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5章 郭先生猶豫中 文 / 雛微
郭嵩陽問這個問題時,李尋歡正在喝酒。
他一邊聽問題,一邊將酒全喝進了鼻子裡。
誰都知道,肺是用來呼吸的,不是用來喝酒的。隨著撕心裂肺地狂咳聲,李尋歡覺得他似乎從來沒認識過郭嵩陽,也有些不認識這個世界了。
不論他咳了多久,郭嵩陽都面色平靜,顯然等著他的答案。
這個問題居然是認真的。
斷袖分桃,龍陽之好,李尋歡不是沒聽說過。有些男人也會喜歡男人,他也早就知道。只不過別的男人究竟喜歡誰,這並不關他的事。
現在他知道自己錯了,這天下的事,本就是息息相關的。
李尋歡沉默著,表情頗為難言,第一句話便道:「他是誰?」
自從對方問了這問題,他便覺得全身都怪怪的。
郭嵩陽直截了當地道:「不是你。」
李尋歡又咳了起來,而且看起來要咳很久。
郭嵩陽瞧著他,淡淡道:「看來李兄沒有此等經歷。」
李尋歡苦笑道:「簡直是想都沒有想過。」
郭嵩陽長長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他可能認為李尋歡是個專家——小李探花眠花宿柳,本是著名的情場浪子。
但是專家也分領域的,顯然李尋歡對這個領域一無所知。
他已長身而起,道:「走吧,我陪你去。」
他們已出來一段時間,林仙兒很可能已趕回阿飛身邊。要揭穿她的真面目,總是越早越好。
李尋歡也站了起來,他忽然道:「看郭兄的神情,惦記這人已不止一日。」
郭嵩陽似乎想說話,但嘴角卻沒有動。
李尋歡緩緩道:「不知那人對郭兄怎樣?」
郭嵩陽嘴角流出一絲笑意。
一絲不自覺的笑意。
一個人笑得不自覺,通常因為他的心思已經飛走了。
李尋歡瞬間覺得在郭嵩陽身上看見了阿飛的影子,但郭嵩陽可不是沒見過女人的毛頭小子。
等等……也許他沒見過男人呢……但顯然這種邏輯是不對的。郭嵩陽決戰過成百上千次,他不僅見過很多男人,而且見過各種各樣的男人。
李尋歡實在想不出怎樣的男人能迷倒郭嵩陽,他腦海中只能浮現出阿飛、龍嘯雲、上官金虹、荊無命、伊哭乃至天機老人……他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他只得更進一步,道:「他是否知道郭兄的心思?」
郭嵩陽緩緩道:「他親口說對我有意。」
李尋歡覺得整個人又不好了。
半晌,他慢慢道:「這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
他繼續道:「只要兩人都願意,也不曾欺騙對方,我想這與旁人並無關係。」
他剛才還說不應該傷害到別人,現在又說和旁人「並無關係」。
這不僅因為情感的糾葛異常複雜,還因為李尋歡是凡人,他也會忍不住雙重標準。所以那個男人的身份,身邊還有誰這種問題,他就一律不問了。
郭嵩陽沒有再開口,顯然胸中自有成算。
兩人飛速穿梭在林中,不久便來到了阿飛和林仙兒的「家」。但房中卻沒有人。
東西都擺在原位,廚房裡還有些昨日喝剩的茶。被李尋歡踢破的房門還是原樣,在風中「吱吱」作響。
阿飛和林仙兒已經連夜走了!顯然他們走得很匆忙,什麼也沒帶。
阿飛居然又不辭而別。
李尋歡彎下腰,又開始咳嗽。
他們從小樓走回來時,林仙兒還留在樓中。但他們到達屋子時,林仙兒卻已經回來,將阿飛帶走了。
很容易猜到,一定有另一條捷徑。他們在林仙兒的床下發現了這條捷徑,一條穿過山腹的密道。
密道的出口就在那小樓的床下。
林仙兒自然早已不在了,屋中只剩下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姑娘。她正在專心地繡花,是一面鴛鴦戲水的枕套,和屋裡的情調十分契合。
他們突然走出來時,她半點也不覺驚訝,似乎早知道他們會來了。
她瞅著李尋歡,抿嘴一笑,道:「你應該早點來的。」
李尋歡笑了一笑,道:「晚點來也不妨事。」
小姑娘似乎覺得他很有趣,嫣然道:「你如果早點來,就會見到他了。」
李尋歡笑道:「我馬上就會見到她了。」
小姑娘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圈,似乎不相信他的話。
李尋歡淡淡道:「只要有你在,就能找到她……你說對不對?」
小姑娘仍然在笑,只是笑得有點勉強。她道:「我又不認識他,怎麼會知道他在哪裡呢?你是他的朋友,找他難道還要問我?」
她指的顯然不是林仙兒,也不是阿飛,阿飛從未上過這小樓。
李尋歡詫異道:「我的朋友?」
小姑娘道:「不是你的朋友,為什麼要給你留信?」
她從懷裡拿出了一封信。
據她所說,這個男人是從門外走進來的,一進來就問李尋歡會不會來。然後留下一封信,讓她交給他。
信是密封著的,上面果然寫著李尋歡的名字。
信上寫的是:尋歡先生足下,久慕英名,極盼一晤。十二月初一當候教於此山谷中飛泉之下,足下君子,必不致令我失望。
下面的落款赫然竟是上官金虹!
