以感覺到巨大的震動。

    「用力啊!」士兵們的喊叫聲在戰場中的殺聲裡,並不顯得引人注意,但沖車卻應聲又撞在城門之上,撞角所觸之處,銅皮包著的門被撞凹進去一截。若不是城中堵了巨石,在這連續撞擊之下,此刻怕已是城破

    「把火油倒下去!「孫楚一邊大聲地下著命令,一邊用刀結果了一個想要爬上城樓的勃勃人。

    數百名手持大桶的城中百姓一下子就上了城樓,不顧近在眼前的刀山劍林,拼著性命將一桶桶火油從城樓上往下倒了下去。厚重鐵甲能擋得住漫天的箭雨,卻擋不住無孔不入的火油,這些溫度極高的火油一旦倒下,城門口處隨即響起了一陣陣的慘叫聲

    「點火!」弓箭手們一齊上前,也不瞄準,只是對著城門口一陣狂射。那些失去了鐵甲掩護的胡人士兵紛紛倒在箭下。最後守軍還射出了一輪火箭,在遍地的火油上一點,迅速地燃燒起來,城門處頓時火焰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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