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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43第四十三章 文 / 雙面人

    黛玉做針線時,雪雁在旁邊,拿著寫有周鴻尺寸字樣的箋子看,卻見箋子上的字跡蒼勁有力,如行雲流水一般,不禁讚道:「這字想來是姑爺寫的?果然好。」

    黛玉低頭穿針引線,不答話。

    雪雁見狀嘻嘻一笑,復又將箋子放在黛玉跟前,看得出周鴻不僅僅是武將,更是滿腹才華,在書法上下過苦功,也是,畢竟是書香門第出身,非尋常粗鄙將士。

    黛玉從前以為周鴻少年從軍,想來是厭惡讀書,不曾想他並沒有放棄,字寫得和閨閣柔弱嫵媚字體迥然不同,更不似寶玉的蠅頭小楷文雅秀氣,彷彿天生帶著幾分陽剛之氣,讓人有高山仰止之感,今聽雪雁一說,不覺有些害羞,只顧著做活。

    她平常雖只繡些小物件,或是荷包,或是香囊,或是手帕,但並非不會裁剪,小定時送給夫家的衣裳,皆由她親手裁剪,一針一線縫製出來。

    臘月初十,黛玉方把荷包衣裳等物做好。

    屋外寒風凜冽,吹得窗外一盆臘梅映在窗上搖曳生姿,屋裡卻是燒著大炕,暖意融融。

    黛玉坐在炕桌邊,跟前放著針線筐,底下鋪著虎皮,身上披著一件大紅緙絲八團天馬皮的大氅,裹得嚴嚴實實,唯有領口的白狐風毛兒襯得她光彩奪人,臉上被火氣熏得紅若胭脂,咬斷衣服上最後一根線頭,她端詳了一番,遞給雪雁說道:「你瞧瞧做得成不成?」

    雪雁坐在炕沿上,瞧著她做出來的衣服繡工精緻,栩栩如生,不禁讚歎不絕,因前兒榮國府終於打發人來送消息說已經合過了八字,乃是天作之合,文定的日子定在來年二月十二日,正是黛玉的生日,請黛玉預備針線,故黛玉今兒做的是一身開春時穿的白蟒箭袖,玄色起花八團倭緞褂,並一件大紅披風,披風上繡以蒼鷹展翅。

    雪雁展開披風,看畢笑道:「也只蒼鷹配得過姑爺。」上回同桑母一起登山燒香時,黛玉曾見過蒼鷹翱翔於天際,自歎坐井觀天,只養過畫眉鸚鵡一類賞玩之物,不曾見過如此威武的雄鷹,回來便畫了出來,沒想到她竟會繡在衣服上,當真是慧心巧思。

    黛玉不似惜春只擅長丹青,但畫工卻有靈性,寥寥幾筆,就將蒼鷹之傲勾勒了出來,其繡工更是一絕,這一套衣裳和周鴻十分相配,別人穿不出英姿勃發的將領風采。

    黛玉卻有些忐忑,道:「我頭一回做這樣的衣裳,不知好不好。」

    雪雁瞭解她的心情,一面把衣裳疊好連同荷包等物收起來,一面安慰道:「姑娘做的衣裳好得很,上一回在老太太房裡裁剪衣裳,老太太都誇,如今這樣用心做,做出來的可不僅僅是一套衣裳,姑爺怎會不喜歡?」

    黛玉忍不住臉泛紅潮,在雪雁的縱容下,她不似一般女子那樣忸怩。

    雖然如此,但是雪雁卻很滿意黛玉對於周鴻的情分日益加深,世外仙姝就是世外仙姝,失去了天生的靈性和一般大家閨秀一樣,那還是絳珠仙子嗎?

    雪雁收好衣服後,起身開窗,一陣淡淡的梅花香氣飄了進來,她回眸看黛玉一笑。

    黛玉瞪她一眼,道:「把花挪進來,仔細風吹折了!」

    雪雁探手將臘梅移近窗內,嘴裡笑道:「臘梅傲雪凌霜,哪裡是一陣風能吹折了的?不過是姑娘憐惜花兒罷了。」這一盆臘梅連同黛玉案上的一盆單瓣水仙,皆是周鴻送來的,他們如今已有了夫妻名分,周鴻大大方方地打發人送東西來,在桑隆和桑母跟前過了明路,指明送給林姑娘,倒沒有一般世家子的迂腐。

