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一章 知顧家兼及妙玉事 文 / 六月澤芝
這話卻說得不錯。
雖則顧家原是江南世家大族,但究竟如何,卻也要問得分明才是。
黛玉略一點頭,眉頭卻微微蹙起,因道:「你這話說得也有些道理,只是你也曉得的。我們原是在內宅裡頭的女孩兒家,不比男人,卻不知道外頭的事情的。且又是這樣的私密事,也沒得打聽這些的道理。縱然曉得的,只怕也多有不願明說的。而那些說了的,又如何能算真切,不是平白扯謊?」
春纖自然曉得這些,她能說出來,心裡當然也是思量過的。聽得這話,她當即便道:「他本說了住所,雖說許是租賃的,街坊們未必十分知曉,然則大致的模樣兒,總能問一問。至於旁個,我也有些煩擾,若要問,總要是可靠可信的,若不可信,倒還不如不問,徒惹心煩。」
「若說這個,我托一托掃紅並伴鶴。原是我們小時候便認識的,十來年過去,我冷眼瞧著,他們倒還能信的。」紫鵑略一思量,便攬下一件事來。
黛玉卻有些沉默,好半晌才是道:「若論說起來,從曾外祖母說起,倒是顧家略有些親戚之意。然則,相隔也遠,又是自小不曾相認過的,一時也無處說起。只有一個人,許是能曉得一些。」
春纖尚不及說,紫鵑已是忙問是何人。
卻是常家的老夫人張氏。
「姑娘素日雖也有走動,但若是說及這些,只怕於姑娘不好呢。」黛玉想得到的,春纖如何想不到,只是覺得不妥當,便將這一節略過:「雖則老夫人待姑娘也親近,到底也是交淺言深,未必妥當。」
「若我連著幾句話都不會說,豈不是白擔了素日的名聲兒?」黛玉聽得一笑,梨渦微露,更添靈動之意:「那原也是我的親戚呢,又是這樣的大事。只消提一聲兒,再沒得不說與我的。」
黛玉說的不錯,翌日她去常家略坐了坐,與老夫人張氏說了半日的話,便打探了回來,且又多添了一件:她祖母娘家的侄子,自己的表兄也是攜家眷而至京城,說是調任為京中官。而後頭常蕙便也多送了一張帖子,與那楊家姑娘楊歡。寶貝兒,咱們再婚
「這麼說來,姑娘越發多了一處走動的地方。」春纖先為黛玉歡喜,含笑道:「我瞧著姑娘多了幾處說話的地方,性子也開闊了些,真真是再好不過了。」
「你哪裡知道。這世上的人,但凡走得近了,便難相處得好。就算是彼此性情相投,都是千好萬好的,還有求全之毀這四個字呢。何況還有旁的緣故在。」黛玉卻只是淡淡一笑,眉目間頗有些悵然之色。不過下一刻,她便回轉顏色,一雙妙目落在春纖身上,因道:「不說這個,沒得心裡發悶。還是先說那顧家的事罷。」
說到這裡,黛玉頓了頓,才是慢慢道來。
顧家卻是一等的世家大族,於江南繁衍滋生已近二百餘年,雖也有那盛極而衰,乃至於嫡系斷絕,只能從旁系論起的時候。然則數代詩書大族,卻不曾將詩書兩字拋到腦後,可算得詩書傳家,清貴翰。也是如此,顧茂之父被誣陷通敵,由此入獄,夫妻俱亡,幾乎做成鐵案,但自有親眷知交等為其張目,不出三年,雖不能說是水落石出,但也足以昭雪其父的冤情了。由此,顧茂方能重頭科舉入仕。
「似這般情狀,著實淒涼。」紫鵑聽得再三惋歎,又瞧著春纖默默不語,想了想,到底按捺住心裡的勸說——春纖素日聰慧,自是明白這些道理,此時不言不語,不過是身在局中不由己。這樣的事,也合該她自己細細想清楚才是。
春纖卻瞧得分明,依著黛玉的性情,原當比紫鵑更生感慨,偏她卻有些沉默。難道,這裡頭還有些事兒不曾分說明白?她抿了抿唇,略有些掙扎,但過了一陣,她還是把心一橫,低聲問道:「瞧姑娘這樣子,倒似還有些話兒沒說完。不論什麼事,姑娘只管說與我,放心,我也受得住的。」
「這、」黛玉見她這般情勢之下,尚且能仔細如此,不免有些喟歎:「你於我是極細緻周全的,然則對顧家卻也太過躲避。舊日你常勸我,凡事總藏在心底,未必是好的,如今怎落在自己身上,反倒不覺?」
「姑娘。」春纖輕輕喚了一聲,沒有說下去。豹隱
