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37 摧燒之, 當風揚其灰 文 / 九箏
何念西覺得自己的世界忽然間崩塌了,無助和沮喪,鋪天蓋地向她襲壓過來,她心臟憋悶得完全無法呼吸。
過去的十九年,除卻父母離世,再沒有什麼困難能令她對這個世界如此會心過!
憤怒著,懊惱著,沮喪著……全身上下的細胞裡,全部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負面因子,叫囂著沸騰著,一點點蠶食著她努力維持的理性。
何念西努力睜大雙眼,把瀰漫到表面的水氣憋回去,倔強地在心裡對自己說:何念西,假如這一局賭輸了,那麼,這個男人,絕對不值得她掉眼淚!
可是,萬一……萬一真的輸掉了呢?
何念西忽然被自己這個假設嚇了一大跳!
凌亂的思維戛然而止。
那些衝動,那些憤怒,驟然剎住洶洶的腳步,被另外一種情緒所代替。
那是一種陌生的,從來不曾有過的,但卻一樣令何念西喘不過氣的傷感情緒。
她甚至就連在心裡,也沒膽量直接去想像,萬一真的輸掉了,她該怎麼面對這個殘局?
或者,根本就像江小喬說的那樣,她何念西,根本就輸不起?
……
她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心已經淪陷,自己的思維已經被那個男人蠶食和掌控!
可是,現實卻是那樣的無力和蒼白。
她雙手摀住臉,痛苦地倚靠在車座靠背上,忽然就這麼喪失了一切勇氣。
何念西呀何念西,你的心,什麼時候,竟然已經完全被那個曾被鄙夷為「流氓」、「變.態」的男人俘獲了!
無慾便無悲,無妄則心寧。
一切,都是妄念貪慾惹的禍。
她何念西,千不該萬不該,就不該沒管住自己的心!
大意失荊州,那些與他真真假假調笑嬉鬧的日子,她完全忽略了,正是那麼多的捏捏摸摸蹭蹭壓壓,結果導致逐漸成自然,繼而逐漸成習慣,生出平常心!
她早該驚醒,早該警惕,早該果斷拉起屏障,扎扎實實把刑震謙與她徹底隔絕起來才對!
無慾而無妄,也就不會有現在這種憋悶得想死的痛覺了!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
身為女人,若是想保有自尊,必須得有這樣的決絕和勇氣!
寧吃鮮桃一個,不吃爛杏一筐,刑震謙,你這筐過了氣兒的爛杏子,誰愛吃誰撿去吃吧,老娘懶得稀罕!
就此放下,今生不悔!
痛定思痛,心中逐漸清明。
那麼,要不要去芙蓉巷看個究竟,也就是一片無所謂的浮雲了。
眼不見心不煩,何必自找門縫去夾蛋!疼死也是活該!
何念西放下雙手,坐直了身體,疲憊不堪歎一口氣。
正準備開口讓司機停車,司機卻未卜先知般,忽然來了個急剎車,何念西措不及防,身體猛地往前一傾,幸好她坐在右邊,前面的座位沒有設置鐵護欄,否則估計這張臉搞不好真能就此報銷掉。
「師傅,怎麼回事?」
揉著額頭,懵然張望,耳朵立即被司機的破口大罵一陣襲擊——「狗日的!怎麼開的車!急著上八寶山怎麼地?」
何念西冷汗涔涔斷了問話的念頭,琢磨著發生了蹭車時間,一時半會兒大概扯不清皮,這車恐怕坐不成了。
瞅一眼計價器,摸摸掏出零錢遞過去,打算自認倒霉,下去重新攔車。
可司機卻顧不上收錢,剛才大概也是被猛然襲來的交通事故嚇暈了,現在清醒過來,定睛往擋風玻璃一瞅,看清楚從後方霸氣地衝上來,挨著出租車大燈直接蹭過去的那輛汽車的車標和車牌時,頓時驚愕得睜圓眼睛,還沒來得及罵出口的那一串兒髒話,立即迅速憋進喉嚨裡。
能讓出租車司機害怕地閉了嘴,顧不上罵人也顧不上收錢的,能是什麼牛.逼哈哈的汽車呢?
何念西好奇地朝前面兒瞅,恰好看到那輛車上下來的人,頓時哭笑不得——
掛著白底紅字牌子,黑色低調頂尖級奢華概念版保姆車內走下來的,可不就是刑家的御用司機、上午送她去學校的小陳麼!
之前沒仔細留意過,現在車燈這麼亮簌簌一打,小陳同志一身綴滿口袋的黑色戶外服跳下豪車,邁著大步前走,竟然還有幾分大上海小馬哥的霸氣范兒!
只可惜,小馬哥今天出門忘記穿風衣了。
這是要鬧哪樣嘛……難道是刑震謙派他來的?
現在一想到刑震謙這三個字,何念西心裡就揪扯得慌,下意識地就想學鴕鳥,把腦袋直接埋進沙子裡,一了百了,任憑大風使勁兒吹,老娘裝死躲清靜!