    對於周鴻的舉動,雪雁非常滿意,經過桑母同意,也常常攛掇黛玉回禮,或是兩盒點心,或是一匣藥材,又或是補品等物,這半個月又發生過兩次不大的戰事。

    因此,周鴻和黛玉雖未見面,彼此卻已生出幾分傾慕來。

    只是雪雁未免有些可惜兩人不曾見到面,不過事到如今已經很好了,不能過於強求,在成親時相見未嘗不可,黛玉之品貌氣度必然會讓周鴻覺得驚為天人。

    次日,在桑家置辦年貨的時候,雪雁開始親自出門採買一些上等藥材,雖然桑母說替她們置辦一批藥材,但是她們既有銀子,自己還能出門,當然自己親自出手比較好,而且關外的人參和鹿茸一類的藥材極好,存放也得其法,只留在黛玉出嫁時用,並不會向賈母一樣珍藏密斂到三十兩銀子一換都不得的人參成了灰。

    正要買時,雪雁突然想起自己的須彌芥子裡似乎有不少珍貴藥材香料之類的東西。

    別的傢俱珠寶金銀書畫拿出來倒是沒什麼妨礙,可是若拿出藥材香料,豈不是惹人懷疑?畢竟存放那麼多年,怎麼可能半分藥效未失?

    雪雁想了想,便暫時沒買。

    晚上等黛玉入睡後,她開始查看須彌芥子裡的藥材香料,閉上眼睛心念一動,腦海裡就會出現須彌芥子裡的情狀,她很久沒查看過須彌芥子了,除了給黛玉藏東西她就沒想過依靠它,今兒一看,不錯,那些藥材香料收進去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兒,大約林家人身體都不算太好,藥材補品甚多,給黛玉添在嫁妝裡綽綽有餘,雪雁現在只發愁怎麼拿出來。

    她想過自己白日出門,把銀子收在芥子裡,拿藥材出來跟黛玉說是買的,但是藥店藥鋪規矩很嚴謹,買了多少藥材,買了什麼藥材都有一本賬,她可不想惹人懷疑。

    雪雁很謹慎,謹慎到近乎苛刻,不肯冒一絲一毫的險。

    終究沒有法子拿出來,雪雁很快就放棄了,還是放在須彌芥子裡罷,橫豎裝藥材的都是烏木匣子,存放藥材乃是上品,到那時自己再想方設法除去黛玉等人的疑惑便是。

    第二天,雪雁帶兩個婆子出去,還請了軍醫幫忙驗看,花了四百兩銀子從參客和藥商手裡花了買了一批上等藥材回來,人參、鹿茸、虎骨樣樣俱全,一部分用烏木匣子存放密封,作為黛玉的嫁妝,一部分則用尋常的匣子裝著,等回京時作為關外土儀禮物孝敬賈母等人。

    在這裡買兩車皮子花了一千兩,買藥材花了四百兩,零零碎碎又買了不少東西,偶爾也會買一些中意的好皮子,譬如貂皮,關外的貂皮著實是好,雪雁自己都買了好幾張,並一些藥酒、松子、榛蘑、木耳和各樣山菜、乾菜等等,陸陸續續又是二百多兩銀子的花銷。

    看著帶出來的兩千兩銀子只剩眼前的三四百兩,雪雁有些發愁。

    黛玉不以為然,坐在炕上抱著小手爐嗑著松子,道:「出了正月就回京,年下不過打賞下頭幾個金銀錁子,其餘的很不必花費什麼了,這些儘夠了。」

    雪雁一想也是,點頭道:「也好,咱們出來時,我特特裝了一匣金銀錁子呢。」

    黛玉住的房間三間不曾隔斷,看著屋裡一角堆放的箱籠等物,整整齊齊,回去總得裝兩三車,歎了一口氣道:「這些原本不該你我操心的,偏你費心費力。」

    雪雁知她又傷感了,笑道:「姑娘又多心了,咱們自己不為自己做主,指望誰呢?」

    黛玉聽了,唇畔揚起一抹笑意。

    到了年下,桑青夫婦打發人送了年禮過來,並叫家人代替給兩位老人磕頭,越是年下,桑隆越是不敢輕易離營,唯恐韃子趁機作亂,故過年的只有黛玉和桑母兩人,並家裡十幾個丫頭婆子下人,雖然不夠熱鬧,倒還清淨。