黛玉也是知道她的性情,便不再多勸,只道一聲罷了,便將話題轉了過去:「卻是有些細故上面,讓我心裡生了疑慮。論說顧家之變,正是當初妙玉所說的年月,且又都是事涉平安洲。想來這裡頭必定有些牽連。妙玉又越發瘦了,只強撐著精氣神,日久年深的,只怕不好。我想著,若是能暫且安一安她的心,也是好的。只是,總歸這事兒與你干係不淺,故而心裡有些猶疑。」
「妙玉師父那樣清高喜潔的人,便曉得此事,也斷然不會說與旁人的。」春纖想到之前妙玉啼哭父母的那一幕,心裡也覺酸楚,便輕聲說了一句。而後,她想了一想,又道:「我倒覺得,姑娘說的是,這原是一樁事。姑娘先與妙玉師父細說原委。顧家數代大族,又是蒙冤昭雪,可見清白可信。若是妙玉師父也是願意,不妨將先前那事說與姑娘聽一聽。想來這樣的父母大仇,自有查處。他又是男子,後頭也有宗族親故等做依靠,若能從中查出真相。非但顧家能徹底昭雪,便是妙玉師父也能得報血仇。這般豈不是兩廂周全?」
「你說的是。」黛玉聽得這話,心裡細細算了一陣,不覺點頭,因道:「你說的是。這樣的事,再不可耽誤,先與我去妙玉那裡,且將此事分說明白才是正經。」說罷,她也顧不得旁的,先拉著春纖趕了過去。
妙玉見著她們忽闖了進來,黛玉妝容神色又與素日不同,不免有些吃驚,因站起來道:「這好好兒的,又是出了什麼事兒不曾?」說罷,她便邀黛玉入內說話,又遣散旁人。
黛玉忙拉著她到了內室,於耳邊細細說了緣故。妙
玉正如黛玉所說,雖是外頭還是那麼一個模樣兒,卻也是全心念著父母之事,如今聽得這話,不覺變了面色,倏然站起身來。停了半晌,她卻不由滴下淚珠子來:「孜孜唸唸,卻無能為力。如今卻得兩位相助,我著實、著實……」
「何必如此,我們雖有心,到底這事兒如何,卻還未作準呢。」黛玉見她如此,心中傷感,且生出一番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之意,不覺也滾落珠淚,因道:「父母生身之恩,我們做兒女的自當竭力相報。你我互為知己,但凡我能做的,自然也要盡力。」
春纖見她們不過幾句話,便都淚濕沾襟,難以自已,雖也覺得傷感,卻不免生出幾分無奈,因上前快刀斬亂麻,道:「既如此,妙玉師父可信得過顧家,將此時說與他們,乃至於後頭將令尊遺呈送堂前為證?」泡菜愛情:我在韓國當媳婦
「自當如此。」妙玉卻與黛玉性情不同,此時聽得春纖這話,便拭去淚珠兒,轉而道:「至說顧家,舊日我在江南修行,卻也聽過他家的事,原是可信的。且前頭不過將此事說與他,父親的遺尚在我手中,深宅內院,想來也是無妨的。」
如此說定,春纖心內雖覺複雜,到底托人與顧茂送了信,又親自往晴雯表兄家走了一趟,且將一封書信交與方家的,再三叮囑之後,才自起身而去。
那方家的只當此事與認親有些干係,反倒十分歡喜,貼身藏好,及等回去,立時就送到顧茂那邊兒。顧茂心裡也有幾分波瀾,他本想著春纖先前神色,只說此事一時難定,不想不出兩日,春纖便托人送了信來。饒是以他素日的沉穩,拆開信的時候,也不免生出幾分淡淡的企盼來。
信中所載,卻是出乎意料之外。
顧茂再三細看信中所寫,不覺站起身來,越是細看,他緊抓著信紙的手越是顫抖。而在最後,他的顫抖忽而停止,手背上卻已是青筋暴起:「來人,將霍達喚來。」
外頭候著的小廝忙應了一聲,不多時霍達便推門而入,他本是個爽利的人,雖垂頭而立,言語恭謹,說的話卻極直白:「大爺喚我來有什麼吩咐?」
顧茂微微仰起頭,只覺得眼眶酸痛難忍。好半晌過去,他覺得眼中酸澀消去了大半,才是重頭垂下頭,道:「父親的事情,如今有一條線索,你速去細查。」說罷,他便將那信箋遞了過去。
霍達接過那信箋,重頭到尾細看一回,立時變了神色,忙問道:「大爺,這信是誰送來的?可是與那蘇州蘇氏有些干係?若是他們家,再信不得的!當初若不是他們求到跟前,老爺思量著親故情分,也不會攪合到那一件事裡去!」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修改一下字句,咳咳,下面兩更是防盜版本。從今天開始,每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