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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 燕京南苑(二) 文 / 王三木

    張守義、李孝重、楊廣利、崔伯彥等一班河北軍中大將都立在他身後,今日一戰,可謂是將河北唐軍的將來,全部壓了上來。路可照轉過身來,對著崔博彥輕輕笑道:「乃蠻今日倒有些門道,看來崔伯淵是看穿我們的意圖了。」

    崔博彥點了點頭,他和崔伯淵一樣都是崔家的子弟。只不過一個是庶出的投敵翰林,一個是嫡出的軍中大將。他雖然極是看不起叛國投敵這樣的行徑。但是崔伯淵的才華,他倒向來是佩服的。同時心中也是有些惋惜,如此大才,國家竟然不能提拔重用,逼的他遠赴乃蠻一展才華。當真是可笑可悲。

    乃蠻如今把騎兵統一放在左面和背後,主陣四周全是步軍,那些從燕京武庫裡搬出來的弓弩被圍在當中。在步軍和弓弩之間,還環列拒馬,擺明了就是一個防守陣形。顯然,他知道自己不得不攻上去,畢竟在這裡攻,總比去攻燕京那個高聳的城樓要強得多。

    「末將雖看他不起,但是此人才華,確實是萬里挑一。」

    路可照心中一歎,北唐以武立國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但凡事不可以一概而論,否則只能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崔伯淵這樣出色的人物,居然在北唐報國無門!要知道,那還是中了舉的,那些沒中舉的呢?國家輕賤書生到了今日這般地步,實在是非國家之福。可是在這戰陣之上,他也終是不願再說什麼?免得影響了士氣。轉身吩咐道:「楊廣利,你先帶二十九軍六個營的重甲兵,正面陷陣,為全軍鋒矢!今日決死一戰,便先看你披靡縱橫!」

    「遵將令!」楊廣利昂聲道。

    路可照又看向張守義,沉聲說道:「乃蠻佈置在陣前的軍隊中,出身他們本族的子弟極少。二十九軍當能一擊而破,未免主陣崩潰。左翼的乃蠻輕騎必來增援。對方一動手,你也馬上出擊。這次乃蠻兵力估計要數倍於你,但是你必須要給本督頂住!「

    張守義神色淡然,看不出半點死戰在前的擔憂,沉聲道:「定不負將軍所托!」

    「好!」路可照揚眉笑道:「此戰功成,老夫親自去聖上那裡替你請功!」

    「謝都督栽培!」

    路可照轉身看向他引為腹心的李孝重,沉聲道:「張守義一出,便是兩軍騎兵決死之時。也是我軍勝機之所在,你帶五十二軍騎兵脫離大陣,往西南迂迴,一直繞到敵軍右後方向,發起奇襲,斬殺他佈置在陣內弓手弩兵,攪亂他的弩機大陣。此戰能否速戰速決,便看你部動作。如果一切順利,我則號令全軍突擊。」

    五十二軍幾乎就是路家的軍隊,百多年來,歷代路家家主都曾在五十二軍當過職。路可照既掌河北兵權,這五十二軍當是重中之重。滿河北的精兵都在被趙德昭抽往西南。但是號稱北唐所有騎兵爺爺的五十二軍,卻是沒有被抽走半個。趙德昭既然讓路可照在河北擔著天大的干係,總也得留對方一點兒念想。而能被路可照看重執掌這支兵馬的將軍,又如何會是等閒?

    李孝重一抱拳,昂聲道:「得令!」

    「如果乃蠻不管二十九軍的攻擊,只派步兵上來。就由崔博彥帶領敢死營突擊向前,逼他們把底牌亮出來。其餘眾將,隨我中軍坐鎮。」路可照說罷,威勢的目光緩緩掃過此間眾人面容,沉聲道:「家仇國恨。望諸位,戮力死戰!「

    「原為都督效死!」眾將齊聲答道。這些人久經沙場,自然也看得出,這一次路可照是半點退路都沒有給自己留了。

    路可照揚聲高笑,道:「那好,我們便去燕京城內用晚飯!」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一笑,那些接到任務的將軍都是立即趕赴了本陣。只剩下當初在路可照劍下救了路博德一命的中年將軍,還待在路可照的身邊。低聲道:「都督,崔伯淵詭計多端,謀斷全局。我們在兩肋不設防,恐怕會成為戰局的關鍵所在。」

    他是路可照一手提拔起來的將軍,自身的家族更是和路家緊緊相依在一起,可謂是路可照的心腹,說話之間,也沒有什麼顧慮。

    路可照微微搖了搖頭,低聲歎道:「我們失去燕京,就失去了立足河北的根基。眼下數十萬諸胡部落都集中在河北,四面都是強敵。我們今日若不能勝,便會被海一般湧來的胡人湮滅。一步一步,早已在崔伯淵的算計之中。今天我們唯一的勝機,便是……」路可照目視前方,淡淡道:「便是這數萬精兵。「

