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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001章 孤影 文 / 水痕花信

    波光渺渺,疏雨瀟瀟。靜謐清寧的雙月湖在斜風細雨中微微蕩起漣漪。

    湖面不大,湖光山色更像是一幅水墨。湖邊有一個琉璃瓦的八角亭子,取名曰觀月亭。亭邊遍植翠竹,竹影婆娑,雨水穿林打葉,聲聲靜謐,幽幽小徑直延伸到一座湮沒在竹影深處的孤獨院落。

    院子裡有一把鮮艷的紅傘,傘面上繪以嬌艷紅蓮。風輕輕地吹,鮮紅的傘隨風輕擺。孤影倚著門框,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腦中不自覺的回憶起夜孤羽死前的最後一抹微笑,那時候,也是這樣飄著濛濛細雨。

    她一襲玄衣,朱紅滾邊,衣角和袖口邊用細小的珠玉綴成蓮華模樣。母親說,她出生那日,一夜之間,瀲灩池紅蓮開遍,妖孽冶艷,所以母親總會在她的衣裳上繡上一朵紅蓮!她聽著雨聲,看著細細密密的雨絲飄飛,夜孤羽蒼白的面容從腦海中閃過,隨之而來的多年前的另一場雨——那一日天落紅雨,何其淒美?

    那一日,母親白衣染血,望著幻滅之境血紅的天空淒婉而笑,然後懷抱著年幼的孤影縱身投入黑暗深淵!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她們必死無疑,豈料傷勢沉重的母親會動用七界秘法,以命換命,保住了幻族的最後一條生命!

    孤影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日,由生入死,由幻滅墮落深淵……

    「母親,我終於殺了他!殺了他這個負心漢!可我竟沒有一絲復仇的快感!母親,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雨絲沉默,孤影輕聲喟歎。

    「孤影,有人找你!」

    溫潤的聲音隨風傳來,孤影收了思緒,一抬頭,就看見小院門口有一白衣儒士逆風而立。風雨浸濕了他一身白裳,使得他看起來有些單薄。他頭戴寒士帽,手持白羽扇,烏黑的頭髮從帽沿邊隨意垂下,一副瀟灑溫潤的模樣,他才是雙月湖淡竹塢真正的主人——邪少步天缺。

    孤影心中有些驚奇,她在凡界所識者不多,會是何人來找她呢?正疑問間,就看見一名眉目如畫的紫衣女子猛地闖入了她的視線。

    看見那女子,孤影立即轉身,同時手中也多了一面珠玉點綴的朱漆面具迅速覆在臉上,似乎極不願意她看見自己真正的模樣。因為孤影極其厭惡自己這張與那女子有三分相似的臉!

    「長姐,長姐……」看到孤影,紫衣女子就像看到了黑夜裡的最後一點光芒,她衝過雨幕來到孤影身旁,緊緊抓住孤影的衣袖。「我可算是找到你了!長姐……」

    「我不是你長姐!」孤影用力抽走被抓住的衣袖,陰冷目光猛地投向一旁免費看戲的邪少。邪少訕訕的笑了笑,兩手一攤,表示事不關己,然後吹著口哨回自己屋去了。

    紫衣女子叫道:「可是父王早就對我和王兄說了,你就是我們的長姐!長姐,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住口!我不是你們的長姐!我是人人憎怕的魔鬼,我是來自幻滅之境的妖魅,更是你們夜國的宿敵!人欲除我而後快,我亦殺人以自娛!在我殺性未啟之前,立即消失在我眼前,否則,就休怪我辣手無情!」孤影說得決絕,亦感到痛快,但藏在長袖裡的雙手卻不自覺的握緊,心中隱隱有一絲刺痛。

    紫衣女子眼淚婆娑,她渾身濕漉漉的,模樣甚是狼狽,能到達此地顯然吃了不少苦。「長姐,雖然你不願認我,但你不能不承認我們身上都流著同樣的血啊!」

    「同樣的血,哈……我早已將夜族骯髒的血液從我體內剔除!夜族的一切,都令我無比噁心!」

    紫衣女子愣了愣,顯然沒有料到孤影竟如此決絕。

    看見她難以置信的眼神,孤影又冷笑道:「怎麼,不相信嗎?」說畢,孤影探出左手緊緊一握!鮮紅的血滴滴滲出,沿著掌紋蜿蜒滴落,血液中嶄露詭異的六星紅芒,乃是純淨妖魅之象徵。

    紫衣女子十分驚駭,但她仍不放棄最後的微薄希望,「即便長姐捨棄了夜族血脈,但你仍然是我長姐,是夜國的長公主,這些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是嗎?」孤影瞳孔微張,受傷的手掌怒然探出,出其不意的鉗住紫衣女子的脖子,將她整個人都拎了起來。原本已打算放下一切,回歸平凡,原本已打算忘記過去種種,但為何總有人在她即將忘記的時候來提醒她,來揭開她的傷口,並在傷口上撒鹽巴,他們難道不知道放下恨比放下愛更來得艱難嗎?

