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文 / 八爺黨
上了年紀的人在回憶自己的青蔥歲月的時候,總會喜歡用年少輕狂這個詞。因為這個時候的少年,腦海中總是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激情,熱血,衝動,敢於將全部精力投注在想做的事情中而不考慮後路。他們以為自己能拯救世界,哪怕堅持到最後也沒能改變任何事情。但不可否認的,這樣的簡單純粹,熱血中二,哪怕在多年之後的回憶裡是那樣的不忍直視,但遺留在記憶深處那伴隨著陽光明媚的堅持,這樣執著且熱血的時光,總是那樣彌足珍貴。
而當我們長大以後,當我們被年少時從未想過的車貸,房貸,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磨平了稜角之後,走在行人匆匆,分外繁華卻冷漠的大街上,最懷念的,也永遠都是記憶中那陽光明媚,空氣芬芳,就連考試少了那麼兩分都能憂愁一整天的年少時光。
而對於唐蒔來說,雖然命運施加在身上的不幸和遺憾有很多,但幸運的是唐蒔身邊真切關愛他的人更多。有人說周圍充滿愛的人更懂得感恩,更容易平復創傷,所以唐蒔在經歷了骨折退賽,留下後遺症甚至毀容的那個夏天之後,並沒有同惡俗小說中寫的那樣「感覺天空都灰暗了」,反而是在唐媽媽和好友陸衡之的鼓勵下,很快就接受了現實,然後繼續沒心沒肺的唸書,上學,上課開小差,考試不及格,用中二的字發洩自己青春時期過於騷動的內心,留下一本本橋段惡俗,筆稚嫩,甚至三觀都叫人不忍直視的章——
從某些經歷而言,唐蒔也算是半個人——筆不怎麼精緻,內心不怎麼沉澱,甚至連風骨都不怎麼可圈可點的人。雖然從事碼字行業多年也沒留下什麼膾炙人口的代表作,但不可否認的,唐蒔的身上始終帶有屬於人的天真,軟弱乃至不合時宜。不論是十六歲還是二十六歲,大概是生活和現實施加在身上的壓力沒那麼大,也並沒有因為柴米油鹽的瑣事而被迫放棄理想,屈從於現實。所以唐蒔還保持著一種往好了說是雷厲風行,往壞了說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熱血。
大抵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在唐蒔重生之後,周圍的人們也並沒有如惡俗小說中描寫的那樣,對重生的男主有一種煥然一新,刮目相看的新視覺。
不過從另一個角度想想,人們之所以說大人成熟,少年幼稚,不外乎是隨著歲月的流逝,經歷繁多而帶來的感知上的成熟,理智上的沉靜。能分清什麼是不可抗力,什麼是自知之明,而不是僅僅憑著一腔熱血就去做什麼。懂得權衡利弊,趨吉避凶,雖然聽起來悲哀一些,卻是更加融於社會的一種表現。
而大凡普通人,也都是在這種閱歷不斷豐富,經歷不斷豐富,乃至挫折失敗不斷豐富的人生中成長,成熟,情商逐漸升高,開始變得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帶上一臉笑意盈盈的面具,去應酬汲汲營營的眾生。而在這種環境下,能過得十幾年如一日,也沒什麼長進的……唐蒔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簡直就是光長個頭,不長智商的典範。
