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77章 紫玉(下) 文 / 歸海悠鶴
「啊?」紫芝一驚,便又有幾縷頭髮緊緊纏在了梳子上,稍一用力,就將這幾根可憐的青絲生生扯斷。她手忙腳亂間險些摔了玉梳,怯怯地瞟了鏡中的少年一眼,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可是,這裡有些打結了,梳不開……」
「你……該不會是在伺機報復吧?」李琦痛得微微蹙眉,回身按下她握著玉梳的手,勉強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罷了,你去幫我再叫個人過來,然後……然後你就去旁邊歇著吧。」
「哦。」紫芝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唇,答應了一聲,便去屋外喚別的侍女來服侍梳洗。
王碧雯處理完了自己的事,便如往常一樣靜候在廊下,此時應聲進來,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替主人梳好髮髻,待服侍他洗了臉,又用青鹽擦了牙、漱了口,便捧著盥洗的殘水默默退下,利落而乖巧,沒有一句多餘的話。她性情謹慎,素來不願打扮得太過出挑,今日只綰了個簡單的雙環髻,發上亦未戴任何飾物,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過於素淨了。李琦見狀便又喚住她,走到窗下插瓶的幾枝杜鵑花前,挑了一朵開得最嬌艷的,摘下來替她親手簪在發間。
「嗯……這樣就好看多了。」他定睛打量一番,很滿意地頷首微笑,「女孩子嘛,愛美乃是天性,若是都像你一樣打扮得這麼素淨,那還有什麼趣?」
王碧雯一怔,抬手摸了摸髮髻上新簪戴的那朵杜鵑花,與他含笑的目光一觸,雙頰竟不自覺地微微泛起紅潮。在盛王身邊服侍一年有餘,她始終覺得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其實離自己很遠很遠,哪怕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盡在她的監視與掌握之中……他待下並不嚴苛,卻也遠遠稱不上是一個好脾氣的主人,與盛王府中大多數的侍女一樣,在與他近距離接觸時,她心中還是有些懼怕的。
他為她簪花——這樣親近的舉動,此前自然是從未有過的。也不知忽然間想到了什麼,王碧雯眸中倏地掠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低著頭呆立了半晌,才強自平息心中波瀾,如其他驟然得到盛王關注的侍女一般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斂裾施禮,欣喜地道了一句:「多謝殿下。」
待王碧雯退出臥房,紫芝也走到窗前摘了一朵杜鵑花,饒有興致地放在自己鬢邊比了比,對鏡自顧,又回過頭去美滋滋地問他:「好看嗎?」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見她簪花,李琦方才想起一事,在旁邊凌亂的几案上翻翻找找了好一陣,終於在幾本攤開的書下翻出了一個細長的黑漆螺鈿小盒,從裡面取出一支晶瑩剔透的紫玉釵,遞給她道,「喏,送給你的,戴上看看喜歡嗎?」
這釵子乃是由上好的藍田美玉雕琢而成,色澤溫潤,通透無瑕,釵頭雕刻著一朵小巧玲瓏的靈芝,造型新穎,雕工細緻,一看便知是價值連城的珍品。紫玉靈芝……這玉釵不正暗含著她的名字麼?紫芝心中霎時浮起一陣喜悅,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時,卻又猛然回過神來,連連擺手推辭:「不行的,殿下……這釵子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李琦故意一肅神色:「只許你送我禮物,就不許我送你東西禮尚往來麼?你這人好沒道理啊。」
