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紅樓小婢

《》章 節目錄 14第十四章 文 / 雙面人

    富貴流光容易過,韶華歲月卻難留,轉眼間夏盡秋初,處處綠瘦紅稀,微有涼意。

    茜紗窗下,雪雁伏案奮筆疾書,依然是一筆清麗的顏體,秀美依舊,卻比先前多了幾分筋骨,黛玉是一位絕世才女,她自己沒有絲毫才氣,只能加倍用功,下了苦功夫,這書法自是一日千里。

    黛玉瞧著窗外疏影如畫,一抹流雲如同流星飄絮劃過碧空,她歎息地望著燕子漸漸遠去的黑色剪影,悶悶不樂地道:「這燕子都南下了,我卻獨個兒在這裡,也不知道江南又是何等的煙雨朦朧。」說著,忍不住紅了眼圈兒,十分思念家鄉。

    眾人素知她見花落傷感,看春盡落淚,性子敏感纖細,都不好深勸,怕勸了以後她更加傷心,因此都望著雪雁,示意她趕緊轉移黛玉的注意力。

    雪雁伶俐,看書又多,往往將書中事情信手拈來,說將起來,能從天南說到地北,幾乎讓黛玉無暇他顧,只顧著和自己辯駁,因此眾人便將這重責大任交給了她。

    「燕子南歸,明年自會來尋姑娘報春,雖然姑娘不能回家,燕子卻能帶來咱們家鄉的消息,姑娘不以為喜,怎麼反以為哀?」雪雁放下筆,將寫好的字紙送到黛玉跟前,笑盈盈地道:「今兒的功課我做完了,姑娘瞧瞧可有不好之處?我好改。」

    「是我誤了,只是燕子一去,咱們屋裡便不如從前熱鬧,我心裡空落落的。」黛玉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看著字紙道:「我瞧著這字比前兩日又有長進了。你於詩詞一道沒什麼天分,倒是喜好看書,多能記住,又於書法一道頗有天賦,你好好練字,最好寫得比府裡任何人都好,書讀得比別人多,橫豎咱們家別的不多,唯有書多。」想起寶釵的話她便一肚子氣。

    雪雁聞之不覺莞爾,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心氣兒高得很。

    自從寶釵說過那樣的話後,黛玉在教導雪雁的事情上更為盡心。

    在詩才上黛玉和寶釵可謂是平分秋色,但是寶釵博覽群書,不管關於什麼東西故事的來歷總能照本宣科地信手拈來,譬如冷熱酒,譬如寄生草,譬如佛偈,再譬如惜春的畫具單子等等,但是論及靈性敏慧卻是黛玉勝上一籌,故黛玉有心令她腹藏萬卷書。

    望著黛玉瞪眼抿嘴一臉嚴肅卻愈發顯得可愛的表情,紫鵑忍不住好笑道:「姑娘何苦來著,雪雁讀書是咱們自得其樂,又不是為了別人,難不成姑娘讀書,是為了壓倒眾人不成?」

    說得黛玉也笑了起來,倒覺自己小氣,遂丟開此事不提。

    榮國府裡現今建造園子,上至賈母王夫人,下到婆子丫頭,都忙得□乏術,誰也沒在意黛玉教雪雁讀書認字,雪雁樂得自在,上午跟黛玉學習,學完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就開始學四書五經,黛玉為了教好她,不斷在書上親筆批注,偶爾寶玉來閒逛,黛玉都沒工夫顧得上他,兼之學的是他最厭的四書五經,漸漸來得就少了。

    雪雁見自己此舉有效,便再接再厲,下午做針線時,又說自己做的不好,不如黛玉做的有靈性,死皮白賴地央求黛玉指點她,偶爾累了便攛掇著黛玉一同出門走動,或早,或晚,或去李紈院中,或去三春房中,這幾處離得遠,步行來回,算是鍛煉身體,至於鳳姐忙著家務,她們不好打攪,梨香院隔著拆建的園子更不好過去。