也正因此,宋春宜只聽唐蒔這麼一問,就立刻猜到了唐蒔接下來可能要說的話,端著飯碗的手微微一頓,下意識瞥了一眼電視機中的廣告,開口說道:「不行。」
唐蒔眉毛一挑,耷拉著腦袋嘀嘀咕咕地道:「我說什麼了你就不行。」
宋春宜好笑的搖了搖頭,看著賊心不死的唐蒔,開口說道:「我不准你去參加什麼亂七八糟的節目。安安心心給我好好學習吧。」
唐蒔切了一聲,卻也沒再糾纏,深知宋春宜脾性的唐蒔知道若是自己沒有什麼能拿出手的底牌,就這麼跟唐媽媽軟磨硬泡,她絕對不會讓步。為今之計,恐怕真的像陸衡之說的那樣,先抽空練著,等放假之後再說。
宋春宜看著唐蒔眼珠子亂轉簡直把所有心事都寫在臉上的模樣,暗暗搖頭。於內心來說,宋春宜並非堅決的反對唐蒔的意願,這點如同上一世。只是宋春宜並沒有從唐蒔的言語當中獲得哪怕只有一丁點堅決的成分,所以她拿捏不準唐蒔究竟是一時的心血來潮,還是認真的想要去參加選秀,爭取什麼。
只憑這一點,唐媽媽就覺得自己不能輕易鬆口——至少,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考察才行。
吃過晚飯後,唐蒔照例回屋寫作業。
除了那些似曾相識且寫多年,因不斷搜集資料而越發熟悉的語,歷史,地理政治之外,那些曾經在唐蒔看來很難的數學,物理,化學題,現在看來……依舊很難。大概是天賦問題,從小唐蒔就對這些數理化的東西不感冒,標準的上課昏昏欲睡,下課精神抖擻。發展到最兇猛的那段時間,差不多理科老師上課十來分鐘,他就能睡著的地步。而當年之所以在理分班的時候選擇理科,不過是班主任隨口說的一句考大學時理科要更容易一些。
時過境遷,帶著腦中憑空多出來的十幾年的沉澱再次回到高中生涯,唐蒔毫不例外的被這些書本繼續刁難。更糟糕的是,因為多少年都不曾摸過書本,唐蒔現在的底子較之當初還有不如。至少當年的唐蒔還記得初中時候的知識,腦海中還有著各種各樣的公式,準確的記得每一首詩,每一個應該記住的歷史事件發生的時間地點,和全球七大洲叫什麼名字,對應的都有什麼特產礦源等等……而現在的唐蒔,滿腦子都是十多年後的爽yy。
每到此時,唐蒔就分外想念他筆下的那些,一回到過去就立刻get過目不忘技能,智商升高,情商翻倍,每天忙著逃學做生意跟優秀人物爾虞我詐,空閒時間跟各種不同的美女們談談人生理想,根本沒心思去複習課本卻每每考試都能勇奪桂冠的豬腳們。
果然,和命運大嬸比起來,他永遠都是個不吝嗇金手指和豬腳光環的親爹!
長歎一口氣,唐蒔晃晃腦袋丟掉那些不合時宜的吐槽。轉身將初中時的課本都翻出來,開始一邊複習,一邊做作業,一邊預習的生涯。
羅馬不是
是一天建成的,多年的經驗雖然沒能教會唐蒔更多,卻也讓他明白了從來沒有一蹴而就的奇跡。反正離高考還有兩年半,他還有足夠的時間,去彌補自己漏下的知識——也有足夠的機會,去改變曾經的遺憾。
客廳裡,唐媽媽端著剛剛切好的水果走進唐蒔的房間,看著兒子認認真真學習的模樣,唐媽媽欣慰之餘還有一絲絲擔憂——
每次都是這個樣子,考試成績下來後,自覺沒考好的兒子會老老實實的認真學習,可是這樣的時間從來都不會超過一個月,然後要看課外書的小心思就會蠢蠢欲動死灰復燃,然後書包裡床底下就會再次被那些閒書佔據。唐媽媽對此心知肚明,卻總是太過溺愛孩子而捨不得在關鍵時刻,用時下家長們最常用的「竹筍炒肉」的方式與兒子「交流」。所以這樣的場面總是日復一日的重現,直至唐媽媽心中的希望全部消失。