    桑母笑道:「咱們家就咱們娘兒兩個過年,稍嫌冷清了些。」

    黛玉忙笑道:「我倒覺得好,清淨。」

    她素來是喜散不喜聚,每逢榮國府此時,她都思念家鄉父母,暗愧不能給祖宗上香,故對榮國府的熱鬧都不甚在意,何況她身嬌體弱,也經不起鬧騰。

    桑母道:「好孩子。」

    說人拿了一個荷包給黛玉作壓歲錢,又散了壓歲錢金銀錁子給下面丫頭婆子下人等,除了桑母身邊貼身的兩個大丫頭和黛玉身邊的兩個嬤嬤外,雪雁是頭一個得的,入手沉甸甸的份量十足,守歲完酒席散回去打開一看,竟然是十二個梅花式的小金錁子。

    黛玉只看了一眼,道:「你為我掏心掏肺的,伯母看在眼裡呢!」

    投桃報李,她也賞了桑家下人,每人一個荷包,荷包裡裝著十個筆錠如意的銀錁子。

    剛過完了年,周鴻率領五萬大軍主動出擊,大敗韃子五萬大軍,滅一萬人,俘虜了兩萬人,其中有好幾個敵軍將領,雷霆手段,毫不手軟,令韃子聞風喪膽,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朝廷嘉獎的旨意到來之際,已是上元佳節了。

    雪雁說給黛玉聽時,對於周鴻的舉動暗暗叫好,道:「難怪那些文臣一個個地諷刺姑爺自甘墮落,難登大雅之堂呢,他們顧忌著天朝禮儀,非得展示什麼天朝之仁慈,要將俘虜放回去,被姑爺一句話拒絕了,聖人偏聽進了姑爺的折子。」

    黛玉既為周鴻歡喜,又不覺有些擔心,問道:「拒絕什麼了?他做了什麼?」

    雪雁笑道:「韃子幾次三番鎩羽而歸,兼之表大爺和姑爺坐鎮山海關,他們是過不來了,大大小小數十戰,折損了不少人,故上書議和歸順,並請求通商互市,那些文臣自覺高人一等,不僅上書請聖人同意,還為了顯示聖人的胸懷,建議聖人下旨吩咐姑爺讓俘虜吃好喝好不能受委屈,然後以珠寶綾羅財物重賞韃子歸順之心,將俘虜放回。咱們姑爺卻不同意,說年年勞民傷財,捍衛山海關,死傷無數,豈能因為一份歸順之書,就將這些前事抹掉?到那時,本朝豈不是既死傷了人,又浪費了國庫銀子,還損失大筆賞賜?」

    黛玉點頭道:「從國事上來說,他考慮的有道理。後來呢?他有什麼主意?」

    對於周鴻的手段,雪雁佩服得五體投地,愈加覺得此人是黛玉良配,笑道:「姑爺上了折子,說讓韃子拿大筆牛馬財物來贖,將有將的價兒,兵有兵的價兒,若是不贖也使得,那就將這些俘虜趕去開荒種田去,橫豎附近的土地肥沃,正愁無人開荒呢!」

    聽得黛玉立即道:「這樣倒好,為國為民兩相宜。只是,名聲怕要更差些了罷?自古以來文人相輕,那些人諷刺怒罵,未嘗只是為此,怕還有周大學士的緣故在其中。」

    雪雁卻道:「姑娘曾說過,咱們又不是為名聲活著,自己心裡無愧於天地就行了。」

    黛玉微微一笑,不知不覺將聖人如何處置的話問出了口。

    雪雁道:「冬天裡有好幾處鬧了雪災,人心惶惶的,聖人正為國庫空虛沒有銀子賑災而發愁,姑爺上的折子解決了燃眉之急,如何不應?故已頒了旨意與韃子,若是不贖,那就將俘虜悉數趕去開荒種地。這道旨意一下,滿朝嘩然。」

    黛玉點頭不語,半日方道:「文人的脾氣我最是明白不過了,他恐怕在朝中孤掌難鳴,尤其眼下上皇猶在,最是仁厚聽從老臣的話,駁回了聖意該當如何?」

    雪雁低頭想了想,道:「旨意已經送到韃子那裡,想來上皇沒有阻攔住聖人。」

    黛玉歎道:「那就不好了,上皇和聖人在朝政上生了嫌隙,只怕會將怒氣撒在他頭上。我說呢,眼下如此大捷,他為何不進京獻俘,想來是因為這個,聖人不叫他進京,也是為了保他,怕就周大人還在京城裡,會被上皇惦記著呢!」

