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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 見風刀晴雯始生寒 文 / 六月澤芝

    「這話又是從哪兒說起的?」寶玉聽得這話,又覺詫異,又覺可笑,便道:「自來清白女孩兒,都是花朵兒一般的,原就出自天然。那花兒匠養的,未必前頭不是深山之中所得。不過兩句話,你倒是較真起來。」

    「如何能不較真,這好好兒,平白被看低了一頭,豈有不惱的?」史湘雲嘴角噙笑,眼角卻往黛玉處一掃,便又垂下頭把玩著杯盞,慢慢道:「二哥哥與旁人不同,總愛人惱了你,你在過去貼服。說不得我也惱一惱才好呢。」

    黛玉聽得這話,也只在一邊淡淡笑著,也不理會,依舊與探春說著話,又兼及迎春、惜春:「這幾日我病了,又暑熱,幾日沒得見的。說來前頭聽說三妹妹又得了些新鮮玩意兒,也沒能過去瞧一瞧,好再搶兩個來——前頭那整根柱子挖的香盒兒,就極好。」

    「林姐姐不知道,你縱然過去了,只怕也沒趣兒。」探春聽得這話,卻指著寶玉一笑:「原是我托二哥哥再買些好的。誰知他照舊是還是那幾樣,不過是小籃子、香盒兒、風爐兒這些,倒□□買了三四個。林姐姐若是想要,只管打發人過去,我與你送一套兒。」

    「林妹妹也喜歡這些?」寶玉聽到這話,也是湊過來,又笑著對探春道:「是你要我揀那樸而不俗,直而不拙的,街面上只得這些個還算好的,我也沒法子。過些日子,街上熱鬧起來,到時候再與你們挑揀一些來,也是使得的。」

    寶釵在一旁瞧著,唇角微微帶笑,一雙眼卻是倏爾落在黛玉身上,倏爾落在湘雲面上,停了半晌,她就自收回目光,也是笑著道:「那寶兄弟可得多尋幾套來,總要不偏不倚,都得了一份兒才好。」

    「原是說笑玩鬧罷了,誰還真個為了這一點東西就惱了不成?」若是湘雲,黛玉也就當這話沒聽過耳,自來都是父母雙亡,又自幼相識的,總存了一份同類之感。但對寶釵,她自不客氣,反倒冷笑一聲,道:「這話說的,我竟不敢再提這事了。說不得又要得個愛掐尖要強的話。」

    湘雲卻不知寶釵的機鋒,又有一股憨直俠氣,且心內存了一件事,忍不住又插了一句話:「林姐姐想得也不少呢。」

    對此,黛玉只是一笑,並不多話。邊上的春纖卻是聽得心裡生厭,因笑著添了一句話:「史姑娘不知道,我們姑娘若不多想,豈不是白擔了名兒?倒不如名至實歸來的妥當。」

    「又多說話,還不下去。」黛玉不等旁人反應,先喝止了春纖,才又與眾人道:「沒的有的說了這麼一通,倒是覺得有些熱。我先去散一散。」說罷,她便要起身。湘雲原要發作,見著她這樣,倒有些訕訕起來,動了動嘴,到底沒有說話。寶釵便笑著道:「沒了你,我們也沒意思,竟還是散了吧。」

    說罷,彼此竟就散了。

    唯有寶玉眼見著黛玉起身,正巴巴地想要跟過去,卻被湘雲拉住,又道:「二哥哥,好不容易我來了,你也理一理我。」寶玉才站住腳,因笑著道:「你過來總要住些時日的,我們盡能一道兒說,一道兒頑的。我如何不理你了?」

    話雖如此,他的目光猶自往黛玉離去的地方投去一瞥。

    湘雲看在眼底,心中又有幾分著惱,暗想:二哥哥雖好,只他總念著林姐姐,終究沒有意思。現在自是沒什麼,可日後還是這樣,又算什麼呢?想到這裡,她便有些羞惱,冷笑道:「我看看二哥哥這一副心神都放在那邊兒了。哪裡還顧得上我!」說罷,她也是惱得轉身就走,再不顧旁的。

    寶玉有心過去勸慰,偏又有一個寶釵在旁笑了一聲,他轉過頭一看,卻見著她正拿團扇遮住嘴,那一隻晶瑩豐潤的臂膀彷彿能放出微光,偏上頭又籠著一串紅麝串,白玉紅朱,越發顯出一段鮮艷嫵媚來,他不由一時看呆了。

    「寶兄弟好生著忙,我先回去了。」寶釵見著如此,一雙水杏眼越發蕩漾出笑意來,只放下團扇,身形款款從他身邊掠過,只有些許香風猶自飄散在空氣之中。

    寶玉呆立了半晌,方回過神來,轉頭看著眾人皆散了,又覺得沒趣兒,一路無精打采而去。不想,如今正是盛夏,早飯過後,各處都是極安靜。他每到一處,一處鴉雀無聲,竟至王夫人上房處,而後又鬧出幾段公案,暫且不提。只他屋子裡,晴雯正是做著針線,又聽得邊上的麝月與她嘰咕:「你總是這樣,怕也不好。原不是這樣的性情,如今倒好似換了一個人。」

