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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二) 文 / 王三木

    孟渝的眉頭輕輕地皺在一起,心裡面突然有了一種相當不好的預感,或許今天的大好局面就要因為眼前這個名不見經轉的小人物而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

    其實對面的指揮手段相當普通,剛才的防守正如同襄樊唐軍之前許多次戰鬥中所做的那樣.是再一般不過的對付重甲步兵的標準流程.幾乎是所有營級指揮以上軍官都能夠熟支的手段.沒有一絲一毫的華麗和新奇.但是他足夠冷靜足夠鎮定,就憑著那些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手段和區區數百殘兵硬是擋住了自己麾下引以為豪的王牌重甲,養精蓄銳下的雷霆一擊.

    而在如此危險的境地下,李繼業敢留他這一支孤軍堅守至今尋找戰機.

    千萬個念頭在孟渝的腦海中飄忽跳躍.

    就在此刻!

    驚雷一般的聲音從數條街道距離的地方清晰傳來.幾乎要和這鬼魅夜色混為一體的厚重黑甲,踏著讓人不敢生出半分輕視的整齊步伐,向著那些在黑夜裡猙獰狂笑,燃燒到已是極致妖艷的血紅亮光.不留下一分一毫的拖沓和猶豫,直如一把在暗中磨練等待了經年的利劍,刺向了對手的胸膛.

    「殿下!漢軍從西街口方向攻擊蕭將軍左翼."

    「十八街右後方向出現敵軍.

    「二十七軍遭到攻擊!"

    "老街方向出現大量敵軍,六十一軍傷亡慘重."

    短短一瞬之間,前一刻還是佔盡優勢的局面.如今,竟彷彿四面楚歌,落入甕中.

    只是停留在孟渝嘴角的淺淡笑意,卻越發地自如,舒展.眉梢眼角之間更彷彿留下著輕輕的僥倖與歎息.彷彿一個在雪地裡等了一個晚上的獵人,終於等到了他所要的獵物。

    「通知各部,按計劃行動."

    話語清冷,如平靜湖面般波瀾不起.只是這底下,又洶湧著何樣的風雲?

    巨大刺耳的撞擊聲在前面擁擠狹長的街道上轟鳴作響,像是插上了翅膀一樣迅速地蔓延開來.鋒利的刀劍長槍在厚重的鎧甲上劃出星星點點的火花,像是無邊無數的螢火蟲跳耀在噪鬧的黑夜.那些猙獰的面目在燈火通明中如罪惡魔鬼吞噬鮮活生命.

    在最前一批唐軍的掩護下,由李繼業親自訓練組建的千餘破甲精銳終於迎上了銳不可擋的漢軍重甲.這些身高臂長,同樣身披重甲的勇士握著重逾數十斤的巨型戰斧.如伐木工人一樣悍勇向前,所有敢於阻擋他們前進的力量都彷彿要在那重甲戰斧下灰飛湮滅。

    西漢同北唐相爭百年,為了荊襄得失更是征伐不知凡幾。和西漢的各大精銳部隊纏鬥不休.在兩軍交鋒的歷史上,唐軍對陣漢軍重甲的戰績並不盡如人意。畢竟川蜀多是山地,無法像北唐一樣隨時隨地都可以擁有十五個軍以上的騎兵力量。所以訓練重甲成為西漢的一大利器。

    隨著時間的推移,北唐針對重甲兵行動緩慢的致命弱點也想出了不少的辦法。例如之前那位軍官的戰術指揮,也取得過一些勝利,但是所有的勝利都建立在唐軍必須同樣擁有重甲的基礎上。

    李繼業本身就是靠重甲兵起的家,便是放眼當世,也足有資格說是重甲步兵的第一人,自其督軍襄樊以來,對於重甲步兵尤為重視,每年都會從軍中挑選精幹進入破甲營。多兵種憑借地利死守消耗,再由破甲營看準時機突擊決死。雖不能說是百戰不殆,穩操勝卷,但已是李繼業時代對付西漢重甲的最穩妥戰術。

    要不是趙德昭一味偏袒時雋,將舉國精銳調往西部戰區。以李繼業在重甲步兵上的造詣,早已練重甲十萬,何懼孟渝?可是如今嗎?

    刺耳清脆的鳴嘀聲遠遠地在漢軍陣中響起,重劍無鋒的鐵甲戰士如潮水般迅速地向後退去.在唐軍強援趕至的情況下,西漢的重甲步兵已很難取得進展.

    唐軍的強弩硬弓下,移動緩慢的重甲營將會同那些挨宰的羔羊一樣羸弱變得不堪一擊.

