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擦槍走火 文 / 心裳
本文《擦槍走火》獨家發表。
一起到老,原來那麼奢侈。
楔子
有人說:痛是軟弱離開身體的感覺。
會痛,就意味著還不夠強大。
叢林。
高溫,野獸,陷阱,身後敵人的追殺,耳邊呼嘯而過的子彈以及轟鳴的炮火。
顧落被這男人帶著在這沒有邊際的叢林裡跑了四天多,被爆炸的破片傷到了臉頰,被飛速子彈擦過了手臂,被鋒利的野草割破了腿掠奪主角光環。
但,從未想過回頭。
敵人火力越發猛烈。
倒下一組人,馬上會有下一組人持槍湧上來,人海戰術把他們的體能逼到極限。似乎索爾全部兵力傾巢而出只為要她的人,和她身邊這個男人的命。
對方有充足的彈藥補給,而他們沒有。
這裡,是索爾的主戰場。
男人以身護住她,邊後退邊猛力回擊。子彈即將打空的剎那,左手掏出新彈匣敲開卡榫,迅速頂下空彈匣順勢裝入繼續射擊,動作流暢完美,整個過程僅在一秒內完成,完整保持密集火力,打得對方抬不起頭來。
艾斯終於帶了人前來支援,他們得以喘そ息,但這只是暫時。
男人扔掉已經打空的ak,拉著她躲到一塊巨石後尋找掩護,趁機休整。
「boss,接著。」艾斯叫了顧落一聲,丟了支m16步槍給她,然後才注意到她的樣子,擰起眉狠狠吃了一驚。
顧落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無數,衣服破爛不堪,左手背甚至還有個恐怖的血窟窿,乾涸的血漬和新鮮的血幾乎覆蓋了她身上所有的皮膚,臉上沾著的污跡看不出原本的膚色,明亮的只有那雙眼睛。
艾斯跟在她身邊六年,見過她受傷,卻從沒見過她傷得如此觸目驚心,脫了外衣給她穿上,卻發現她連大腿上都是深淺不一的鞭痕,眼裡頓時冒了火,陰狠至極。「索爾還真下得去手!」
「不礙事,至少你還能見到活著的我而不是一具屍體。」顧落說得輕描淡寫,彷彿這些傷對她來說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她跪坐在地上用腿夾著槍單手熟練的上彈匣,忽然被男人的大手掐著下巴抬起來,粗魯的把一小截軟管塞到她嘴裡,緊接著一股清冽的水流入她口中。
顧落仰著頭,任由施夜朝以這樣的方式給她餵水。睜開眼,發現他正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目光意味不明。
「怎麼?」顧落挑眉詢問,眼底看不出有半點恐懼、倉惶,讓人根本想不到她曾與索爾手下的傭兵交戰過。
施夜朝擰上水袋的蓋子,抬手摩挲著她混合著泥污血跡和汗水的臉蛋。「這幾天我在想,顧尹怎麼捨得把你訓練成了這樣一個人。」
眼前這個女人,施夜朝一直知道她是不一樣的,卻到今時今日才明白她的「不同」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顧落動了下嘴角,唇邊那抹弧度看不出是笑還是嘲弄。
艾斯隨身的急救包只夠給顧落的傷做最簡單的處理,忍不住偏頭去質問施夜朝。「別告訴我,你還讓那混蛋的腦袋好好留在他脖子上!」
施夜朝沒應聲,眼皮都沒動一下,可眉宇間一直未曾消散的暴戾越發凝重。他沒說,但他的心思,顧落早有感知,心中隱隱的不安著,向艾斯甩過一記眼神。「地圖!」
那是警告,艾斯立即會意,閉口不言掏出地圖在地上攤開。他動作素來野蠻,消毒藥水直接倒在她手背沖洗,傷處頓時發出滋滋聲甚至冒了股淡淡的白煙。
顧落咬牙,哼都沒哼一聲,額上卻滿是汗水,右手指尖跟隨視線在地圖上迅速搜索出路,腦中計劃著逃生路線。「東邊不能走,西邊是峭壁,北面是瓦納錫河。」她頓了頓,「南邊,怒峰山原始森林。」