    中年將軍沉默不語,此戰凶險,自不必說。但是要在這數十萬胡人包夾之下全身而退,也同樣不是易事。洛陽城裡的御林軍在白憲南下攻略淮泗的時候就分了一批下去,現在能迅速支援河北戰事的,也不過是十五六萬人。看乃蠻這次入關的手筆,顯然已經不是劫掠財富那麼簡單。要想一戰功成,時雋那數量龐大的西軍就必須從西南戰場抽調過來,可是?皇帝的心思,實在是不容易猜的到啊。

    要說起來,趙德昭不失為一代英主,勵精圖治,東征西討,將北唐聲威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也正是因為如此,他也總是太過著急,太過成為。

    唐軍陣前,楊廣利抬頭看著天,心中也是一陣感慨。數十上百年不會變的,恐怕也只有頭頂上的這一片天了。當年的河北何其強大,算得上是北唐的第一強藩,直接掌控的軍馬最多的時候超過了四十萬。可是眼下呢?各個部隊的老兵一抽再抽,有的部隊抽的幾乎只剩下一個大隊的編制老兵。皇上想的事情太大,邁的步子太廣。二十九軍是太祖爺時期就有的重步兵部隊,多少的大將軍從二十九軍走了出去。便是當今天下公認最善重步的李繼業,都是二十九軍走出去的兵!

    可是如今呢?八個營編制的二十九軍,真正的老兵被抽的剩下湊不齊一個營。乃蠻的前軍是有很多的雜胡。可是崔伯淵既然敢放棄燕京城池之險,來平原和數萬留守軍一戰,心中自然是做了打算的。路可照不說,不過是擔心影響士氣罷了。可是事情是存在的,不是你不去看,它就不存在了。他已是二十年的軍人了,如何會看不透?

    他轉過身,無聲地撫摸著腰間跟了自己超過十年的長劍劍柄,這一戰,怕是要盡忠報國到最後一步了。看著身邊這些人剛剛提拔到校尉職銜上也沒多久的軍官,他鎮定著自己,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自信和力量,昂聲道:「霸州一戰,五十二軍、九十七軍出盡了風頭,如今在咱們家門口的這一戰,萬萬不能墜了聲威,二十九軍是怎麼樣的王牌,就不用我來說了。今天,家仇國恨,一戰血之!」

    這些校尉大多都是土生土長的燕京子弟,如今家園淪喪,心中早已堆滿了憤恨。聽完楊廣利所說,紛紛答道:「一戰血之!」

    有時候,不清楚許多,未必不是好事。勇者無畏這句話,有時候,也可以說成,不知者不畏。

    「好!」楊廣利眉目輕輕揚起,彷彿連眼眸底處的憂慮也是稍稍褪去。大笑道:「好男兒,功名當在馬上取,望此戰以後,大家富貴相見!」話音方落,那激盪人心的戰鼓聲已緩慢響起。楊廣利也不回頭,翻身上馬,等待著路可照給出的攻擊命令。雄渾的鼓聲越來越快,每一下似乎都敲擊在著悠悠天地之間,敲擊在所有將士們的心頭,使得這群漢子們熱血沸騰。

    終於!中軍陣中令旗變換,鼓聲也彷彿在這一刻刺破了層層雲霄!

    楊廣利猛然拔出腰間長劍,用力向前一指,厲聲道:「進攻!」

    二十九軍聞聲而動!從頭到腳都包裹在鐵甲之中的重步們提起了盾牌,緩慢地離開主陣,踏著整齊的步伐往前推進。他們不時用橫刀拍打著盾牌,口中低吼有如猛虎咆哮。成千上萬的重甲步兵如一面銅壁鐵牆一般向前而進,這樣的場面,荊襄、淮泗是極難見到的,便是集結了北唐大部分主力的西南戰場,也是輕易不能見到的。畢竟相對於步兵,時雋的麾下,最得意的還是騎兵第七軍。

    不裝備盾牌,只是手拿長斧、狼牙大棒這等重器的敢死營跟隨在二十九之後,緩緩推進到了前線這支「歷史最為悠久」的部隊,從軍官到士卒,差不多都是犯了死罪的人,但是戰鬥力,往往非常驚人。

    乃蠻陣中的崔伯淵神色不動,草原上多年的生活,別的沒有鍛煉出來,但是騎馬這一項,總算是練出來了。如今崔伯淵的馬術,便是隨便一個五十二軍的騎兵,也不能說一定能勝了他。所以騎在馬背上觀戰,倒也不是十分吃力。

    二十九軍距離自己的前軍相隔何止五百步?崔伯淵在北唐多年,當年也曾想過書生握劍,聲震天下。因而當他看見眼前這一片如海浪一般緩緩逼近的黑色鐵潮之時,並沒有半點驚慌和擔憂。要想掌控河北,燕京留守府的軍隊,永遠都是繞不過去的。與其讓對手把拳頭攥緊了打,不如賣個機會,讓他們的手指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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