懶得理睬刑震謙,連刑震謙家的司機,她也都懶得搭理了!
可是,有人卻不同意她裝死。
小陳走到出租車邊,先是板著臉嚴肅地跟出租車司機豎了豎手掌:「同志,我執行任務,很抱歉影響你正常營運!」
「哪裡話!不影響!」出租車司機心疼地瞅瞅大燈,到嘴邊兒的話沒敢往出說,訕訕陪著笑。
跑了十幾年出租,這點兒眼力勁還是有的——瞧瞧那輛車就知道,這車上的人惹不起啊!
壞個大燈算什麼,忍一口惡氣兒,自認倒霉唄,權當今天一天白跑了!
小陳緊跟著往後面走走,直接打開後座車門,語氣隨即變得客氣,恭恭敬敬地說:「小夫人,下車吧,咱家車在前面兒呢……」
何念西只好把扭向另一端車窗的臉又扭回來,苦笑一聲:「陳大哥,你怎麼來了?」
「以後只要你出門,我就會負責接送以及貼身警衛——這是夫人的安排。」小陳的眼神兒十分職業化,銳利地放著警惕的光,就連對何念西說話時,都在警覺地觀察四周情況。
原來如此……
蒙悅也太誇張了吧,她一個普通女學生,上學放學還豪車警衛地接送著,未免太過於招搖,太不符合她低調內斂的做事風格了!
而且,校訓石上不是刻著四個大字麼——厚德載物,她何念西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既沒對社會貢獻過什麼力量,又因為忙於餬口而無力幫窮扶困獻愛心,既無厚德,何以承載如此大的物質享受?
會折壽的吧!
不行,這事兒得跟蒙悅好好兒談談,以後她還是自己坐公車上學為好,千萬不要搞特殊排場,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學校里長舌婦長舌男一大堆,一天到晚閒著沒事兒找話題,你就是沒啥,他們都能給編排出一堆子八卦,要是再加點兒捕風捉影的料子,那就更是有鼻子有眼的由著捏弄事實了。
何念西覺得自己現在得分外謹慎,畢業之前,前外不能把結婚的事情洩露出去,否則被那些獵奇眼神兒包圍著,雖然談不上有多大麻煩,但是卻確實會影響心情。
刑家的車都已經開到這兒了,她也只好跟著回去,下不為例就是。
小陳把幾張毛爺爺遞給出租車司機,叮囑一句:「這是你的誤工費,修車直接去省軍區門口的軍車服務站,就說陳真讓你去的。」
出租車司機接過錢,激動得兩眼直冒水花花,連聲道謝:「謝謝同志!現在的軍人就是好,講道理!」
何念西忍不住輕聲笑了笑,「陳大哥,原來你有個大英雄的名字呀,還真是適合在刑家工作,呵呵……」
陳真淡淡地笑了笑,隨口解釋道:「我不是為刑家工作,我是為國家工作。」
何念西一愣,「陳大哥,你是軍人?」
「嗯。」陳真點頭,不苟言笑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驕傲的色彩。
難怪,人高馬大的,體格這麼健壯。
這麼說來,刑家那些警衛人員,應該都不是僱傭來的普通保鏢,而是來自國家正式武裝部隊的軍人了?
嘖嘖,這排場……
何念西油然而生一種悵然,刑家的門檻,一定比她想像到的、看到的,都要高得多,她是怎麼就稀里糊塗跨了進去?
坐進車裡,何念西覺得乾坐著不說話,氣氛多少有點尷尬,於是隨口問:「陳大哥,剛才我出校門,怎麼沒看到你?」
陳真簡潔回答:「夫人讓我停在距離學校大門五百米的地方。」
那樣做,大概是為了考慮避免負面影響吧?
何念西原本涼颼颼的心裡頓時升起一抹暖意,不得不承認,蒙悅對她,考慮得真是太細緻了。
沒遇到一個令她的心完全舒暢到骨子裡的男人,卻偏偏逢了個對她疼愛有加的婆婆,這般狀況,該憂?該喜?
其實,在江小喬沒有出現之前,她的心,也曾隨身體一起,毫無防備地打開防線,被那男人帶著爽進骨子裡的!
為什麼……想守住幸福,如此不易?
任何一份婚姻和感情,都必須得經受上天安排的考驗和蹉跎麼?
老天一定是閒著沒事幹兒,就跟小孩兒逗螞蟻似的,捏住凡人鬧著玩兒!
回到刑家時,天早就全黑了,大廳裡飄蕩著熱騰騰的穀類稀粥的甜香氣息,餐廳裡隱約傳來人聲,但很細碎。
正值晚餐時間,刑家的餐桌上向來奉行「食不言」的古訓,就連捻筷拿勺,也都是輕手輕腳,絕對不會容許不雅的聲音出現,一頓飯,吃得悄無聲息!——
二更晚些時間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