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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4章 大事不好 文 / 清一男

    這場雪下的極大,後半夜的時候還刮起了大風。葉叢房間的窗戶是北向的,為了保暖,父親在外面釘上了塑料布。半夜裡風夾雜著雪片,扯著塑料布呼呼拉拉地響個不停,搞得葉叢一夜沒睡好。

    風不知道刮了多長時間,等葉叢漸漸習慣了,剛想接著迷糊一會,就聽著母親孫淑敏進來叫他起床。

    葉叢從被窩裡探頭看看了,窗戶上漆黑一片,於是埋怨道:「怎麼這麼早啊,天都沒亮呢,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睡什麼睡啊,大雪封住窗了,再不起來就要遲到了!」

    「啊!」葉叢大吃一驚,怪不得整個窗子都黑糊糊的,感情被雪蓋上了啊。

    雪能保暖的道理,北方的孩子從小就知道。雖然屋裡仍然很冷,但由於最容易流失溫度的後窗已經被雪擋住了,所以比平時要暖和一些。

    有多少年沒看見這麼大雪了?葉叢暗想。

    在他成年以後,常常會懷念起這種大雪封門的景象,但卻再也沒看見過。別人都說是因為全球變暖的原因,但葉叢知道,變化的除了氣候以外,也許還有他的心境。

    因為要著急出去看看,葉叢哆嗦著穿好衣服,又打來熱水簡單清潔了一下個人衛生,推門就要往外走。孫淑敏一把拉住他:「你不要臉皮了?快擦點雪花膏再出去!」

    雪後的室外寒冷而乾燥,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不會放過偷走一點水份的機會,如果不做預防就出門,那臉上手上很快就乾裂起口。

    又昂臉抬手地任由媽媽劃拉了半天,葉叢這才被允許出門。

    屋裡屋外轉悠了半天,一直沒有看見爸爸,臨出門前,葉叢順嘴問了一句:「我爸呢?」

    「他呀,說是局裡肯定要組織掃雪,所以一大早就去了。」

    「那我們家門前的雪掃了嗎?」

    「掃啥掃啊,你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孫淑敏笑著賣關子。

    下雪不冷化雪冷。雪已經停了,所有的溫度好像都被雪壓到了下面,空氣干冷刺骨。

    北方冬季大多刮北風,積雪被大風吹起,在半空呼嘯而過,一付不可一世的模樣。但是,正像老人家說的那樣: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大風也不例外。如果遇到了阻擋,再強的風也會乖乖地認輸,等它沒了力氣,就順手把雪丟下,所以每間房子的北牆外,斜斜的全是厚厚的積雪,一直堆到房簷下面,如果不是那麼鬆軟的話,人就能順著雪坡一直爬到房頂上,好像每戶人家都成了半邊坡的偏廈子。

    南向的大門口卻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除了溝壑土石間還殘存著一些積雪外,整個地面像是被剛剛清掃過似的乾淨,馬路上也裸露著土基,一點也不耽誤走路。

    這種畫面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像是能隨時揣進懷裡,能隨時拎在手上一樣。它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卻就是與現實連接不到一處。葉叢也曾走過很多地方,偶爾也會看見類似的景象,但卻始終無法與記憶產生共鳴。直到這一刻他才猛然覺醒,原來不是景色不對,而是感覺不同啊。

    這就是家鄉的感覺!

    站在寒風中,卻彷彿有一股熱流從頭頂串到腳下,葉叢一下子大徹大悟了:家鄉家鄉,有家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鄉!

    鄒大力從街角轉了過來,看葉叢站在門口發呆,奇怪地問道:「葉叢你看什麼呢?不著急上學啊?」葉叢一拍腦袋,這才想起現在自己還是一個學生呢。

    時間不早了,糊亂地吃了幾口,葉叢拉著鄒大力出了家門。

    兩人現在都是一樣的打扮:綠色的羊剪絨棉帽,鼓鼓囊囊的棉衣棉褲,腳上是笨重的棉布鞋,當地人叫踢死牛;手上是一付只有一個手指的棉捂子,用一根細細的繩子掛在脖子上。這種裝扮幾乎可以代表了這個時代整個北通學生階層的精神面貌。

