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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垂危時周全身後事 文 / 六月澤芝

    聞說此話,黛玉只覺得眼前一黑,竟有些聽不分明週遭聲音。片刻後她又立時回過神來,正猛然站起身來,卻是一個踉蹌,差點兒就是跌倒在地。好在她的身側尚有紫鵑並春纖兩個候著的,見此等形狀忙都伸手攙扶,將將扶住了她,紫鵑猶自變了面色,那邊兒春纖見著黛玉面色慘白,雙目失神,心中一驚,也來不及再想旁話,忙就開口道:「姑娘,姑娘,老爺還在那裡病著呢。」

    只這一句話,便猶如一道雷霆落下,登時讓黛玉渾身一震,連蒼白的面色都是微微泛起一抹青灰。她忙猛地撐住身體,雖渾身有些顫抖,一雙眼睛卻是透出光亮來,只盯著那邊站著的管家一眼,立時將目光換到門口,口中低低地迸出一個字來:「走!」

    紫鵑見著如此,忙從一側取了披風與黛玉披上,方與春纖一左一右攙扶著黛玉往屋外行去。

    黛玉本自嬌弱,雖有心急行,到底這會兒受驚不小,只略略推拒了一下,也就顧不得這些,只強自抬腳往門外而去。春纖見著她這麼一個模樣,心下一想,便問管家:「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是請了大夫?老爺可說了什麼不曾?」

    那管家見著黛玉如此,也是戰戰兢兢地陪在一側,聽得春纖這急匆匆的三句話,再見著黛玉亦是轉頭看來,心下一想,立時回道:「老爺現今還有幾分清醒,只是高熱不止,便要小人喚姑娘過去。至於大夫,已是遣人去請了,姑娘莫要擔心。」

    聽得說如海尚未昏迷,黛玉面色便略略好了一點,竟生就幾分氣力,便推開春纖並紫鵑兩個的攙扶,自己提著裙角,忙就是往如海的臥房奔去。春纖、紫鵑並管家見著如此,也是吃了一驚,忙也跟著趕著過去,口中還道:「姑娘仔細腳下!」等話。

    然則,此番黛玉卻有如神助,雖是素來嬌弱的,這一路卻奔走得極快,及等到了臥房,奔入內裡,春纖他們尚且在後。

    「爹爹!」

    口中喚了一聲,黛玉瞧著正躺在床榻之上,滿面潮紅,雙唇泛白的如海正自側過臉看來,當即腳下一停,猶如釘在當地了一般,竟不能上前,雙淚簌簌,猶如斷了線的珍珠滾將下來,口中卻再說不得旁話。

    如海見著女兒黛玉來了,強自撐起身體,口中喚道:「玉兒來了。」雖是高熱之中,他的神態卻十分自若,彷彿自個兒卻在月色之下,泛舟河上,竟透出一派舒展來。

    這一句話落入黛玉耳中,卻是心酸不已——先前她回到家中,爹爹亦是如此說的。想到這裡,黛玉腳下微動,踉蹌著撲到床榻前,低聲道:「爹爹,玉兒在這裡呢,再也不會離開您,您也不要拋下我獨個兒!」說到這裡,她心下悲痛,卻不得不忍著不再落淚,忍不住抽噎了一聲。

    春纖站在邊上,瞧著這般場景,心內也是酸楚不已,因又想到原著,不免暗暗存了一點僥倖:按說如海病故,卻並非今朝,又有黛玉在側,休說時時照料,盡心孝敬,總也減了他幾分思念,且應是更好一些才是。哪怕今番生了變故,竟是操勞一回,想來也不該因此病故的。

    有了這樣的想法,春纖方覺得心中略略鬆了一口氣,正要勸說一二句,外頭便有回報,說著幾位大夫已是到了。紫鵑聽得這話,忙上前來攙扶黛玉,春纖便也放下心中思量,亦是伸出手來,且隨著到了屏風之後。

    管家便令請大夫入內。

    那幾位大夫早間便是與如海診治過的,自是曉得內裡情況,早就於心中有了幾分思量,再見著如海形容,不免暗暗一歎,因又想著今番揚州得以安然,也是這位大人的功勞,他們卻也有盡心竭力之意。因這般一一診脈,而後他們相互對視一眼,又在旁商量了半日,內裡才有一個老大夫與如海道:「大人,您若是安生靜養,總還有一二年的歲數。然則現今勞心費力過甚,又是高熱,只怕卻是不大好了。」

    這最後半句話落下,春纖只覺得黛玉猶如一朵被風急雨打過的花兒,渾身一軟,竟就靠在她身上,只慢慢兒想下軟倒,面色如雪唇色微青,半晌說不得一個字,雙目已是失了神彩。紫鵑見著也是心驚,卻不敢高聲,只忙攙扶著黛玉,又湊到她耳邊,低低喚道:「姑娘……」

    「姑娘,您還得瞧一瞧老爺呢。」春纖心中已是驚濤駭浪,但看著黛玉如此,雖有幾分不忍,卻猶自逼著她清醒——若這時候她昏過去了,如海真個就此亡故,且不說有些事上面難以說清道明,日後越加煩擾,平添危機;就是黛玉對如海的一片孺慕之情,只怕也絕不會原諒自己竟就這麼昏了過去。

    果然,聽得這一聲,黛玉面色越加蒼白,身子卻撐住了些,比之先前那棉花一般的綿軟又是不同,只一雙水眸卻由不得落下淚來。紫鵑看著如此,雖是酸楚,倒是放心了些——這般總還活泛些。

