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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62章 女冠 文 / 歸海悠鶴

    蕭逸峰醒來時,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幅很陌生的畫面——小小的屋子全由木頭建成,房間內只有床榻、桌椅等幾件生活必備的陳設,簡單而古拙,看起來與他昏迷前身處的那座道觀迥然相異。側耳聽去,窗外似乎還隱隱有淙淙的溪水聲,陽光透過樹木枝葉的縫隙灑進房內,清風吹來時,空氣中瀰漫著幽淡的花草香。

    床邊的胡凳上,一位身著道袍的妙齡少女安靜地坐在那裡,微微俯身,低著頭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眉黛含愁,那張芙蓉般的嬌俏臉兒近得幾乎要貼在了他的臉上。蕭逸峰用力眨了眨乾澀的雙眼,渙散的目光漸漸聚集起來,終於認出了面前這個明麗嬌艷的女孩兒,不禁微微一笑,問道:「姑娘,是你……救了我?」

    「蕭逸峰,你終於醒了!」靈曦驚喜不已,幾乎要從那胡凳上跳了起來,眉眼間的愁雲霎時散去,彷彿是連一刻都等不及了,立即笑盈盈地自我介紹道,「我叫李靈曦,在山上的白鶴觀修道。」

    世人皆知皇帝李隆基極寵愛幼女太華公主,然而在宮外,卻甚少有人知曉公主的閨名,況且大唐女子修道之風盛行,故而蕭逸峰並未察覺靈曦的特殊身份,見她衣飾不凡,也只當她是長安城中某個官宦人家的千金。他抬眼向四周看去,只見房間內還站著一對少年少女,那少年看起來似與他同齡,身著一襲簇新的天青色廣袖襴袍,眉清目朗,氣度雍容;那少女嬌小玲瓏,清秀可愛,衣飾雖比靈曦略簡素些,卻仍舊掩不住那容顏的麗質天成。

    見蕭逸峰的目光向自己投來,那少年微笑著點頭致意,又上前幾步輕輕一敲靈曦的額頭,笑斥道:「靈曦,你怎麼如此不知禮數,竟直呼人家蕭公子的姓名。」

    「人家蕭公子都不介意呢,偏偏就是你多管閒事。」靈曦對那少年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又指著他向蕭逸峰介紹道,「你看,這個貌似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實則古板無趣的傢伙就是我哥,和我一樣也姓李,單名一個琦字。我們李氏一族兄弟眾多,他排行第二十一,你就喚他二十一郎好了。」

    「古板無趣?」李琦輕笑一聲,以袖掩口很優雅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後回頭盯著那個站在自己身後的清麗少女,問道,「紫芝,你說說,我是這樣的人嗎?」

    紫芝先是搖頭,然後抬眼偷覷靈曦的神色,又用力點了點頭,一副牆頭草兩邊倒的模樣。蕭逸峰本非官宦世家出身,對於那些皇子親王的名諱也並不熟悉,故而聞言只是坐起身來拱了拱手,含笑喚道:「李二十一兄。」

    「哎,你身上有傷,還是先躺下吧。」靈曦生怕他傷口再次撕裂,連忙扶著他在床上躺下,「本來啊,我是想把你留在白鶴觀養傷的,可是我哥偏偏不讓,說道觀裡人多口雜,終究是有些不方便,也怕你的仇家再度尋上門來對你不利。我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就叫人把你搬到這山谷中來了。」

    蕭逸峰對她感激地一笑:「多謝姑娘費心。」

    「這裡是以前修建道觀時匠人們住的木屋,既清靜又隱蔽,你就安心在這裡歇息吧,每日都會有醫師來給你診脈、換藥的。」靈曦螓首低垂,起身欲離開時,嬌美如玉的臉龐上忽而現出了一抹羞赧的紅暈,嫣然一笑道,「我……也會時常來看你的。」

    到了巳時,靈曦自回山上的白鶴觀聽幾位女道士授課,又命素來行事穩重的宮女雲姝到這木屋中來,替自己照顧傷勢未癒的蕭逸峰。李琦早已困得哈欠連天,將妹妹靈曦送回白鶴觀之後,正欲下山回家繼續蒙頭大睡,卻聽紫芝在身後喚他:「盛王殿下,公主讓我來送送你。」