    雪雁聽了,也不禁十分憂心。

    黛玉忽然問雪雁道:「都說旁觀者清,若是周大人沒有想到這一層如何是好?」

    雪雁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哪個官員的仕途不是起起伏伏?深覺黛玉說的有理,天無二日,國無二君,上皇和聖人只怕已經開始角逐這場權勢之爭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官員被波及,道:「要不,我一會子借送東西之機,去見姑爺一面,悄悄將這話說了?咱們主僕兩個女孩兒家,私下議論朝政的事兒可不能告訴第三人知道,因為傳話也不能經過第三人。」

    黛玉果斷道:「你去罷,只是你能見到他?」

    雪雁一面想著送什麼東西,一面答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總得試試才知道。」

    她收拾好了許多傷藥補品等物,找到桑母道:「姑娘說,過了正月就該回去了,這些傷藥和補品帶走倒累贅,何況前兒一場大戰,軍營裡傷亡甚重,姑娘叫我收拾了,請太太送過去,不拘給誰,也算是盡了一點綿薄之力。」

    桑母點頭道:「你們想得很周全,既這麼著,一會子我打發人送去。」

    說完這話,見雪雁站著不走,臉上帶著一絲躊躇,桑母不禁好笑起來,道:「你素日最是爽利,如何今兒吞吞吐吐不敢說了?」

    雪雁悄聲笑道:「咱們二月就回去了,我想跟著送東西的人過去,瞧瞧姑爺如何呢!」

    她上回見過周鴻,只張婆子一人知道,張婆子倒沒告訴過別人,她也只跟黛玉說過,所以桑母並不知道她已見過周鴻,聽了她的話,也知道她好奇心起,好在不是黛玉去看,便笑道:「好你個促狹鬼兒,原來不是單單為了送東西。」

    話雖如此說,但是桑母卻應了雪雁所求,雪雁十分喜悅。

    晌午後,桑母打發了兩個婆子搬運藥材補品,其中還有桑母命人採買的,叫那兩個婆子陪著雪雁坐車過去,道:「只說是我給的。」

    雪雁滿口答應,及至到了軍營,遠遠看到一片營帳錯落有致,有的掩映在樹木之中,有的建在山腳之下,更有大片大片的操練場,十分闊朗,縱是積雪亦難掩鐵血激昂之氣。

    兩個婆子似乎來過這裡,先叫人通報,出來的果然是周鴻。

    周鴻瞥見雪雁一個年輕女孩兒家出現在這裡,不覺微微一怔,跟在他後頭的詹小虎連忙湊近周鴻身邊,悄聲道:「這個姐姐我見過,在老元帥府上,就是叫將軍姑爺的那個。」

    因為周鴻幾經戰事,常與桑隆通信稟告等等,桑隆便派詹小虎管著這些,又因他上回在營帳裡多嘴,後來人人見了周鴻都打趣,故周鴻時時留他在身邊,操練得比身經百戰的士兵還厲害,弄得詹小虎苦不堪言,卻不敢抱怨絲毫,被周鴻這樣操練,也是難得的體面。

    聽了詹小虎的話,周鴻臉上微微一熱,瞪了他一眼。

    詹小虎一溜煙跑到兩個婆子跟前,往裝藥材的車上看了一眼,道:「兩位媽媽跟我來,我叫人把藥材和東西搬進去。」

    故大營門口只剩周鴻和雪雁二人。

    周鴻道:「可是老元帥夫人有什麼話吩咐?」

    雪雁福了福身子,道:「給姑爺請安。」

    周鴻一愣,他沒料到雪雁竟會如此乾淨利落地稱呼他,語氣清朗,字句清楚,不似尋常女子扭扭捏捏聲音跟蚊子叫似的,他臉上不動聲色,道:「可是林姑娘有話?」

    雪雁低眉垂眼,乘著旁邊無人,搬運藥材補品的人離得也遠聽不到,便輕輕地將黛玉讚賞佩服他舉動的話和擔憂周大學士處境的言語說了,末了道:「我們姑娘說,天無二日,國無二君,朝堂風雲將起,還請老大人心裡有數才好。」

    周鴻聽了這麼一番推心置腹的話,心中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既為黛玉支持所喜,又為黛玉擔心所憂,他心中只有忠君愛國,歷經大小百餘戰,最不耐煩和那些文人一般見識,可是若父親牽扯進去,自己為人子卻是大不孝了,不覺為京城的父母擔憂起來。