    而另外一面,如海雖是高熱,卻還有幾分神智,聽得這話,他本也心中有數的,雖是傷感歎息,卻並無慌亂詫異,反倒平心靜氣,淡淡道:「諸位以為,我尚有幾日光景?」

    幾個大夫原都是城中屈指可數的,江南富庶之地,越加歷練出一番手段來。雖還比不得京中,卻也算一等了。聽得如海這一聲,他們雖詫異其平靜,暗暗生了感慨,面上也露出幾分慚愧,口中依舊只是低聲相答,道:「今番大人耗損不小,又發高熱。若是徐徐度之,卻有六七成能康復,且短則月餘,長則二三月,可保性命。只是一樣,之後怕是再難說清醒兩字,只能時昏時醒,一應事務俱是不能做主。」

    如海聽得這話,立時駁道:「今番民亂,尚未平復,我雖是無能,亦是不能如此。可另有他法?」

    黛玉在屏風之內,聞說這話,卻是再也忍不住,逕自抽泣了兩聲,才是又悶悶壓下,雙淚越加連綿不下。春纖與紫鵑兩個對視一眼,心下也是不忍,都是偏過頭去。尤其是春纖,想著原著紅樓夢之中,如海尚有那等壽命,

    今番她從中作法,反倒讓他早早歸去,心內也是一陣愧疚。

    那邊兒大夫聽了這話,心中越加慚愧,相互對視幾眼,方有另外一個上前來道:「另則只有一法,以針灸度之,以猛藥激之,我等斟酌而下,可保大人半月歲壽,若是得當,尚可有七八日延長。這般卻是能神智清晰,精氣振奮,與先前不同。」

    如海便點頭道:「如此便可。」

    幾位大夫聞說這話,也是感佩其能看破生死兩字,又想著原是因平復民亂之故,他們商量一番後,越加全心全力,且與如海針灸一番的,又有開下藥方的,又有叮囑飲食安眠等事的,俱是不同,卻都十分細緻。及等他們去後,如海自覺已是好了五六分,雖還有些高熱,卻是更為振奮,便令請黛玉出來。

    黛玉早已哭得雙目紅腫,待見著了如海,卻是強自壓住面上悲痛,且與如海道:「爹爹……」這一聲喚出,卻是心中千般言語,俱是無從出口了。

    如海見著她如此也是十分疼惜,又看著紫鵑並春纖在那裡站著,亦是雙目泛紅,因想著先前之事,心下斟酌再三,才與黛玉道:「玉兒,莫要擔心煩擾,為父為朝中官,必得上對得起陛下恩澤,下對得起百姓黎民。再者,便是我私心裡,也想著這短短一段時日,卻要時時見著你,知道你過得好,心中方才寬慰。若是擇了那等整日昏昏的法子,便能多活幾日又如何,卻還不如去了的好。我尚且要平復民亂,尚且要與你周全日後,自不能如此!」

    說到這裡,如海看了那管家一眼,道:「你去我書房之中,取來筆墨折子,我須得將此番事情與陛下一一道來。」那管家正應了一聲,原該離去,忽而外頭又有小廝回報,說著守備段明成求見。

    如海聞說,便令請進來,又要安慰黛玉,就見黛玉已然起身,雖是雙淚脈脈,卻帶著些黯啞,低聲道:「爹爹之心,我已盡知的,如何能違逆您的心思?」說罷,她便慢慢走向屏風,紫鵑見著如此,想著自己故去的母親,也是這般切膚之痛,由不得偏過臉去,淚流滿面。

    春纖見著這般悲慼景象,也是心中煎熬,只心下一歎,隨著一道入了屏風。不多時,那段明成已是入內拜見,因見著如海如此,他也是吃驚不已,忙一番慰問,又道大勝之事。如海聽得他這麼細細道來,心中略一籌算,便知此番民亂十有*竟是不必愁了的,當下也是鬆了一口氣,便點頭道:「今番若非守備大人,只怕揚州城已是風雨交加。大人如此功勞,某必當上書陛下,且將內裡情景一一道來。」

    段明成見著如海這般,尚記掛這些事務,心下也是生出幾分感佩,忙道:「若無大人,某便是千里馬,也是無用。」如此又是說了幾句,他因如海正是病著方而告退。

    那邊兒管家將那段明成送出,又去書房取了折子等物,送到如海榻前。黛玉在側,心內柔腸寸斷,只不能啼哭,讓父親再生擔憂,竟是越發禁不住心內悲痛。如海看著她這般,一片憐愛之情,真真是難以盡數,只伸手攬過她低聲勸慰再三,方又在她服侍之下,親自寫了折子,令管家送到衙門離去,發往京師。

    次則,如海方揮退眾人,思量一回,卻是留下了春纖,因道:「扶著你們姑娘,好生聽我說來。」

    黛玉瞧著這般情景,竟與素日不同,雖是悲痛之時,也忍不住生出幾分驚疑來。春纖卻是明白,大約因著她前番的言談,方有今日之事,否則,如海再不能留下她,而非與紫鵑一道。

    果然,如海定了定神,便開口道:「當初送你入京至舅家,一則是想著教養兩字,卻得女眷長者,方能知道中饋之事,這原是女子最為緊要之事,自不能怠慢;二來卻是因著我獨有你一個,萬貫家財,百年清譽,悉數落在你身上,我自是想著一應東西都與你方好,你外祖母又是幾番來信,我便與她暗中有了默契,定下了你與那賈寶玉的婚事。這般,林家的東西除卻一些浮財交與國庫,旁的都是你的嫁妝。」

    說罷,如海抬頭看去,見著黛玉面色微微有些蒼白,只還強作鎮定,一邊站著的春纖卻是神色不變,靜靜侍立一旁,反倒比黛玉更冷靜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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