    當雙腳離地,紫衣女子明顯呼吸困難,她緊緊抓住孤影的手,顯得十分痛苦。「姐……咳咳……」

    孤影蹙眉,眼中恨火逐漸減緩,手亦緩緩鬆開。她別過臉去,不再看紫衣女子,拂袖說道:「離開吧!不然,我會真的忍不住殺你!」

    失去孤影的鉗制,紫衣女子大口大口的呼吸,跌跌地後退幾步,撞上廊邊的欄杆。紫衣女子穩住身形,依舊心有不甘,她相信孤影不會真的動手殺她。「長姐,我知道你恨父王,但一切都已過去了不是嗎?現如今滄海無涯已經甦醒,神雀王朝大軍壓境,夜國危在旦夕,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能拯救夜國!長姐,泉聲在此懇求你,就算是為了死去的父王,懇請長姐出手相助,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求你了,我求你了……」紫衣女子抓起孤影的衣袖含淚懇求道。

    「拯救夜國?哈哈哈哈……」孤影愴然大笑起來,她離開幻滅之境來到凡界就是為覆滅夜國而來,現在反倒要她拯救了,天下間還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嗎?

    「夜泉聲,你是在說笑話嗎?或許你忘了,你的父親——上一任的夜王,就是死在我手裡,這是你親眼所見!還有你的叔叔們,太傅與太丞兩位股肱之臣,他們也都是我殺的,這些你都忘了嗎?夜國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我推波助瀾的結果,我才是這天底下最最渴望夜國滅亡的人!哈、哈哈……你真是天真得可愛,還妄想我會出手救夜國!哈哈、哈哈哈……」笑聲何其蒼涼,不知為何,孤影的鼻尖竟有一絲酸澀,眼眶裡竟然燙燙的,似有兩行熱流落下,只是這一切都被鮮艷的面具隔絕,有誰能看見她心中傷痛?

    她只是月光下一抹孤獨的影子,從一開始,她就注定孤單,漂泊流浪,孤苦無依,因為整個幻族就剩下她一個人了!而造成她一世孤獨的罪魁禍首居然就是她的親生父親!所以她殺了他,殺死了她的父親——夜孤羽。

    「父王……」泉聲含淚念道,無力的扶著欄杆,「不,不是你說的那樣,父王是為了保護夜國,為成全長姐才主動就死的。長姐的最後的殺招不也沒有用盡全力嗎?」

    面對泉聲的質疑,孤影不予否認。當時不知為何,她的心忽然就軟了下來,忽然不想殺死夜孤羽了,但最終,夜孤羽還是死了,死在黃泉劍下!她留手了,可他卻直愣愣的撲向她手中的劍!血濺三尺,如花綻放。

    「可他還是死了不是嗎?」孤影聲音冷冽,極力掩飾此刻的情緒。

    氣氛陷入死寂,冰冷的雨飄進屋簷,落在泉聲清秀的臉頰上,臉上淚痕斑斑。她深深地吸一口氣,努力放下內心深處累積的怨恨,是夜國虧欠孤影的,所以她不該恨孤影。「父王之死我不怪長姐,終究是夜國虧欠長姐的,如果長姐心中還有恨意,那泉聲願死在長姐劍下,只要長姐肯出手救援!」說畢,泉聲突然跪了下來,手中亦多了一副雙劍,雙手奉於孤影面前。

    孤影顯然被泉聲的這一舉動嚇了一跳。泉聲的這一跪,似觸動了孤影心中最柔軟的地方。孤影心有所動,但表面上仍然冰冷如鐵:「你回去吧,這樣還能與你的兄長、你的族人死在一起,在我這裡,對你無任何益處。」

    「長姐……」

    「聽不懂人話嗎?離開!」孤影慍怒道,袖袍微動,掀起一股凌厲勁力,直將泉聲從回簷廊攆出大門,緊接著是彭的一聲,院門緊閉。

    「長姐,長姐……」泉聲拍著門殷殷哭喊著。

    「滾!」孤影怒吼,眼角的淚無聲滑落。

    「長姐你真的要見死不救?」

    「再不離開,你連替你的族人收屍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是長姐……」

    「你若要我出山助神雀王朝一臂之力,讓夜國毀滅得更快一些,我不介意你在此哭鬧懇求!」

    孤影的這句話很明顯具有相當強悍的震懾力,使得泉聲再不敢叩門求助。

    天色漸晚,風雨漸近停歇,門外寂靜如冰。

    孤影倚著綠窗,望著院外婆娑如夢的竹濤,和竹影下蜿蜒曲折的小路,這一望便是從黃昏到深夜。

    「別再看了,人早走了!」

    溫潤的聲音傳入耳畔,孤影慢慢轉過頭來,看見屋門口一盞朦朧燈光,映著一身素白的邪少,然後,又回過頭去,繼續望著窗外無邊夜色。

    邪少走進屋子,將燈放到窗邊的方桌上,走到孤影身邊,順著她的目光向外望去,說道:「不管去與不去,都不要留下遺憾。實在不行還有我,我可以幫你!」

    孤影偏過頭看著邪少的眼,看似絕決的說道:「夜國之事與我無關。」

    邪少挑眉輕笑道:「這樣最好,要知道神雀之主實力莫測,不是你一人之力能與之抗衡的。且滄海無涯的功法屬暗系,武功術法皆屬上乘,不管是暗殺、偷襲、還是用毒,成功率都不足兩成,唯一的方法就是等,等對手發招與收招之際的瞬息……」

    孤影突然跳下窗戶坐到桌邊,顯得有些不耐煩,道:「我說了,夜國之事與我無關,你分析這些對我毫無用處!」

    「隨便說說而已,我又沒說你要去!」說著,邪少也要坐到方桌的另一邊,卻被孤影一腳踢走了凳子,讓他坐了個空。

    「喂,你就是這樣對待好朋友的嗎?實在太過分了!」邪少還保持著準備就座的馬步姿勢,孤影卻微笑著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好友還是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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