    刺骨寒風的靜靜地吹著,襄樊最高將軍的臉色異常地難看。像是沉入湖底千年才被打撈而上的短刃,渾身都透著陰冷潮濕的質感。

    狹長的街道上,早已堆滿雙方士兵的屍體,前一刻還生龍活虎的士兵這一刻已是血肉模糊,辨別不清.濃稠的血液糾纏出千瘡百空的痛苦哀嚎.在士兵的腳下踩踏出最讓人害怕的聲音.逝去的生命更彷彿沒有遠去,連那輕輕的風中都似乎已帶著不可思議的嘶鳴和怒吼

    殘酷的現實如同冬夜徹骨的雨水一般不停侵襲。縱然上位為將多年,早已練就該有的決斷。但當區區陣地上血戰連城,彷彿修羅煉獄一般猙獰可怕的時候。當數千北唐子弟戰得只剩下數十條衣衫藍縷,斷臂殘肢的活命,幾乎已是全軍覆沒的時候。當那名年輕軍官看到援軍趕到。痛恨、無奈、欣喜交織出現在還不懂得如何巧妙掩飾的眼眸,最終昏厥倒地不起的時候。

    胸口間還是忍不住地一陣氣血翻滾。這些都是大唐帝國最勇敢最忠誠的戰士。

    其實他盡可以更早地趕到,使得這裡的局面不至於艱辛殘酷到如此境地.每一寸的辛苦他都真切地看在眼裡,但為了最後的勝利,他終究是選擇了躲在暗中觀望最好的時機.畢竟襄樊實在是太過重要,容不得半點疏忽.重甲營乃是西漢鼎鼎有名的王牌功勳部隊,摧城拔寨最是驍勇.李繼業手中的破甲營固然精銳,但人數上遠不及西漢重甲.這一利器極有可能將決定今夜一場血戰最後的勝利歸屬.

    他苦等多時,便是為了圍殲這一支勁旅.如果能夠成功接下來的防守成功可能無疑將大大提高。

    可惜,只是可惜.

    如果?從來都沒有如果.

    側翼迂迴的十九軍在最關鍵的時刻拼著屍山血海不顧,硬是阻擊了破甲營片刻時間。就在這金子般珍貴的短短時間,傷亡慘重的十九軍生生扼殺了李繼業圍殲重甲驍勇的全部可能。也讓苦苦支撐下的血流成河,成了在風中搖擺的卑微可.

    "都督,張將軍部行動失敗!"

    「七十六營突擊失敗!"

    "老街方向我軍先頭部隊對陣地已徹底失去控制."

    李繼業神色不變,消瘦的臉頰上透著一固的蒼涼與沉重,如燈塔般巍峨矗立.他看向遠方,目光裡倒映著如火明亮的連綿鐵甲。

    「讓各出擊部隊執行第二套作戰方案,另外告訴路亭,不要在意這邊情形,務必徹底肅清城南所有西漢叛逆.

    本想以突然一擊造成西漢中軍的混亂,繼而藉著破甲營的銳利凶狠在漢軍前沿撕開一個口子,全軍發起一次集團衝鋒,趁勢奪回雨化台和十八街,以便能夠更好地庇護蕭家口這個咽喉之地.但是孟渝明顯早早做了準備,唐軍根本無法在西漢的重重攔截之下佔得絲毫便宜.一旦西漢突破李繼業重兵把守的蕭家口

    一百年來經歷無數風雨,沐浴無數榮光的襄樊堅城便真的要褪去一切光華,淪為北唐最可恥的痛苦?

    陣地的前方又開始發出不規則的響動,略做調整之後的西漢隨即發起了新一輪的攻勢。孟渝顯然不想在這樣危險的時間裡過多的停留。

    李繼業站在陣地核心處,最容易讓他的士兵感受到他存在的地方。隨身的親衛熟練地進入著屬於自己的位置,提防著來自於對面隨時隨地的冷箭。在必要的時刻,他們隨時都會為了主將的安全,付出一切的代價,包括生命。

    看著前面密密麻麻湧來的西漢銳卒,李繼業知道今夜一戰中最關鍵的時刻已經來到。這個決定他這一生,究竟是留在史書上被千古傳揚。還是刻在恥辱柱上,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的時刻。

    真正的將軍,一生的成敗榮辱,便只在戰場。

    「弓箭手全部準備!"從各個部隊抽調過來的老兵迅速地行動起來.自趙家立國以來,荊襄一地便常年處於守勢,所以弓箭兵中尤其盛行。只是由於要支援時雋的西部戰區,真正能留在荊襄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兵。他們是如今這個城市裡最值得被信任的一支軍隊,是北唐帝國在襄樊地區引以為豪的精銳力量。

    一排又一排的弓箭手出現在那些簡易卻堅固的工事後方。冰冷的箭簇,即使在這樣沒有太多月光照耀的夜晚。也能夠十分輕易地在對手的心中,聚集那些致命的恐懼。

    他們是出色的軍人!身上那些形狀可怖,大大小小的猙獰傷口,和那些彷彿連最寬廣巨人的肩膀,都承受不起的功勳和戰績!都足以使他們堅定勝利的信念,即使危險的味道,已是可以這樣地輕易地嗅到。

    大片大片的漢軍頂著輕便木盾,飛快地逼近蕭家口陣地。威嚴的聲音在二百五十步之後立刻響起。不可勝數的利箭破空嘶鳴,像是一股急速湧動的鋼鐵洪流,鋪天蓋地般席捲而來。

    在那些張揚跳躍的燈火照耀下,經驗豐富的老兵們所射出的第一輪箭雨,準確地截擊了漢軍衝鋒集群中的箭頭部隊。

    在如此犀利且強勁的箭矢衝擊下,輕便的木盾根本無法提供給漢軍士兵真正的安全.很多箭矢都穿透木盾射進他們的手臂或胸膛。更多地是射穿了那些沒有木盾保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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