晚上十點半,唐蒔做完了所有的作業,擬了個複習計劃表,按著計劃做了一部分的複習和預習之後,又抽出草紙繼續填補《盛唐攻略》的大綱。習慣了手指敲擊鍵盤的質感和速度,用圓珠筆在紙上揮墨的緩慢讓唐蒔覺得分外陌生。沒寫幾個字就感覺手指被筆隔的發疼,手腕也酸酸的。唐蒔歎了口氣,看著自己不止慢了幾倍的工作效率,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還好大綱的整體脈絡已經理順出來了,唐蒔準備等明天午休的時候去趟電子城買個u盤,然後先去網吧下載點兒資料。等到週日的時候,再去圖書館將剩餘的資料補全。這將是一個十分浩大的工程,還好唐蒔並不著急。
撂下寫的半拉卡嘰的大綱,唐蒔抽出另一本草紙寫了《盛唐攻略》正的第一章,因為有先前的記憶,唐蒔的再次創作顯得輕車熟路,沒有半點兒卡殼。不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區區三千字躍然於紙上。
當鬧鐘的指針再次指向深夜十二點的時候,唐媽媽準時的走進房內催促唐蒔睡覺。唐蒔順從的起身,收拾好書本,調好鬧鐘,洗漱,睡覺,一夜無話。
次日一早,唐蒔在鬧鐘振聾發聵的響聲中醒來。初夏的早晨五點,太陽已經冉冉升起。拉開窗簾,窗外已然天色大亮。鄰居周奶奶提著一兜油條一兜豆漿半兜李子顫顫巍巍的走在窗戶後面的胡同裡,瞧見唐蒔撩開窗簾探頭探腦的模樣,不覺笑瞇瞇說道:「小蒔這麼早就醒啦,你媽呢?」
唐蒔指了指自家院子,笑瞇瞇說道:「剛弄好了包子,準備出攤呢。」
周奶奶聞言長歎,開口說道:「你媽真是不容易。一個人把你拉扯這麼大,你要好好學習,將來孝順你媽才行。」
唐蒔連連點頭答應著。這個時代的人情味兒很足,鄰里鄰居相處的頻繁熱絡,就算偶爾有口角紛爭,只要不是相交太惡,見面也會點頭寒暄兩句。更別提那些相處的肝膽相照的老哥們兒老姐妹兒。這種感情並不以地域空間為轉移,就比如唐蒔家沒動遷時交好的一位姓方的鄰居,因為跟唐爸爸志趣相投,就算動遷之後也沒斷了聯繫。後來那姓方的鄰居為生計所迫,去了國外做廚子。輾轉得知唐爸爸病逝的消息後,回憶往昔,還悲痛的哭了一場,又特地打了越洋電話來慰問唐媽媽,甚至十多年後方叔叔的兒子結婚,也不忘給唐媽媽和唐蒔送了請柬來。
這便是老一輩的深厚情誼。只可惜唐蒔與那位方叔叔的兒子,本來小時候關係挺不錯的,卻因為十多年沒什麼聯繫,最終情分淡了不少。見面也不過是點頭之交了。
唐蒔回憶的心神恍惚,窗外的周奶奶卻在自顧自的叨咕了一會子後,從塑料兜裡掏出兩把李子放在窗台上,笑瞇瞇說道:「今早新買的李子,又大又甜,你帶了上學吃。」
這會兒的老家還存在著長者賜不可辭的風氣,鄰里鄰居的住著,若是別家大人給你東西你不要,就會給人以生分的感覺。發展到嚴重了,甚至還會讓別人產生一種「是不是瞧不起我」的錯覺。因此唐蒔並沒有推辭,只是笑瞇瞇的跟周太太說了聲謝謝,又嘴甜的討了兩句好,就伸手將李子放在桌子上了。
周奶奶瞅了瞅點兒,覺得自家兒子兒媳乃至大孫子也差不多醒了,也就慢悠悠的拎著早點繼續往前走。
這一寒暄就是十來分鐘的工夫,等唐蒔匆匆忙忙的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後,唐媽媽已經將竹屜和悶罐搬上三輪車了。唐蒔緊忙推著自行車跟在後頭,唐媽媽見狀,皺眉說道:「不用你跟我去,回去再睡一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