    「我若想長長久久,平平安安,這般才是正經的道理。」晴雯素知麝月,雖也是襲人教出來的,性情卻還是極好的,倒也願意與她說幾句真心話:「我從沒那等心,何必過去掐尖兒?正正經經在這裡過兩年安生日子,以後出去了,也是個想頭。沒得爭強好勝,等得回頭想起來,都是一股子糟心,又是何必。」

    「屋子裡便只你生得最好,便你沒心,怕也沒得安生。」麝月瞧著左右無人,便湊到晴雯耳邊道:「若真沒那樣的心,早些出去才是正經。」

    「我也得為日後打算,總要在這裡熬兩年,也存些東西才好。」晴雯這麼說了一句,看著麝月半晌,才是放下針線,拉住她的手,歎息道:「你是個好的。依著我說,竟也是早些打算起來才是正經。二爺瞧著對我們好,且不說是不是一時的,終究還是太太做主,襲人倒是入了太太眼的。偏她也是個傻的,一心盼著寶姑娘。還真當那是個好的不成?」

    「你又渾說,寶姑娘量寬宏,自來好脾性,如何不好?」麝月聽得這一句,倒是笑了,因道:「雖說林姑娘待你好,只一樣歸一樣。若從中說起來,林姑娘總不如寶姑娘性子好的。」

    「你知道什麼!」晴雯冷笑一聲,問道:「都說寶姑娘好,可她待鶯兒如何?鶯兒對她如何?不過是做主僕罷了。春纖並紫鵑便敢駁林姑娘,林姑娘從未置氣過,還是一個模樣兒。鶯兒能這麼對寶姑娘?再說,林姑娘素來重情,

    ,外頭雖厲害,心卻是好的,也不十分計較。寶姑娘卻不同,雖外頭溫柔,內裡卻是厲害,你也聽聽,外頭可有說她半句不好的?就是這樣□□說得好的,內裡才是精明呢。旁的不說,我們屋子裡不就有這麼一個!」

    麝月忙攔住她的話頭,嗔道:「越發什麼車轱轆話都出來的。」兩人正自說著,外頭忽而暗了下來。麝月便推開窗戶,往外頭一看,登時一陣涼風襲來,就見著唰唰落了一陣雨來。

    「這一陣雨倒是涼快。」麝月才說了一句話,便見著襲人與寶官、玉官等出了屋子,正往外頭瞧著。回頭襲人見著了她,便招手笑著道:「你快出來,還有晴雯,都一道兒過來,正說要頑呢。」

    麝月想了想,便強拉著晴雯出來:「總在屋子裡做這做那的,骨頭都得酸了,今兒既有巧宗兒,也是趁興好生頑一頑。」由此,她們倒都湊到一處,把那溝堵了,院門一關,水積在院內,把些綠頭鴨,花鸂鶒,彩鴛鴦,捉的捉,趕的趕,都是縫了翅膀,放到水裡頑耍。

    那鳥禽撲騰不得,不免慌張亂叫,及等後頭倒也漸漸安生,卻是游來游去,不時撲騰。襲人等瞧著也是有趣,都在遊廊上嘻笑。晴雯瞧了一陣子,心裡卻覺得酸酸的,也沒意思,呆了一陣子,正要回去,忽而聽到一陣拍門聲,她便皺眉道:「這個時候,誰個過來?」

    襲人正笑著,因道:「可不是,這會兒叫門,也沒人開去。」外頭便傳來一聲是我,那聲兒隔著雨幕,竟有些影影綽綽,聽不分明了。麝月卻是一怔,道:「是寶姑娘的聲音。」晴雯先頭才說了一陣寶釵,又聽得是她,心裡便有幾分不喜,因道:「寶姑娘這會兒過來做什麼?」

    誰知聽得是寶釵,襲人便斂了幾分笑意,先道:「讓我隔著門縫兒瞧瞧,可開就看,要不可開,就叫她淋著回去。」說著,她就順著遊廊走到門前,往外一瞧,只見寶玉淋得落水雞一樣。襲人一驚,又覺好笑,又是著忙,忙開了門,笑得彎著腰拍手道:「這麼大雨地裡跑什麼?沒得濕了一身,我們又哪裡知道二爺竟就回來了。」

    誰知寶玉正一肚子惱火,滿心想要把這開門的踢兩腳,及等開了門,也並不仔細看是誰,只當是些小丫頭們,便抬腿踢在肋上。襲人不曾防著,當下哎呦一聲。寶玉還要罵:「下流東西!」麝月卻是因著前頭晴雯的話,有心過來看一看,見著這模樣兒不對,忙幾步上來攔下話頭:「二爺這是怎麼了?」

    寶玉一低頭,一是瞧見襲人,又見她哭了,方知道踢錯了,忙笑著道:「哎呦,是你來了!踢在哪裡了?」襲人從來不曾受過一句大話,今日忽被寶玉生氣踢了一下,又是當著許多人,不免又羞又氣又疼,一時只覺得無處容身。待要說話,又想著寶玉未必安心踢她的,方忍著道:「沒有踢著,還不換衣裳去。」寶玉方進屋子,襲人等也隨著過去。

    唯有一個晴雯在旁冷眼瞧了一回,見著眾人都隨著往屋子裡去,她嗤笑一聲,忽而轉身看向院門,竟是怔怔地落了幾滴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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