    雪雁見他聽進去了,便退後三步,含笑道:「太太叫我們把藥材和補品送過來,雖然大營裡並不缺這些,可這些卻是太太的心意,為將士們略盡綿薄之力。」

    周鴻沉聲道:「回去代我和將士們多謝老元帥夫人。」

    雪雁會心一笑,等藥材補品悉數搬進大營,方和兩個婆子調轉馬車回家。

    她離開後,周鴻立即快步回到營帳,匆匆寫下書信,打發人快馬加鞭送到父母手裡。

    縱是擔憂周大學士,該做什麼還是一如往常,但是過完正月十六,雪雁便按著行程開始收拾行囊預備二月初啟程,二月十二日是黛玉和周鴻小定的日子,日子有些趕。

    桑母不在意地道:「以往咱們一老一小,無所事事,故慢條斯理地趕路,統共才二三百里地,明兒啟程後,一天走七八十里的行程,三五天就到了,倒不急。」

    雖然如此,雪雁還是將行李都收拾得妥妥當當,以免事到臨頭手忙腳亂。

    展眼間就到了二月初二,桑母帶著黛玉回京。

    彼時桑隆仍在軍營裡忙碌,黛玉便不曾拜別,來時欣喜,歸時歡悅,真真是不枉此行。

    一回到京城,桑母便叫徐氏派人送黛玉回榮國府,道:「今兒已經初八,不留你了,你早些回去預備是正經,等你的好日子過了,再接你過來頑。」

    黛玉深深拜謝,回到榮國府拜見過賈母,送上土儀禮物,敘說別離之後諸事,並山海風景人文,聽得姐妹們悠然神往,恨不得也能跟去瞧一瞧。

    賈母因問道:「針線可預備妥當了?」

    黛玉羞道:「有表伯母做主,皆已妥當了。」

    賈母聞言便放下心來,留寶玉在跟前說話,交代黛玉道:「你一路上怕是累了,先回房歇息罷,晚上我命人擺兩桌酒席給你接風洗塵。」

    黛玉方告退回房。

    姐妹們見了,忙都過來找她,聽得眾人道喜打趣,黛玉不禁紅著臉低頭不語。

    史湘雲拉著黛玉的手,笑道:「真真是我的林姐姐,可是個愛咬舌頭的林姐夫?若不是的話,可不能遂了姐姐的心願,佛祖也沒有保佑我呢!」

    黛玉想起從前的一段公案,不覺啐道:「我還沒說你,你倒是來說我?」

    史湘雲聽她打趣,亦不覺紅了臉。

    眾人都笑起來,對史湘雲道:「真真是一對兒姐妹,原比別人先一步,我們說還罷了,你笑話她,可不是自找苦吃?」

    史湘雲聽她們的笑聲,頓時急了,道:「你們統統不是好人。」

    黛玉見她漲紅了臉,忙岔開道:「快別笑話她了,仔細雲丫頭惱了,咱們都有不是。倒是這幾位姐妹我不曾見過?怎麼不為我引見引見?」

    今日在黛玉房裡只有迎探惜三春和釵雲並幾個不認得的年輕姑娘,聞得黛玉疑惑,湘雲忙拉她過來與眾人見禮,道:「這是琴妹妹,寶姐姐的本家妹妹,小名叫寶琴,太太認作了乾女兒。這是邢大妹妹,是大太太的娘家侄女。這是李綺、李紋,珠大嫂子叔叔家的妹子。」

    黛玉忙與眾人廝見,其中見寶琴生得明媚無雙,不禁拉著她的手連連稱讚,笑道:「我原本自高自大,只當自己是少有的了,今兒見了妹妹才知道何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寶琴年輕心熱,自小讀書識字,來了這裡,早從姐妹們口中聽過黛玉的詩詞為人,姐妹們都非輕薄脂粉庸俗釵裙,本想已經極為出色了,沒想到黛玉更加出類拔萃,故待黛玉比別人親厚些,一時姐姐妹妹地叫起來,十分親熱。

    黛玉一面與眾人說話,一面吩咐雪雁將帶來的東西分給姐妹們,一會子各自拿回去,就不必再跑一趟了。

    雪雁聽了會意,禮物早已預備妥當,並寫好了簽子,不分誰厚誰薄,只是黛玉不知榮國府來客,故沒有薛寶琴、邢岫煙和李綺李紋四份,她答應一聲,去下面收拾,重新收拾出四份和姑娘們一樣的,都是人參、貂皮、松子、藥酒四樣。