怒峰山原始森林臭名昭著,當地人給它起了別名:不歸林。只因森林裡遍佈分泌著劇毒汁液的植物和蛇蟲,甚至連水源都是含有劇毒的,進入到那裡的人和動物根本無法生存重生之八歲小地主全文閱讀。
她蹙眉思索,猜測著:「索爾是在逼我們進入這片死林,必須得換一條路走。」
施夜朝冷眼觀察這女人的一舉一動,忽的上身傾向她,單臂撐在她身後石壁,精銳的眸光直視她的眼,低緩的開口,帶了幾分危險的訊號。
「原來以前的種種都是跟我偽裝的?你隱藏得可真夠深的……落落。」
這個稱呼,只有在他們最親密的時刻才能從他口中聽見,此刻他牙縫中擠出的這兩個字充滿了諷刺。顧落迎著他審視探究的視線,用槍管頂著他的胸膛,隔開兩人過分貼近的距離。「別說得這麼見外,我的『深淺』你可一直都是最清楚的人。」
艾斯手上動作沒停,只給了施夜朝一個「哥們,真羨慕你」的表情。
這世上會這樣和他說話的女人,怕是只有顧落一個了。施夜朝冷著臉坐回去,手指在地圖上戳了戳。「向北,走瓦納錫河。」
「不行,索爾肯定早在那裡佈防。」顧落點了下怒峰山西南部。「走這兒。」
「距離太遠了,而且怒峰山海拔高地勢複雜。」艾斯反對,「你的情況這條路根本不行,瓦納錫河適合你,過來之前我已帶人把索爾駐守在那裡的人解決了並且切斷了他們的聯繫,短時間內只有這條路是安全的。」
顧落何其精明,似乎察覺出什麼倏地抬頭看他,艾斯面上無異,私下卻心虛不已。
外面戰火不斷,屬下通過無線電報告,索爾又有一支小隊打上來,他們撐不住太久。
艾斯的命令還沒出口,耳機裡便傳來屬下嘶聲怒吼:「r——p——g——」
顧落心下一驚,下一刻就被施夜朝反應極快的扯到懷裡,翻身壓倒在地死死的護住,緊接著轟炸聲接二連三響起,彷彿就爆炸在他們身邊。支離破碎的枝幹和碎石塊四處崩落,被炸飛的泥土和灌木鋪天蓋地的砸了下來。
半晌後,艾斯從壓在身上的亂枝和碎土中爬出,甩甩滿頭滿臉的灰土出聲咒罵:「rpg?媽的!索爾真是要趕盡殺絕!」
視野之內,火光沖天,四輛軍用悍馬只剩一輛還能動,其餘全部因破損嚴重幾乎成了一堆廢鐵。
情勢危急,他們不能再浪費任何一分鐘,施夜朝和艾斯默默交換了個眼神,把一支手槍和一把軍刀別在她腰間。
顧落眉心一跳,視線在這兩個男人身上迅速轉了一圈,瞬間確定自己的猜測。「想都別想丟下我!」
「boss,我們是去找索爾給你報仇的。」艾斯一邊火力回擊一邊掰著明晃晃的謊話。
索爾如此攻勢擺明了要置他們於死地,若非要正面交戰雙方兵力懸殊,是何結果她根本不敢想像。
「少廢話,我什麼時候在你之前先撤退過!」顧落喉嚨發脹,深吸一口氣,此刻完全沒有勇氣去看施夜朝的眼睛,就怕從他眼裡看到和艾斯心照不宣的東西,端槍抵肩,輕移槍口,從瞄準鏡內瞄準幾百米外某處草叢中露出的一小塊頭盔,面上殺意盡顯,氣息輕緩呼出的同時,食指輕叩扳機。
對方只比她慢了那不足一秒的時間,便已被一槍斃命。
射擊帶來的後座力把她全身傷處的痛感似乎瞬間放大了百倍,連帶著意識都跟著劇烈的震動恍惚,汗水從額間滑落,流淌過眼皮,浸入眼裡。
施夜朝怎會任由她逃避,一把將她拉了回來。「等下我和艾斯帶人引開火力,你開車一直向北,到達瓦納錫河就在那裡把車扔了,沿著岸邊向下遊走,四公里後會看到一隻船,船底有個密封的包,裡面有武器、急救物品、食物和水,還有地圖,按照上面標注的路線離開這異世妖兵全文閱讀。」
顧落一怔,不敢置信。「你們早就計劃好了?」
「你在只會拖累我們。」
這男人一向霸道,這種情況下仍對她用命令式的口吻,偏偏顧落從不怕他,教她如何聽從?