「我……」紫芝拿著玉釵,一時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窘得一張小臉兒微微泛紅,「我能拿得出手的都只是些粗陋之物,那裡能與殿下相提並論呢?」
「反正東西都已經在你手裡了,由不得你不收。」李琦迅速退開兩步,得意地攤手一笑,又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後天就是你生日吧?」
紫芝倒是一怔,反問:「啊?今天是什麼日子?」
李琦一臉無語地看著她,答:「四月初三。」
「哦,是啊,連我自己都忘了呢……你看看我,都過糊塗了。」紫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忽又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咦?我從來都沒有跟人說起過我的生日……殿下是怎麼知道的?」
李琦笑而不答,只是說:「好了,你也別跟我客氣了。今天下午,我就該送你和靈曦回白鶴觀了,估計接下來的幾天也未必有空去看你們,所以,現在先把禮物給你。你呢,也不要整天只顧著讀書,都把自己給讀傻了……祝你心想事成,早日晉陞為尚食局的高級女官,遍嘗世間佳餚,稱量天下美味。」
紫芝不禁抿嘴一笑,與他四目相對時,心中忽有一陣久違的暖意流過——被人善意地關注著,尤其是自己喜歡的人,那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啊。她終於不再拒絕,把那紫玉釵小心翼翼地斜插在自己的髮髻上,莞爾而笑,甜甜地說了一聲:「盛王殿下,謝謝你!」
草熏風暖,古道斜陽,當太華公主的馬車緩緩駛出風泉山莊時,天色已近黃昏。紫芝依舊是與靈曦共乘一車,畢竟是主僕關係,儘管這幾年來兩個女孩兒相處得極為融洽,但在公主面前,紫芝還是會時常不自覺地感到拘束。她一路上很少說話,只是安靜地縮在車廂一角,伸手悄悄掀開簾子向車窗外看去——西風殘照裡,那兩位英俊瀟灑的美少年各乘一匹黑駿馬走在前面,一路談笑,並騎而行時恰如臨風玉樹,讓人望之心折。
李琦緩轡而行,輕輕一抖手中韁繩,側首看了看身旁的蕭逸峰,問道:「我聽靈曦說,過幾日你就要回營州去了?」
「嗯,有些事情需要盡快回家稟明父親。」蕭逸峰點了點頭。在得知對方的親王身份後,與之交談時,他便不再如以前那樣率性隨意,斟酌著言辭道:「我今晚先在長安城中尋一家客棧住下,明天一早再去找大師兄,若無其他的事,這幾日就盡快啟程回家。殿下與公主對我有救命之恩,這些天來又承蒙殿下款待,在風泉山莊玩得十分盡興,蕭某心中感激,只可惜沒有什麼能報答的……」
「哎,我當你是朋友,這種場面話就不必說了。」李琦擺了擺手,含笑打斷他的話,「你日後再來長安之時,一定要到我家中坐坐。我自幼酷愛習武,正愁沒個對手能放開膽子跟我較量較量呢,你若能在武功上指點我一二,就算是報答了。」
蕭逸峰抱拳一笑:「殿下有命,蕭某怎敢不從?」
二人相視而笑,眉宇間儘是少年人意氣風發的明亮神采。此處位於郊野,行人稀少,四下裡一片寂靜,然而此時林中卻倏地傳來一陣詭異的「沙沙」聲,乍一聽來好像是野獸出沒的動靜。蕭逸峰頓生警覺之心,側耳去聽,很快便清晰地捕捉到了其中隱藏的凜凜殺氣,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小心!」他伸手扣緊腰畔長劍,低喝一聲提醒道,「殿下,林中有人!」
他話音未落,林中便有十餘支金燦燦的小箭破空而出,攻勢凌厲,直擊二人的要害。李琦心中一驚,當即拔出腰畔的青冥劍來格擋,削鐵如泥的劍鋒順著箭桿一路斬下,發出刺耳的兵戈聲。他自恃武功不錯,微服出門時向來不帶侍衛,此時僅有的一名車伕被流箭射穿心口,當場斃命。
「啊——」馬車驟然停下,靈曦與紫芝齊齊驚叫了一聲,險些因為慣性從車上跌落下去。
「怎……怎麼回事?」靈曦倉促之間倒沒忘記要牢牢抓住車壁上的扶手,顫聲向車外詢問。然而,此時已沒有人能給她回答。
短暫而可怕的寂靜之後,外面短兵相接發出的金屬碰撞聲不絕於耳,聽得人心驚肉跳。馬車內,兩個身量纖纖的女孩兒瑟縮著靠在一起,面色蒼白,害怕得緊緊握住彼此的手,宛如一對在狂風暴雨中無處棲身的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