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55章 祭軍 文 / Jis
陳彥並沒有在峨眉住很長時間,實際上,他在這裡待了大約三四天之後就離開了。嚴格來說也不能完全說是離開,因為陳彥最終住在了峨眉山腳。他僱人在峨眉山下蓋了一間屋子,這個地方其實還是隸屬於峨眉,蜀地官府也並不太會太過干涉這裡,而滅絕對此似乎也沒有什麼意見。
事實上,這樣的處理其實更合滅絕的意思,畢竟峨眉多是女子,而且門派之內總不能一直住著一個外人。
「丁師姐,陳先生來了。」
丁敏君遠遠就聽見方碧琳的聲音,轉頭看過去,見方碧琳正衝著自己走來,笑容有些促狹。
丁敏君把陳彥帶回峨眉,半是為公半是為私。以峨眉的門風,對抗元義士,素來不吝幫助。丁敏君去廣州將陳彥帶出來的事情,原本就是得了滅絕的答應的,因此此事也算得上是有一半為公的。
但是丁敏君將陳彥帶回來之後,卻沒有在峨眉將陳彥『山風居士』的名聲挑開,倒不是她不信任師姐妹,而是覺得人多口雜,難免露了消息。
陳彥在軍中一直帶著面具,離開了朱光卿、聶秀卿等人就把面具卸了,一路上只和丁敏君以兄妹相稱,也有這個原因在裡面。
這些種種為的就是隱匿陳彥行蹤,避免洩露消息引來元兵追殺。這一點,丁敏君也向滅絕詳述了。滅絕也覺得,陳彥不會武功,還是小心些的好。如此,丁敏君在向諸位師姐妹介紹的時候,也只說陳彥是當初救了自己的人。
丁敏君看見方碧琳的表情,心裡又是彆扭又是有種隱隱的歡喜,但面上仍是平日沉靜的表情,開口問道:「他來了?」
這時方碧琳已經走到丁敏君面前,方碧琳的性格在眾多師姐妹裡最是活潑,此時略微歪著頭,仍舊是促狹的表情:「嗯,來了,在廳裡等師姐你呢,靜玄師姐讓我來叫你。」方碧琳一臉笑嘻嘻的表情,看著丁敏君那細微的不同於平日的神色,笑的更歡。
丁敏君復嗯了一聲,便跟著她朝著外面走去了。
峨眉大廳。
丁敏君走進去的時候,發現只有陳彥一人坐在廳中,愣了一下,開口問道:「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你師姐有事情要忙,我和她說不用管我。」陳彥看見丁敏君走了進來,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方碧琳聽到陳彥的話,在丁敏君身後笑嘻嘻的說:「丁師姐,我也有事,我要練功,你們聊。」說罷就轉身離開了。
丁敏君抿了抿嘴:「方師妹生性活潑……」
陳彥的唇角微微上翹,沒在這上面多做糾纏:「你今天有事情嗎?」
「沒事。」丁敏君看向陳彥,詢問道:「先生有事情要我去辦?」
「嗯……」陳彥回道:「也不算是有事,只是我想去城裡走走,想看看你有沒有空。」
丁敏君愣了一下,她知道陳彥這段時間並非只在山下屋子中居住,而是獨自來往於蜀地和湖廣之間,此時聽到陳彥要找她進城,就覺得有些奇怪:「我要問問師傅……」丁敏君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應該可以。」
陳彥點了點頭,示意丁敏君他在此等她。
丁敏君走進滅絕禪房,向她說了來意。滅絕倒也沒阻攔她,只是在最後問了丁敏君一句,陳彥將來有什麼打算。
丁敏君被滅絕問住,便說會問問陳彥。
陳彥帶著丁敏君下了峨眉,丁敏君這才發現原來陳彥早已經備好馬匹,她原以為陳彥不過是要帶著她去附近的城鎮,如此看來卻是不是。
兩人結伴在郊外行走並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二人從海外歸來,後來丁敏君把陳彥從廣州接來,都是二人結伴而行。但丁敏君感覺今日的行進格外沉悶。她時不時的瞧著陳彥,覺得他尤其沉默。
「蜀地果然人煙稀少,你我也走了有兩刻有餘,可是卻只見到寥寥數戶人家。」陳彥忽然開口。
丁敏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見一個婦女正吃力的推著犁在耕地,她身邊跟著一個小男孩,站著還沒有她彎腰的高度,也在推,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道給那婦女減輕些負擔。