    拿出來送給眾人身後跟著的丫鬟,黛玉止住和姐妹們的話題,道:「不曾帶什麼稀罕東西,偏冬天也過去了,皮子放著來年再做衣裳,好容易去了一趟山海關,是個意思罷了。」

    眾人謝過,道:「這樣還不好?有銀子都沒處買去。」

    閒話過,眾人依次告辭。

    黛玉好容易得了空閒,李紈卻過來了,輕聲道:「恭喜妹妹了。」

    黛玉拉著她同坐,叫雪雁把禮物拿出來,方紅著臉道:「嫂子和她們一樣不成?今兒我已被許多人打趣過了,再說,我可就惱了。」

    李紈笑道:「為這個惱可不值得!誰不知道,她們都是羨慕你呢!論起門第、根基、人品周家哪一樣不是十全十美?我為妹妹歡喜才來跟妹妹道賀,定了親,妹妹就不必再為自己憂心了,只管好生調理,過幾年風風光光地出閣。」

    黛玉輕輕點了點頭,終身一定,她的確放心了很多。

    李紈又道:「如今在姐妹中,獨你和雲丫頭定了,此後說話也留心些,比刺了別人的心。」

    黛玉一怔,雪雁在一旁卻暗暗點頭,李紈提醒得極是,黛玉上頭可還有釵、迎、寶玉三人未定,同年的還有一個探春呢,眼瞅著黛玉的婚事體面,心裡如何不多想?

    半日,黛玉方道:「我倒沒留心,多謝大嫂子提點。」

    李紈歎息道:「我只是白說一句,妹妹記得就是了。」

    黛玉道:「唯願姐妹們都能有個好終身罷。」

    李紈點點頭,卻知道沒有如此可能,賈赦昏聵,邢夫人貪嗇,賈政外放,王夫人只記著寶玉,迎春探春二人畢竟是庶女,不是兩位太太肚子裡出來的,如何肯用心?惜春雖然是嫡女,卻是東府裡的,常年住在這裡,那邊自然也不會用心。

    瞅著黛玉的臉,李紈心想她待自己和蘭兒恩重如山,定了這樣的婚事倒好,不必任人揉搓,趕明兒嫁過去就是四品誥命,周家素有文名,自己蘭兒還能再得濟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李紈愈加堅定了同黛玉交好的心思。

    雖然她知道王夫人看重寶釵,可是幾經事故,她卻和黛玉交好,故上回做海棠詩時,不偏不倚,以蘅蕪君含蓄渾厚,瀟湘妃子風流別緻判了平手,以後亦如此相待,既不會令王夫人心生嫌隙,又不會心裡過意不去。

    黛玉絲毫不知李紈心思,唯有雪雁從上回海棠詩評比中猜測到了幾分,李紈如此行事已經是極為難得了,畢竟她是王夫人的媳婦,總要為自己和賈蘭著想。

    她們在這裡閒聊,卻說探春離開黛玉房間後,一人帶丫鬟回到秋爽齋,坐著默默不語。

    侍書素知探春心事,乃勸道:「一切都有老太太做主呢!」

    探春聽了,遣散屋中下人只留詩書一人在跟前,方苦笑道:「老太太素來不管事,能做什麼主兒?何況我的終身由太太做主,與老太太有什麼相干?自古以來長幼有序,何況二哥哥還沒定呢。如今林姐姐有了人家,不知太太是否能達成所願。」

    她和黛玉同年,和湘雲同年,比黛玉小二十來天,比湘雲大了幾個月,如今她們兩個都有了著落,一個是大學士之子,過去便是四品誥命,一個是將軍之子,亦是才貌仙郎,偏自己姐妹三人竟無絲毫動靜,心中如何不對二人羨慕,又如何不為自己傷感?