這分明是一封挑戰書。
看見這信的人,不魂飛魄散,也要面無人色。被上官金虹挑戰,就等於收到了閻王的絕命帖。
李尋歡居然還在笑。他緩緩折起這封信,放入了衣襟之中。
小姑娘終於忍不住道:「信上寫的什麼?」
李尋歡笑道:「沒有什麼。」
小姑娘忽然一拍掌,嫣然道:「差點忘了你。」
她這話是對郭嵩陽說的。
她又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信封上也寫著郭嵩陽的名字。
李尋歡忍不住瞧著郭嵩陽,難道這也是一封挑戰書?
郭嵩陽也覺得意外,他道:「這是來人給我的?」
小姑娘搖了搖頭,抿嘴笑道:「是去人給你的。」
這封信更短,寫的是:阿藍在雲來客棧,重傷未癒,強敵環伺,去照看他。
下面還有個佔了一半信紙的署名。稱讚狂草的成語,從來都有個「破壁飛出」。現在這個署名就要「破紙飛出」,簡直快飛到讀信人臉上了。
李尋歡收到上官金虹的信,還笑得出來。郭嵩陽收到這封信,卻笑不出來了。
他沉著一張臉,也團起這張紙,塞進懷裡。忽然冷冷道:「我這輩子,從未聽過對頭指揮。」
李尋歡沉吟著,緩緩道:「有些事雖然不願做,卻是非做不可的。」
郭嵩陽沉默不語,半晌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李尋歡也默然,忽然道:「他約你何時見面?」
郭嵩陽的目光如冷電一般掃過,道:「約什麼?」
李尋歡微微一笑,道:「是我說錯了,郭兄慢走。」
他目送著快步出門的郭嵩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藍苗先前住的不是雲來客棧,而且他根本無法自行走動。
這表示他遇到了麻煩事,所以別人替他換了地方。
郭嵩陽在房門口站了很久,猶豫要不要立即進去。房中沒有聲音,藍苗應該已睡下了。
裡面忽然有人呼喊,正是他聽了千百遍的聲音,道:「小二!小二!」
現在已是深夜,再慇勤的小二也去睡覺了。任憑客人叫聲再大,也只會將被子蒙上頭頂,絕不會應聲。
裡面又叫了幾聲,便沉寂下去。
隨後一陣悉悉索索聲,似是有人下床。尋常人下床也就分把鐘的事,但藍苗身受重傷,彎腰不便,穿鞋都要許久。郭嵩陽聽一盞茶過去,他還沒能起身。忍不住震斷門閂,推開了門扇。
藍苗正扶著凳子直起身來,猛一抬頭,就瞧見了郭嵩陽。
他怔怔地站在那裡,似乎不敢相信看見了來人。
郭嵩陽與他的視線交匯,忽覺心臟一陣緊縮,渾身都充滿了奇妙的酸脹感。這種感覺尚未褪去,藍苗已搶先拔步。但他忘了自己的腳還在凳子後頭,「噹啷」一下絆在凳子腿上,整個人直直向前摔去。
郭嵩陽一把接住了他。
藍苗痛哼一聲,道:「你回來得真晚……」
他語氣雖埋怨,雙臂已摟住了對方的後背。
他剛從被中出來,衣衫自然輕薄。比上次郭嵩陽以為他是女人而擁抱他時的衣服還要輕薄。郭嵩陽將人摟在懷裡,切實感覺到那微涼的肌膚在他掌下漸漸變燙。大辮子滾得鬆鬆散散的,顯得頭髮愈加烏黑豐厚。還有幾綹落下來,恰好撩在郭嵩陽脖頸上,一陣一陣地瘙癢。
郭嵩陽再三確認過,藍苗確實是一個男人。
他喜歡征服女人,也喜好征服男人,但卻不是這種征服。和男人這樣那樣,總是不合自然之道……
他心裡是這般想,目光卻粘在藍苗的頰上。
藍苗的枕頭是長方形的,上面繡著重重的花朵。枕頭雖然軟,但花朵旁盤了金線。藍苗習慣蜷著睡,一抬頭,頰上就印了半朵牡丹花。有詩云:「紅腮隱出枕函花,有些些」,便是指這美人春睡的風流韻事。
郭嵩陽心中只想,往這皮肉花朵親上一親,想必**無限。
短短瞬間,他的表情變化萬千。最終還是將藍苗抱回床上,道:「走路小心。」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是來的如此晚的雙更,但……也算雙更……對吧!脫力地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