只聽陳彥長歎一聲:「如今巴蜀之地,村民不若前朝十一之數。可惜『沃野千里,蕩然無民,秋不得收,春不得種』。」
丁敏君轉頭看向陳彥:「只要將韃子祛除出中原,就可以還黎民百姓一個安康。」
陳彥點了點頭,忽然揮鞭,策馬而行。丁敏君見他加速,便也揮鞭而行。
兩人一路向東,過城不入,直到行到一座山下,陳彥才勒馬停了下來。他轉頭看向丁敏君:「此處是釣魚山。」
丁敏君抬頭仰望,只見修建在山體之上的城壁,經過戰火洗禮的牆壁尤為滄桑。
陳彥翻身下馬,領著丁敏君朝上走去:「此處三面環水,是兵家必爭之地,當年蒙古可汗蒙哥就是因此地而殞身。」
「我從前跟你說,幾年前我父母生了病,後來過世了,是騙你的。」陳彥忽然換了話題。
丁敏君一時有些愕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便嗯了一聲。
陳彥卻沒等丁敏君的回答:「我們陳家,雖然送了我這一支出到海外留存血脈,可是出去的人卻沒有一個不想著復國。」
他頓了一下:「我祖父,我父親、叔伯,他們在島上日日夜夜食不下嚥睡不安寢,心之所念都是將元蒙逐出中原。我是在島上出生的,並不能理解他們那樣激烈的感情,我只知道,我祖父過世的時候,把我父親叔伯叫道房裡,後來沒幾天他們就出海了。」
陳彥停了一會,又說道:「那幾年裡我幾位嬸嬸先後病逝,到後來,島上只有我和我母親了。有一天,一個僕從歸來,身負重傷,帶來了我父親叔伯過世的消息,而我娘沒多久,也因為傷心過度而過世了。所以你來島上的時候,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丁敏君聽陳彥言語平靜,臉上也是沉靜的表情,但是心中卻覺得他此時必然十分難怪,下意識的朝著他走近了一步。
「我那時候並不明白,為什麼要復國。」陳彥轉過頭來看向丁敏君:「一直到我回到這裡,我才知道,他們為什麼心心唸唸的要將韃子驅逐出中原。」
他帶著站在數十年前的戰場之上,心中不約而同的產生了一種蒼涼的感覺。兩人靜靜的站在那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陳彥忽然開口,打破了寂靜:「廣州府,被攻破了。」
丁敏君聽到陳彥說廣州府被攻破了,情緒也難以自抑的翻騰起來。雖然這個結果陳彥一早就推斷過,但是當事實真的發生的時候,仍然讓人覺得難以接受。
陳彥轉頭眺望遠方,一面望著遠處一面對丁敏君說道:「我走之前,給朱光卿和聶秀卿留下三策。第一策是攻城策,用的是裡應外合,先派人混入城中,趁著城中缺兵少馬之時,將城攻下。第二策是安民策,朱光卿和聶秀卿他們進城之後就會開倉放糧,安撫百姓。」陳彥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
丁敏君有些擔心的看向陳彥,向他問道:「第三策呢?」
「我對朱光卿和聶秀卿說,等他們覺得守不住廣州府的時候,便可按照此策在城中設伏,之後開門迎戰敵兵,將敵兵誘如城中,之後便可借城中之勢,將他們絞殺。」陳彥微微抬頭,聲音中透著一股愴然:「第三策,名曰『不歸』!」
陳彥把馬上的包袱打開,裡面隔著兩個酒罈:「朝廷三千兵卒,盡數死於城中。」他轉頭看向丁敏君:「而朱光卿、聶秀卿的一千餘兵馬,也盡數死於城中。」
丁敏君抿了抿嘴唇,走上前去,接過一罈酒,拍開泥塑:「今日,便在此祭這千餘將士吧!」
兩人各自拿了一罈酒,也不講究,就這罈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之後盡數澆於地上,陳彥所帶的十餘罈酒被他們一一用來祭軍。
丁敏君望著登上高台的陳彥,餘暉之下,那人仿若生了光暈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吳昌裔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