    鄒大力是一個閒不住的人。大冷的天,有棉捂子卻不戴,一雙手裸在外面,走幾步就抓起一把雪,團了幾團,試著向遠處丟去。

    可惜的是,一夜的大風將雪裡的所有濕氣都帶走了,雪花也被滾成了沙子似的雪粒,任由他怎麼忙活,就是團不成個,一揚手,就立馬變得四分五裂,各奔東西。

    鄒大力氣的大罵:「操,今天沒法打雪仗了。」

    葉叢環笑著給他出主意:「你不會端一盆水,一邊沾著一邊團雪團?」

    鄒大力翻了一個白眼:「你當我傻啊,那雪還不凍成冰坨子了?打傷了人你去幫我平坑啊?」

    這還不算傻?葉叢笑了,提醒道:「雪能凍成冰坨子,你手就能好過了?」

    鄒大力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這才想明白,水可以讓雪凍結實,貌似對手也會有同樣效果。他狠狠地打了葉叢一拳,罵道:「你小子出的什麼餿主意啊,你什麼時候變的和大鵬一樣壞了?」

    葉叢到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全班同學基本上都到齊了,英語課代表正領大家晨讀,聽著滿屋那帶著些濃郁的北通口音的英語,令他有些忍俊不止,裂了裂嘴,想笑卻又克制往了。怎麼也得給人家留面子不是,自己又不想當課代表,沒必要出這個風頭。

    前面和旁邊的座位都是空的。柳若蘭昨天下午跟他爸爸走了,這時候肯定不會看到她。但令葉叢意外的是方小秋也沒來。

    想去找方文遠問一下,卻又強忍了下來。辦公室都是通用的,此時肯定會有別的老師在,方文遠不在意葉叢與兩個小姑娘親近,但不能保證別的老師也不在意。流言的成因往往是出於當事人的疏忽,葉叢可不想幹這樣的傻事。

    也許她臨時有事,也許一會兒就能來了吧,他只能反覆安慰自己。

    然而,一直到中午放學,方小秋仍然蹤影全無。

    回想到前幾天自己心悸的感覺,葉叢頓時有些著急,估計方文遠也快下班了,就早早到校門口去等他。

    方小秋的父母中午都是要回家吃飯的,沒等多久,就看見兩人並肩走了出來。

    葉叢迎了上去,先向陳雅芝打了個招呼,然後問方文遠:「方老師,小秋今天怎麼沒來上學?」

    方文遠一愣,奇怪的問道:「你不知道嗎?」

    葉叢也愣住了,搖了搖頭問道:「不知道啊,出了什麼事?」

    方文遠卻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與妻子對視了一眼,又猶豫了一下,這才歎了口氣,道:「柳若蘭出車禍了,傍晚的時候被送到了縣醫院,我們家有個鄰居正好在那裡當護士,聽說是四中的學生,就記在心裡,早上下夜班後就回來後告訴了小秋。小秋急得不行,非要去醫院看看,所以這才沒來。」

    葉叢的頭猛地炸開了,涼氣彷彿一下子透過渾身的毛孔竄進了身體裡,心被凍得冰涼,整個人都好像成了一根沒有知覺的木頭,動也不動不了,只有嘴唇還在微微顫動,傳來了一種夢魘般的呢喃:「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看他一付茫然失措的樣子,方文遠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如果你不放心,也去看看吧,下午我幫你請個假。」

    葉叢一下子清醒過來:「對,要去看看,要去看看。」

    他轉身就走,沒走幾步又回頭沖方文遠鞠了個躬,大聲道:「謝謝方老師。」

    一路小跑,等到了醫院,葉叢已是滿頭大汗。離醫院越近,他心裡越是有些患得患失:小秋一上午都沒回去,會不會是因為小蘭的傷很重?要是小蘭傷重不治怎麼辦?要是她殘疾了怎麼辦?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她的身上?

    不管怎麼樣,她始終都是他葉叢的小蘭,即使她有什麼不測,葉叢都會對她負責到底。

    葉叢的手緊緊地攥著,手指甲都深深地刺入手掌心,給他帶來一陣陣的刺痛。但這種疼痛感正是他所需要的,這能令他保持清醒的頭腦,而不至於大吼大叫起來。

    前世裡,葉叢有同學在這裡工作,所以對這家醫院十分得熟悉。徑直走到外科病房,這裡一片寂靜。

    醫院是個死人多過活人的地方,這裡的每一絲微風都好像是幽魂在他身邊滑過,令他一陣陣的心悸。小蘭也在其中嗎?這種想法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但卻趕不走心中那不詳的預感。

    他猛然想起前幾天自己那種的心悸的感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柳若蘭這個小姑娘已經如此深入到他的內心,以至於兩個人的心意好像都可以相通了。

    在護士站問清楚了柳若蘭的病房,葉叢在門前猶豫著不敢進入。在前世,葉叢見過無數次車禍,那一幕幕慘象如同放電影一樣從他眼前劃過,小蘭會是哪一種?

    門一下子打開了,露出了方小秋那哭腫了眼睛的小臉。看見是葉叢,小姑娘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裡,哽咽道:「小蘭她……小蘭她……」

    葉叢大驚,拉著方小秋,一個健步就衝進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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