    黛玉畢竟年輕,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不經意間就遠離了寶玉,自己還沒有察覺,而每日走動回來後出了一身汗洗個澡,飯量也逐漸增加,不再是十頓飯裡有五頓不吃了。

    見黛玉忙得沒空傷春悲秋,精神大好,紫鵑暗暗念佛不絕,背地裡十分支持雪雁。

    雪雁一面收拾書案,一面問道:「眼瞅著到中秋了,咱們的中秋節禮可送去了?璉二奶奶如今忙得跟什麼似的,姑娘若不提醒一聲兒,怕璉二奶奶忘記了。」

    人情往來都是出錢的營生,榮國府裡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半花,黛玉不提,他們樂得裝作忘記了,畢竟現在他們得到的不是林家全部財產,而是一半,手頭有些緊,看著他們將林家的銀錢淌海水地花將出去,雪雁替黛玉心疼得不得了。

    銀錢東西進庫時人人都見到了,搬出來時明眼人豈能不知?

    雖也有一些東西,主要是林家幾代主母包括賈敏的陪嫁東西,傢俱頭面妝奩古玩之屬,存放在賈母房中至今有賈母護著不曾動,可是賈母正院上房五間,自己的庫房裡放著自己五六十年的梯己,剩下的空間能放多少東西?能有全部家產的十之一二就很不錯了。

    雪雁知道,黛玉自己其實明白得很,嘴裡雖不說,背地裡卻幾度落淚。

    黛玉倒不是心疼,自己寄居榮國府,他們略用一點子也無不可,只是他們忽然一聲不吭幾乎全用了,何嘗將她放在心裡?她比誰都清楚父親所留的家產是自己最後的依靠。

    因此,聽到雪雁詢問,黛玉神情怔了怔,回答道:「三天前我親自過去找璉二嫂子,想來已經送去了。」她並非無知幼女,身邊常有雪雁等人開解,又有父親臨終前的諄諄囑咐,極看重自家這些故舊,是以不等雪雁提醒,就先去找鳳姐商量送禮,禮單還是她親自擬的。

    雪雁道:「這想來二字最是要不得,到底是送了呢,還是沒有送?」

    不等她說完,紫鵑起身道:「我去打聽打聽。」紫鵑在府裡的人脈消息非雪雁可比,她父母又都是管事,下頭爭相奉承的人多著呢,雪雁很放心她去打聽。

    黛玉和雪雁等人等了半日,方見紫鵑回來,看她臉色不好,黛玉和雪雁心中咯登一聲,頓覺不妙,果然,聽她憤憤不平地道:「我悄悄打聽了,府裡沒有動靜,中秋節禮只送了這府裡的世交,並沒有咱們姑娘家的,也沒吩咐人預備呢!」

    說著氣得落淚,道:「怪道都說人走茶涼,老爺的擔憂可不成真了?還沒花光咱們的錢呢,就先作踐起咱們了!我這就去請老太太做主去!」

    黛玉連忙喝止,道:「你去又有何用?白給外祖母添煩惱。說一句咱們大傢伙兒都不愛聽的話,就是說了能怎麼樣?他們現今府裡忙著娘娘的大喜,哪裡顧得咱們的小事?反叫人覺得咱們不懂事,在這時候給府裡添亂。」

    賈母雖然依舊是寶塔尖的老祖宗,可是王夫人卻有女兒封了貴妃,在府中的地位逐漸升高,很多事情賈母已經失去了掌控,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賈母疼愛黛玉,黛玉何嘗不體貼賈母。

    紫鵑哪裡不知道她說的是事實?忍不住抱著黛玉,嗚咽道:「姑娘怎麼就這麼命苦!」

    「離中秋只剩三天了,先送禮要緊,處境如何日後再說不遲。」雪雁上前解勸,乃對紫鵑道:「我記得璉二奶奶房裡平姑娘和姐姐一同長大,姐姐不妨去找她,略提醒一兩句,倘或我沒記錯的話,再過一二個月咱們姑娘莊子上的出息就該送來了。」