戰火四起時,兩人用沉默彼此僵持著。
顧落一直沒有聲音,施夜朝單手扣住她的頸子強迫她抬頭看著自己:「聽到我的話了嗎?」
她嘴唇抿得僵直,眸底滲著巨大的憤怒,把他的名字生生在齒間磨碎。「施、夜、朝。」
「……」
「你把我救出來,就是為了讓我這樣離開你?」
無聲。
默認。
顧落的心沉到谷底。
……
施夜朝寡淡著表情,波瀾不驚,只是略略一頓就放開了手,拉了下槍機:「徐璈被顧尹牽制著不能來,下面的路你要自己走。我會掩護你,一直向北——不要回頭。」
顧落瞬間怒不可遏,揪住他衣領。「別把我當傻子,我不怕死,不然不會讓自己一身傷的等你來!」
施夜朝注視她片刻,琥珀色的瞳仁染了殺戮的顏色比平常更加惑人,卻也更加冷漠。「我知道你不怕死,是我不想讓你死。」
他指腹拭掉她眼角的濕潤,沉沉的、殘忍的開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顧落,有件事恐怕我要說明一下,我來救你並不是因為你以為的那個原因,只不過是索爾搶了我的東西,我必須奪回來。」
施夜朝撥開她的手,凜冽的眸光像利刃,直擊顧落眉心要害。「你認為以你我之間的這種關係,可能存在類似感情的東西嗎?」
……
明明轟鳴聲那麼震耳欲聾,顧落仍聽清了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失血過多終於讓她開始感覺到發冷和陣陣眩暈,手指忽然沒了抓住他的力氣。
鬆開,輕聲呵笑。「說的好。」
「我喜歡你的聰明。」
施夜朝毫不留戀的轉頭,聽顧落極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很榮幸。」
施夜朝垂眸,復又抬眼以眼神示意艾斯。
若是換一個場合,以艾斯的脾氣定要一拳向施夜朝身上招呼過去,可如今他們有一個相同的目的——讓她活著。
他咬咬牙,對著無線電和兄弟們吼了一聲:「掩護!」
然後趁著屬下火力掩護的空當扯了顧落強行押到悍馬跟前,雙手捧起她的臉,表情少有的凝重。「聽我說,我知道我們這樣計劃你會生氣。」
顧落頭被他控著,雙眼卻一直倔強的盯著那邊的施夜朝,目光恨恨,蒙著一層灰敗。
艾斯微不可聞的一歎,兀自說著:「你走了,我們不一定會死,可是你在,我們一定活不成,索爾不會放過我們。boss,你得活著,和徐璈來救我們回去。」他收斂了以往的玩世不恭,「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你手裡掌握著我們的生死,懂我的意思嗎?你必須走悍婦,本王餓了!全文閱讀。」
這番話說到最後,艾斯幾乎在她眼裡看到了被稱作眼淚的東西,認識她這麼多年,從沒見過她哭。
就如施夜朝所言,她確實是個聰明人,亦不是衝動的人,利弊權衡形勢分析她從來最懂。
顧落閉了閉眼,用極大的自制力才沒讓淚水掉下來,手覆蓋在眼前,漸漸鬆開死死咬住的嘴唇,幾度哽咽才發得出聲音。「什麼時候輪到你向我下命令了?在我回來之前給我撐著,不要隨便死。」
艾斯一笑,「是,長官!」
很多時候,顧落都在想為什麼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可以在關鍵時刻由著自己的愛恨選擇要走的路,而不是必須放下愛恨去走她只能走的路。
她開著悍馬離開之前最後看見的,是施夜朝要她一路向北的手語,以及他那張冷靜到殘酷的臉和久久望著她的深沉的眼。
腳下油門踩到死,盡最快的可能遠離他們,遠離他。
艾斯折回施夜朝身邊,直到看不見車的影子,渾身那股子嗜血的狠勁才解禁。「真他媽想把這梭子彈打在你身上!讓我說的那些話等於在拿刀子割她的心!」
可他又不得不承認,施夜朝把顧落的弱點拿捏的太準,一擊致命,絕不拖泥帶水,借助他之口,直接替她做了選擇,完全不給她說不的機會。
顧落隱忍的模樣一直在艾斯眼前晃,搞得他心中一陣陣的憋悶,不禁偏頭看向身邊這個男人。
「我不信你對她一點感情都沒有。」
施夜朝架著一挺輕機槍,手指按住扳機不放,機槍口火舌怒噴,掩飾著他眸底深處某種情緒,只淡淡回了他簡短的五個字:
「這些,不重要。」
艾斯啞然,瞬間說不出話來。
那些顧落認為比命還重要的東西,對施夜朝來說卻恰恰抵不過她的命。
後視鏡中的火光越來越弱,槍聲越來越遠,顧落握著方向盤的左手因為過度用力迸出更多的血來,染紅了紗布。
一路向北,不要回頭。
不要回頭。
她命令自己抑制住不該在這時有的情緒,遵照施夜朝的話駕車一路向北奔馳,在瓦納錫河棄車改為步行,並小心謹慎的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顧落找到了那隻小船,外形簡陋,卻最大限度隱藏自己不暴露目標。
小船在寬闊的瓦納錫河上極速掠過,蕩起的水紋把如明鏡一般平靜的河面撕開了一條長長的裂痕。
顧落單手控制著船舵,用腰間的軍刀劃開在船底找到的密封包裹,裡面除了有他說過的那些東西外,另外準備了乾淨的衣服,現金,包括護照等各種必要的證件。
而包裹最底層,竟還有五個分佈在不同國家的地址和五把鑰匙,若她去了這其中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會有人輕易找得到她。
霎時,顧落終於覺得自己可以放肆的哭了,可眼睛卻被這風刮得幹幹澀澀只剩下尖銳的疼痛。
她忽然明白一件事:
那句「不要回頭」,分明是施夜朝在向她告別。
——那是,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