    只盼著王夫人早些全了心事,早點給自己一個著落,也好放下心來。

    比迎春木頭人似的的懦弱,探春精明果斷,最是眼明心亮,早已看出府裡入不敷出,心急如焚,可惜自己不是男兒,不能出去建功立業,王夫人雖疼她,到底因為趙姨娘幾次三番地胡鬧待她淡淡的,也不知道比起黛玉和史湘雲兩個,自己將來如何。

    侍書歎了一口氣,道:「晚些日子也未嘗不可,我聽服侍史大姑娘的翠縷說,史大姑娘常跟寶姑娘抱怨說在家裡累得慌呢,想來也不是樣樣都好。」

    探春冷笑道:「你聽她胡說呢!婚事定了繡嫁妝理所應當,有什麼累不累的?史侯家嬸娘若是待她不好,她如何有機會跟著出去應酬交際?養成這副性子?又如何早早訂下這樣好的人家?虧她還處處抱怨。倒是我聽說她為了給襲人做二哥哥的針線熬到三更半夜,史家嬸娘不免有些怨氣,定了親還給表哥哥做針線,叫人知道怎麼說?難為史家嬸娘了。上回園子裡做東,弄了螃蟹宴,事後史家嬸娘跟著史侯爺外任,就沒帶她去。」

    侍書歎道:「姑娘為這事愁得不行,偏史大姑娘身在福中不知福,這裡雖然花團錦簇的天天吃喝玩樂不必做活,可長此以往,到底有什麼好處?」

    對於史湘雲,探春心裡十分羨慕,雖然湘雲自幼父母雙亡,可到底是侯爺嫡女,比自己一個小小的庶女強了百倍,她叔叔繼承了她父親的爵位,為了顏面須得待她猶若親女,故她才能得到衛家這門好親事,即便抱怨史家嬸娘,史家嬸娘也只能打落了牙齒和血吞。

    探春認為這些姐妹中,湘雲是最自在的,當然,這兩年黛玉比她更自在,以前自己並不如何羨慕黛玉,偶爾還有些憐憫,眼下卻是羨慕到了十分,有聖旨賜婚,有大筆嫁妝,有嬤嬤教養,夫家位高權重,相公年少有為,還有桑家那樣的人家作為靠山,一個父母俱亡的孤女能有這樣的結果,真是祖宗積德,此生無憾。

    看著窗外碧翠依舊的芭蕉,探春幽幽一歎,道:「想必林姐姐小定時一定熱鬧非常。」

    這是自然,榮國府赫赫揚揚,周家蒸蒸日上,一個是國公府,一個是大學士,何況黛玉寄居在榮國府,本身又是二品官員嫡長女,有聖旨賜婚,還有桑家為親,榮國府、周家和桑家這幾家的世交故舊絡繹不絕,都到了。

    鳳姐從年前就開始預備,各色妥當,賈母只黛玉一個外孫女,親自出馬指點鳳姐,不敢有絲毫失禮之處,到了二月十二日,屏綻芙蓉,花開錦繡,其場面比過年時還熱鬧些。

    因天氣漸暖,雖未褪去冬衣,卻已有春意。

    賈母今日打扮一新,臉上皆是笑意,聞得桑母過來,忙命邢王夫人出去相迎,一時張夫人亦到了,不想永昌公主帶著張氏也來了,唬得賈母急忙親身迎進來。

    永昌公主笑道:「我原許了給她做媒,不想聖人賜了婚,雖為她喜歡,到底該過來一趟。」

    賈母忙道:「孩子小定而已,如何驚了公主大駕。」

    說畢,忙往裡讓。

    永昌公主抿嘴一笑,坐定後問道:「林姑娘在何處?」

    賈母答道:「這會子在裡頭預備,若是公主想見她,我就打發人叫她來拜見公主。」

    永昌公主聽了,忙擺手道:「快別忙,今兒是她的好日子,不好先出來,等一會子她婆婆來了,咱們有見的時候呢!」說完,又跟張夫人和桑母說了幾句話。

    過一時,周夫人便到了。

    周夫人來時已聽周大學士說了周鴻來的信,信中所提之事出自黛玉之憂,周大學士的確不曾想過自己兒子一段舉動,引得上皇和當今生了嫌隙,他本就在仕途上沉浮多年,片刻便反應過來,登時嚇出一身冷汗。

    周大學士這幾年仕途平順,官聲清明,因他一直做純臣,只忠君愛國,故上皇喜歡,當今亦喜,才能從上皇當政時平穩,到當今登基後高昇,又因當今重用,所以不免有幾分得意忘形,但是仍舊不忘記給自己嫡長子說一門沒有什麼權勢的媳婦,小心謹慎如斯,滿朝文武沒有幾個,若不是周鴻提醒,他真的沒有想到上皇竟會不捨權勢,到了雙龍爭天的地步。

