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四章 燕京南苑(四) 文 / 王三木
陣中觀戰的崔伯淵也是顯得有些錯愕,儘管早就知道河北二十九軍的重兵甲於天下。但是他畢竟從未在軍中呆過一日。放在陣前的這些胡人部落。雖然不能和乃蠻部的直系人馬相提並論,但也都是十幾歲就都殺過了人的主了。雖然之前已經料到路可照的第一輪攻勢必定迅猛非常,但也沒有想到,竟是銳利到了這個地步。
「先生,那些部落恐怕是不頂用了。」蒙塔裡神色淡淡,看不出半分憂喜。不過話語裡,多少還是帶了一絲的不平穩。對於今天的戰局,他還是有充足的信心的
塔里木沉聲說道:「大汗,是不是派左翼的騎兵出擊一下,稍稍遏制一下北唐的攻勢。「
崔伯淵臉上波瀾不驚,更沒有要搭理塔里木的意思。只是自顧自認真地觀注著戰局,遠眺對面唐軍大陣的動靜。而一旁的塔里木等一干乃蠻大將,都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意思。視線盡處,路可照的中軍依舊穩如泰山,沒有絲毫要壓上來的意思。
兩軍對壘,各人有各人手段。有些將軍喜歡先發制人,猛打猛衝。這固然是十分有利,其中集大成者當屬時雋。但天底下,誰家麾下也沒有時雋那麼多的精兵來撕開一個個口子。所以有時候,後發制人,反而能有效地做出致命一擊。
路可照要拿下燕京,速戰速決。所以今天他擺出的是一攻到底的架勢,但是戰局才剛剛開始,路可照的中軍沒有推進的意思不說,便是兩翼的騎兵也沒有絲毫要動的意思。這就是沙場老將的手段。先擺其勢,要讓對手看得到他的決心。再誘使對方做出反應。
重甲步兵已是這般驚心動魄,崔伯淵不得不再一次估計五十二、九十七兩個軍的騎兵威力。路可照縱然不是白憲、韓言那樣的命世之才,但也是一時之選。這一場,自己倒是不得不稍微警慎一些。
「左翼的騎兵不能輕動!」崔伯淵絲毫沒有要去顧忌塔里木顏面的意思,緩緩說道:「我們今天就是要讓路可照無所顧忌地攻上來,二十九軍的主力已經抽往西南。以其現在之戰力,在路可照的這支軍隊中,還算不得核心部隊。五十二、九十七兩個軍的騎兵在兩翼虎視眈眈,我們要是現在出動左翼,他們立即就會趁機殺過來。到時候我們就只能被迫進行決戰。路可照所部的體力不會太樂觀,速戰速決只會對他們有利。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憑藉著人命和時間,等到我們要的戰機。」
崔伯淵此話一出,眾多的乃蠻大將都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等待時機這句話,也就意味更加多的草原子弟要死在北唐的戰刀下。只是崔伯淵言之有理,而蒙塔裡又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顯然已是默許。
這些年來,這樣的場面也是常常見了,多少乃蠻部落生死攸關的大事,都幾乎由崔伯淵一言而決。不是沒有人沒有怨氣,但是在崔伯淵的赫赫功勞下和蒙塔裡的絕對信任下,這些埋怨也就只能在酒後假裝喝醉了說說了。畢竟崔伯淵對於乃蠻的意義,實在是太過重大。
又一支草原步兵壓了上去,企圖以數量的優勢來暫時抵消質量的劣勢。燕京一地的重甲步兵尤其注重陣形,這些上萬的重甲步兵像是一個個稜形的箭頭,合成了一支巨大的黑色箭頭,一次次地在乃蠻的前軍撕裂人潮人海。而越來越多的胡人則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湧來,緊緊包裹著楊廣利麾下的重甲步兵。
面對著潮水一般湧來的敵人,楊廣利所部毫無懼色,二十九軍本來就是以重甲步兵出名的隊伍,儘管軍中老兵大部分被抽去,但是軍魂猶在。儘管不能像五十二軍那樣追亡逐北、獨領風騷。但是他們同樣是被信賴的隊伍,單就路可照選中他們參加霸州戰役這一條,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被派上前線的草原胡人此時大約近兩倍於二十九軍,但是在楊廣利的沉穩指揮和士兵的勇敢作戰下,胡人竟也還是不能遏制重甲步兵的攻勢。
「都督,崔伯淵在乃蠻地位的地位不可撼動,這麼多的草原性命,他說扔上來就扔上來。」中年將軍看著眼前的戰局,不無憂慮地說道:「二十九軍新兵多過老兵,楊廣利的擔子不輕啊。」
