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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56章 蕭郎 文 / 歸海悠鶴

    望著念奴倉皇遠遁的背影,李琦不禁微微一笑,把手中的風箏「殘骸」遞還給靈曦,略清了清嗓子,用一種滿懷歉意的語氣說:「不好意思啊,我一不小心,就又把你的東西弄壞了。」

    「哼,是嗎?」靈曦輕輕哼了一聲,顯然並不相信他的話,一邊說著,一邊笑盈盈地上下打量著紫芝,目光意味深長,「二十一哥,你現在怎麼越來越愛管別人的閒事了?這可不像你哦……不過呢,也沒關係,反正十八哥送我的風箏本是一對兒,除了這個,還有一個美人風箏收在庫房裡。紫芝,你快去替我取過來吧。」

    紫芝正被公主那含笑的目光盯得心慌意亂,聽聞吩咐,便趕忙答應了一聲去了。庫房外的那兩個小內侍此時才悠悠轉醒,打著哈欠抻了個舒服的懶腰,一見紫芝過來,忙站起身來慇勤道:「呦,紫芝姑娘來了,可是公主有什麼吩咐麼?」

    這兩個小內侍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一胖一瘦,長得卻都頗為討喜,此時頭上還各插著一根狗尾巴草,自己竟都渾然不覺,那副樣子實在是滑稽得很。看到念奴如此逗趣的「傑作」,紫芝強忍笑意許久,終於還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兩個小內侍面面相覷,待發覺彼此頭上都被插了一根草標時,也不禁一起哈哈笑了起來。

    待紫芝取來風箏,靈曦在庭院中選了一塊空地站定,大模大樣地把風箏往天上那麼用力一甩,然後趕快轉動手柄放出引線,深吸了口氣快跑幾步,那風箏竟真的搖搖晃晃地飛了起來。美人風箏越飛越遠,漸漸縮成了小小的一團,恍如御風而行的綽約仙子。只不過,她放風箏的姿勢實在是有些不雅,李琦站在一旁看著,忽然低頭在紫芝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四目相對時,二人皆忍不住掩口一笑。

    「哼,笑什麼笑?只怕啊,你們還不如我呢……」靈曦不滿地嘟起了小嘴兒,然而話未說完,便覺手中驟然一輕,竟是那風箏的引線斷了。

    含笑的美人隨風遠去,靈曦心中忽覺一陣失落,也未及細想,便匆匆追下了山。月輪峰的石徑兩側多植有櫻樹,如今恰是櫻花盛開的時節,山風拂過,花雨紛飛,暗香浮動,此景美不勝收。靈曦一手提著裙裾,如山中的小鹿般輕盈地跑下了百餘級石階,行至山麓處時,卻見一白衣少年正端坐於駿馬之上,一手牽韁勒馬,另一隻手中所執的恰是她的風箏。

    見有人來,那白衣少年一勒韁繩翻身下馬,動作矯健,身姿挺拔,腰間一柄長劍熠熠生輝,站在漫天紛飛的櫻花雨中,宛如畫中人。他上前幾步,將手中的風箏遞還給靈曦,含笑問道:「姑娘,這風箏是你的吧?」

    除了父皇與兩位同母兄長之外,靈曦幾乎從未與任何男子這樣近地接觸過,此時不禁有些好奇地抬頭打量著他,只見這少年比她略年長些,看起來約有十七八歲的樣子,眉目疏朗,氣度豪放,與她平日裡見到的皇室貴胄全然不同,一雙眼睛清澈坦蕩,眉宇間亦無絲毫來自於宮廷的陰影,俊朗如山中修竹。

    靈曦一時看得有些癡了,怔了半晌,才低下頭微笑著應了一聲:「嗯,是我的……多謝公子。」

    她接過風箏,隨即轉身向山上走去,才踏上幾級石階,又不禁悄悄回首向山下望去,漫山花海,寂寥無人,一種不知名的花香撲面而來,宛如此時心底悄然萌生的情愫。那少年仍站在櫻花樹下目送著她,臨風傲立,長衣如雪。

    剎那間,她的腳步竟變得有些沉重,與他遙遙相望時,彷彿整個世界都霎時安靜了下來,唯有那不知緣何而驟然急促的心跳,依然砰砰作響。靈曦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這一走,就會錯過某種她窮盡一生也再難追尋到的、至純至美的東西。

    「等等!」見那少年縱身上馬,靈曦下意識地匆匆跑下石階,鼓足勇氣喚住他,眨著一雙俏麗可人的大眼睛,有些靦腆地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微微一怔,然而,這略顯突兀的問題卻絲毫沒有令他感到不悅,只是在心中暗自搖頭笑歎:都說西京長安繁華無比、冠絕中外,沒想到這裡的女孩兒竟也如此奔放,比起咱們遼東的姑娘也毫不遜色呢。怪不得大師兄在此流連一年有餘,樂不思蜀……嗯,有趣,有趣。