    周夫人回想著周大學士的話道:「林氏之女聰慧絕倫,且高瞻遠矚,堪為長媳宗婦。」

    隨著周大學士幾十年風風雨雨,周夫人亦是讀書明理,如何不知黛玉所憂,暗自慶幸黛玉提醒得及時,好讓自己家先有防備,不然等到反應過來時,只怕家中已然傾覆了。

    她原本覺得不論根基、門第、出身、樣貌、人品、才華和嫁妝,黛玉都在趙小姐之上,且沒有父母權勢,也不會有娘家作惡,對周家有益無害,故桑隆來信後,她去見了黛玉一面,然後和丈夫商議,答應下來。現在,她覺得黛玉比自己想像中還好,倒是意外之喜。

    周夫人一向認為,作為周家長子媳婦,不僅要有管家理事應酬交際的手段,還不能目光短淺,方能輔佐夫君教養子孫,不至於禍及家族。

    對於黛玉,周夫人從先前的五分喜歡到了十分滿意,在眾人面前說不盡的誇讚喜歡。

    賈母見她對黛玉如此,便先放下了一顆心。

    餘者人等有納罕的,卻也有羨慕嫉妒的,還有一干人不解婆媳自來是天敵,周夫人如何對黛玉極盡誇讚之能事?須得知道她今日在小定時誇讚黛玉,表明對黛玉十分滿意,將來黛玉進門後她就不能說黛玉一句不是,以免活打了嘴巴惹人笑話。

    周夫人明白眾人心思,暗暗冷笑不已,誰說婆媳非得做天敵?婆媳為敵有什麼好處?不過是使得後院烏煙瘴氣,倒不如親親熱熱,共同教養兒孫,綿延闔家榮耀。

    吉時一到,賈母命人請了黛玉出來。

    黛玉一身兒大紅衣裳,雖然穿的是冬衣,卻不顯臃腫,更覺風流裊娜,她朝上面的長輩們行禮拜見,一舉手一投足說不盡的靈動有致,高華無匹。

    眾人頓時讚歎不絕,都說黛玉幾個月不見,越發出落得好了。

    周夫人聽在耳中,自覺臉上更添光彩,忙含笑命人端上四個掐絲描金的錦盒,裡頭乃是文定之禮,不過是金戒指金鐲子金項圈並衣裳衣料等物,又親自將一支赤金鳳頭釵插在黛玉烏壓壓的頭髮之間,這方禮畢。

    黛玉忙福身道謝,賈母命人將回禮捧上,周夫人收了。

    到此時,周鴻和黛玉的婚事算是正式定下來了,只等著放大定並請期迎娶。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的流言都有看,我可以偷笑咩?以前長評求而不得,現在一堆一堆的^_^~~~~~~~~

    另外,西皮和無西皮,大家都太捉急啦,我不會虐我家寶貝的,我是親媽~~~~~~

    這篇小說不僅僅是愛情神馬的。

    於連生,我想寫的是候補小太監的悲劇。

    賴家,我想寫豪門的衰敗,寒門的暴發,說真的,很明顯的對比。

    李三的粗線,這是個極普通的人,讀書人和莊稼人之間,很現實,別插話,就算現在面對美人和醜女,男人肯定只會選擇去探聽美人的內在美,而不是醜女的內在美,所以現實的人總是不討喜的。

    李母也是矛盾人物,既傷於老公的酸秀才風格,又還想著子孫能考科舉,李三沒讀書,其實十幾畝地很不夠的,要吃要喝要養家餬口,主要是,讀書很貴的喲!

    所以母子兩個人身上有一種高人一等,因為雪雁畢竟是丫鬟。

    不許打岔,賤籍包括僕從戲子樂戶妓女乞丐流民等等,不夠丫鬟在其中比較好一些,但也只是老太太和小姐身邊的丫鬟,因為男主人身邊的丫鬟可以隨便上的。

    雪雁很冷靜很理智,她心態大,眼光也比古代長遠,所以,大家千萬不要對她的眼光失望。

    有木有人發現我寫周鴻和李三兩個人是明顯對比啊,前者是因為詩詞而瞭解,繼而傾慕,後面是因美色而動心,進而那啥啥,但是周鴻是絕對的楠竹,黛玉的。

    還有就是本文絕壁和一般紅樓同人文不同的是,嘿嘿,佛曰不可說,絕壁出人意料!!

    還有就是說看到黛玉出嫁就不看的親,拽住,黛玉婚後占一半篇幅捏,偶這文是雙女主啊,不許走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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