「今天這一戰,大家的擔子都不會輕」路可照的眼睛裡也有著深深的憂慮,只是沒有流露在外面罷了。他今天讓二十九軍為全軍鋒矢的原因,就是要大規模殺傷第一線的乃蠻步兵,心中自然也是存了乃蠻為了保存實力,可能會提早出動騎兵的打算。可是他沒有想到,乃蠻大汗蒙塔裡,對於崔伯淵是真的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這樣一來,今天這一戰,無疑又多了許多的變數。
便是當年街邊巷尾裡流傳的孔明相遇劉備,也不過便是如此了。路可照由衷地感歎,換做自己遭遇崔伯淵當年境遇,再逢到這般人主?人間多少的相逢和佳話,或許,就是這樣逼出來的吧。
戰局一時陷入膠著,胡人步兵憑借優勢兵力,阻止了二十九軍重甲步兵的繼續推進,三面圍上,甚至想將二十九軍的背後也堵上,只不過是懼怕路可照安排在兩翼的騎兵進行衝擊,所以一時沒有合攏。
整個平原上都是將士喊殺的聲音,震耳欲聾,對於慣於戰陣的將領們來說,絲毫不以為異,甚至於有些隱隱的喜歡。軍功這個東西,本來就是拿人頭去拼出來的,沒聽說那個天大的戰役,最後的戰果是殺敵五百的,所謂一將功成萬骨古,正是這個道理。
中軍陣內的乃蠻諸大將的心中卻也頗有些五感雜成的感覺。對於崔伯淵,他們自然是十分信任的。畢竟是這個不起眼的落泊書生,在十餘年的時間裡,讓乃蠻成為了第一部落。但是隨著各個小部落兵力的不斷耗損。屬於乃蠻的人馬也漸漸被派上了第一線。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乃蠻步兵又漸漸頂不住了。北唐重甲步兵不斷蠶食,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大多都是草原胡人的屍體。
突然,由敢死營主攻的方向,由諸個小部落和乃蠻人組成的防段,出現了崩潰的跡象,不少士卒被前面後退的同伴推擠,開始茫然地往後退。這一動,立刻觸動敢死營全力推進。身上沾滿了血液甚至碎肉**的敢死營和重甲步兵齊頭並進,絞殺著一切敢於擋道的胡人
在堅持了許久之後,乃蠻人的前軍,終於出現了動搖的跡象。
中軍的乃蠻大將們臉色十分地不好看,自家族人的潰敗讓他們的心理不是十分好受,而且若再不派騎兵遏制對方攻勢,讓唐軍就這麼一股腦地攻上來,自家麾下的潰兵就將撞上中軍大陣了。
只有蒙塔裡和崔伯淵的神色依舊從容,目光從未在在眼前的戰局停留片刻,只是一直觀察著路可照的中軍。冷淡的笑意一點點地在這位乃蠻第一軍師的嘴角邊綻開。
「大汗,路可照已經看到機會了,我們不妨讓齊而珠將軍再給他一點念頭。」
「沒聽見先生的話嗎。」蒙塔裡揚了揚手中的馬鞭,沉聲道:「讓齊而珠的左翼出動!」
身後乃蠻諸將,紛紛抱拳領命。
乃蠻左翼,接到命令的齊而珠仰天長嘯,聲如洪鐘,在左翼陣前久久迴盪。
「左翼出擊!」
終於,乃蠻將士們看到了他們期盼的一幕,乃蠻鐵騎如雷而動!無數的鐵蹄踐踏大地,如洪水一般衝向了戰場。他們引以為豪的騎兵,終於出場了!
「都督,乃蠻的左翼出動了!」
路可照點了點頭,眼睛裡是滿滿的殺機。二十九軍終究是被抽調了太多的基幹力量。今天若不是崔伯彥的敢死營前赴後繼、生死度外。乃蠻的前軍決不至於這樣一敗塗地。這是上千的男兒豁出性命爭來的機會,絕不可以錯過「傳令九十七軍,出擊!「
激動人心的號角再次吹出催人奮進的響聲,一直在本陣冷眼觀看戰局的張守義一把抽出腰間利劍,用力向前一指,大喝道:「用胡人的腦袋去換酒喝!「話音剛落,此人已是一馬當先,而他的數十名親衛,雷打不動地護衛在了他的身邊,猶如一支箭頭,在這些親衛的身後,近萬名的九十七軍騎兵如影隨形!以絲毫不亞於對手的聲勢朝戰場捲去。戰馬奔跑之後,揚起的塵土幾乎擋住了兩軍將士們的視線。
見到北唐陣中的騎兵出動,在第一線指揮的乃蠻將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手中彎刀一揮,漸漸失去戰意的胡人潮水般地向後退去。二十九軍下意思地想要去追趕,但是此時左翼的乃蠻騎兵已經呼嘯而來。二十九軍重步一見,也不敢去追趕乃蠻的潰兵,只得原地再匆忙集結,盡可能密集的陣形來阻擋敵騎的襲擊,而剩下不多了的敢死營人馬,則被二十九軍的重甲層層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