    「在下蕭逸峰,幸會!」少年朗然一笑,坐在馬背上對靈曦客氣地拱了拱手,隨即輕踩馬鐙,揚鞭縱馬,一騎絕塵而去。

    蕭逸峰策馬而行,從長安城正南的明德門入城,一路向北行至皇城之東的平康坊。他本是營州人氏,出身豪富之家,其家族世代居於營州城外的桃花塢,擁有良田萬傾,修建巨宅名曰「雲浦山莊」。父親蕭縝既是富可敵國的豪商,又是威震一方的武林高手,雖無官職爵位,但在營州乃至遼東一帶,儼然是非同尋常的重要人物。

    蕭逸峰自幼隨父習武,如今雖未及弱冠,在江湖上卻也已經小有名氣,此番西行,一來是為了遊歷大好河山,二來也是為了到長安尋找自己的大師兄宋君平。父親早年在長安的平康坊曾置辦過一座宅子,如今,師兄宋君平就住在這裡。

    街巷一角,兩扇半舊的黑漆大門緊閉,蕭逸峰將馬拴在路邊的垂楊下,走上前去敲門。半晌,那大門才「吱呀」一聲地被打開了一條縫,一個身著粗布青衣的白鬍子老頭兒探頭探腦地鑽了出來,睡眼惺忪地問道:「你找誰啊?」

    「連叔,是我。」蕭逸峰提高了嗓音,伸手將老頭兒那耷拉得快要閉上的眼皮強行扒開,開玩笑道,「你就不能睜開眼睛看看我麼?不分白天黑夜的就是睡覺,連叔,依我看哪,你真快成了那深水潭裡冬眠的老烏龜。」

    這老頭兒名喚連城,乃是蕭家雲浦山莊的一個管事,如今跟在宋君平身邊,幫助他打理長安這一帶的生意。這連城老爺子雖然貪睡,常年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憨模樣,但做起事來卻頗有些雷厲風行的手腕,蕭家年輕一輩的人無論尊卑,都尊稱他一聲「連叔」。

    認出眼前之人是誰,連城依然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打著呵欠說道:「哦,是少爺來了……誒?你這孩子,不在家裡好好待著,自己跑到長安來幹什麼?」

    這老頭兒連城有些耳背,以己度人,生怕別人也聽不到他講話,故而說起話來那是聲如洪鐘。蕭逸峰久不見他,此時忽然被他那大嗓門一震,不禁趔趄著後退幾步,強自鎮定心神,捂著耳朵大聲問道:「連叔,我大師兄在嗎?」

    「什麼?哦……你要找你大師兄啊。」連城側著耳朵,終於聽明白了他的話,「宋公子出門辦事去了,你若找他有事,就去東市的倚玉樓尋尋看吧。」

    「倚玉樓?」蕭逸峰初來長安,對這裡的地名都不甚瞭解,便又趕忙拉住想要回去繼續蒙頭大睡的連城,笑道,「連叔,你老人家總該給我指指路吧?」

    連城頭也不回,只是半閉著眼睛說:「就是這長安城中最有名的青樓,你出去隨便找一個路人,一問便知。」

    蕭逸峰眼珠一轉,唇角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一邊轉身離開,一邊喃喃自語道:「一年多不見,大師兄的性情似乎改變了不少呢……如今,竟也成了流連於花柳之地的風流佳公子了麼?」

    靈曦回到白鶴觀之後也無心再玩,只推說自己有些倦了,便一個人躲在臥房中,歪在床上默默想著心事。蕭逸峰……那白衣少年頎長挺拔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他清俊的眉眼、明朗的笑容,如璀璨星光般照亮了她生命的夜空。然而,除了一個名字之外,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包括性情與身份、經歷與過往。在她單調而寂寥的生活中,這無疑是一場美麗的相遇,可是,為何所有美麗的東西都如此短暫倉促?

    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重逢的機會了,靈曦有些黯然地想。她是尊貴的大唐公主,生於深宮,長於深宮,縱然現在可以縱情徜徉於山野間,不久之後也終究要回到那九重宮闕之中。她忽然覺得,其實自己就像是那只風箏,雖然可以自由地飛翔於九天之上,卻終有一根細細的引線,是她畢生都無法掙脫的束縛。

    風箏還有斷線的時候,而她,卻注定要終老於那被千萬人欽羨景仰的黃金牢籠之中。

    剛到申時,天色就漸漸陰沉下來,大朵大朵的雲聚積在淺灰色的天空中,似是要下雨的樣子。趁著雨還未下,李琦便辭別了靈曦等人離開白鶴觀,沿著石徑下山時,卻忽見一個黑影從旁邊的大槐樹上倏地閃了過來,動作之敏捷,彷彿是一隻稱霸林中的猛虎。

    然而,那身形看起來卻分明是一個人。一個身材並不魁梧、武功卻極為了得的人。

    李琦頓生警覺之意,右手緊緊握住腰畔青冥劍的劍柄,止步喝問道:「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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