    「好啊,就是要勞你再走一趟山路了。」李琦回首對她一笑,然後便站在石階上等她走近,二人一前一後地從蜿蜒狹長的小徑下山,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那個……壽王妃的事……」紫芝猶豫半晌,終於還是把話題轉移到了這件事上,略微低著頭,有些怯生生地說,「剛才,我倒是想出了一個主意,或許能讓王妃避過此劫,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適……」

    李琦略感驚訝,道:「你有主意?快說來聽聽。」

    紫芝略微放慢了腳步,邊走邊說:「我在回心院做事的時候,曾在武主事那裡讀過本朝的《國史》,記得高宗儀鳳年間有過這樣一段故事:高宗皇帝與則天皇后之女太平公主美艷無雙,吐蕃贊普聽聞其美名,便遣使者來到大唐,意欲求娶太平公主和親,以修兩國之好。則天皇后最鍾愛這個小女兒,自然不肯將太平公主嫁往蠻夷之地受苦,於是便下旨為公主修建道觀,將其度為女道士,以拒絕吐蕃贊普的求親。」

    李琦凝神聽著,聽罷之後才又問:「你的意思是……壽王妃也可以傚法太平公主,自請度為女冠出家,如此便可以拒絕父皇的頻頻召見?」

    「是。」紫芝點了點頭,「如今我也身在道觀之中,不由自主就想到太平公主的這件事了。大唐自開國以來就奉道教為尊,歷代皇帝都十分尊重修道之人,今上自然也不例外,我想……陛下是不會強行納娶一位方外之人為妃的。只是,如此一來,王妃就必須要暫時離開壽王殿下一段時間,直到陛下改變心意。」

    「可是,你想過沒有?吐蕃贊普之所以沒有再強行求親,並非尊重道家的習俗,而是忌憚我大唐的強盛國力。高宗與武後傾天下之力方可留住愛女,而父皇……」李琦微微苦笑,隨手接住幾瓣飄零的櫻花置於掌心,合攏五指,輕輕碾碎,「父皇與吐蕃贊普不同,只要是他想要的東西,就志在必得,哪怕傾盡天下也不足為惜。無論十八嫂的身份是王妃還是女冠,她都是大唐皇帝的子民,只需一道聖旨,就得無條件地服從。」

    紫芝歪著頭思索良久,才又道:「可是,就如同吐蕃贊普忌憚我大唐的強盛國力一樣,一定也會有某些人、某些事,是為陛下所忌憚的吧?」

    李琦淡淡一笑,反問:「比如說?」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紫芝終於也放棄了思考,幽幽一歎,「陛下貴為九五之尊,君臨天下,又有什麼是能讓他忌憚的呢?」

    月輪峰下,盛王府的馬車依然停在那裡,侍女王碧雯見自家主人下山,便忙提著一個食盒迎了上來,慇勤道:「殿下今天早晨走得太急,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好好吃,碧落妹妹心中掛念,便讓奴婢送些吃的過來。殿下若是覺得餓了,就在車上先用一些吧。」

    李琦上車後打開食盒,隨手拿起一塊點心,定睛一看,卻是早上紫芝給他吃的那種雪蒸糕,想起來時的路上與她一起說說笑笑的情景,唇角不禁浮起一抹溫暖的笑意。原以為這丫頭只是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吃貨,沒想到,她認真分析起事情來還頗有頭腦呢……馬車在行進中微微顛簸著,他舒服地斜靠在車壁上,耳邊似乎又響起那女孩兒清甜的聲音:「可是,就如同吐蕃贊普忌憚我大唐的強盛國力一樣,一定也會有某些人、某些事,是為陛下所忌憚的吧?」

    沒錯,只要是人就一定會有弱點……父皇縱然是睥睨天下的一代雄主,也定然會有某些深藏於心的人和事,是他畢生珍惜、永遠無法釋懷的吧?

    想到這裡,他腦海中忽有靈光乍現,一夜未眠的睏倦與疲憊頓時一掃而空。沒錯,只要這麼做,父皇就再無理由把壽王妃楊玉環強行留在身邊……李琦眸光閃亮,伸手挑開車簾一角,對外面的車伕吩咐道:「去壽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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