    此話一出,黛玉和紫鵑眼前登時一亮。

    紫鵑胡亂止了淚,先是一喜,隨即黯然,道:「我雖算是和平兒打小兒一同長大,論情分卻比不上鴛鴦和襲人和她好,她們是一樣的人,我和茜雪、司棋、侍書、入畫、翠縷這些才是一樣的,怕去了不成壞了姑娘的事。」

    雪雁登時明白,紫鵑是賈母的二等丫鬟給黛玉的,鴛鴦和襲人是一等,又是賈母和寶玉的執事丫頭,平兒和她們是一個等級的,紫鵑這些人要略次一等,所以雖然是一處長大,但並不像原著上鴛鴦說的她們十來個人無話不談。

    原著上,無話不說的只有平兒和襲人、鴛鴦三個,別人都沒這段福分。畢竟連鳳姐放利錢的秘密都能告訴襲人,鴛鴦又敢悄悄偷東西給賈璉鳳姐典當,她們的情分不是一般的好。

    黛玉聽到這裡,心內忖度半日,對雪雁道:「紫鵑畢竟是這裡的,去了反不好。你與紫鵑不同,親自去走一趟,就說是我問的,不知我們家中秋送人的東西可預備了?若是府上銀錢不湊手,且請璉二嫂子先墊上,等十月裡莊子的出息送上再補給她。」

    雪雁答應一聲,換了衣裳往鳳姐院中走去。

    但是她並沒有遵從黛玉的說法,先給鳳姐請了安,鳳姐剛從王夫人房中回事出來,見了她便站住腳,粉面上俱是說不出的威勢,笑道:「你怎麼有空來?」

    雪雁笑道:「二奶奶這話叫我好沒臉,難道我就不能來給二奶奶請安?」

    鳳姐一笑,抬腳進屋,道:「快給雪雁倒茶,我且受用一回!」又命雪雁坐,方問來意。

    雪雁知她做事乾脆,最喜行事爽利的人,況也知道少時就得有許多事情來回她,遂笑道:「如今府裡忙著娘娘省親的大事,老太太太太都忙得很,若不是府裡有奶奶張羅,怕沒這樣井井有條的景象,也是奶奶能者多勞,我們才敢來給奶奶添亂。」

    聽到她的恭維,鳳姐臉上笑容更盛,平兒站在一旁忍不住看了雪雁一眼。

    雪雁恍若未覺,續道:「想必璉二爺跟奶奶提起過,我們老爺給姑娘留了幾個莊子,定了每年九月十月命莊頭送出息進府,如今我們姑娘住在這裡,自然得送到這裡,大約十月裡就可以送到了,到時候就有勞璉二爺和奶奶料理了。」

    這一筆少說是幾千兩的進賬,鳳姐如何不喜?滿臉堆笑道:「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既是姑老爺所托,我和璉二爺自然不會不管。叫你們放心罷,這件事定給她辦得利利落落。」

    雪雁再三道謝,道:「既這麼著,我們姑娘也放心了。」

    說著,又含笑道:「我們姑娘說了,府上忙著建造園子,一草一木耗費巨大,沒的讓府上出錢給我們料理人情往來的道理,因此等出息送來時,除了孝敬老太太老爺太太們的,下剩給各家的年禮就從這上頭出,也將前頭幾次禮物都算在其內,不必花費府上一分一毫。我們姑娘雖沒見過娘娘的金面,但骨肉天性,很願意盡一點子心意,可是我們姑娘到底年幼,做不得事幫不上忙,只能盡量不給府上添亂罷了。」

    除了上一次的端午節禮,這幾個月裡也有兩家世交有紅白喜事,黛玉都送了禮,那些事先前都是鳳姐料理的,人情往來可不僅僅是節禮這麼簡單,所以雪雁才有此說。

    鳳姐驀地雙眉一挑,細細打量眼前的少女,見她素面朝天,難掩芙蓉秀色,一身半新不舊的衣裳,烏壓壓的頭上斜插一對羊脂白玉簪,壓不住渾身風流,清亮亮的雙眸裡更有一種自己看不透的深邃,忍不住心中一讚,好個精明厲害的丫頭!

    雪雁任由她打量,面上一片盈盈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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