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0111 挽髮 文 / 小宋姐
看見洛飛真探頭,一眾少女迅速收起癡迷,個個恭敬諂媚看了過來,有幾個性子活泛的還大聲打起招呼來,竟有個喊她老姑奶奶的,喊著「終於得見您老人家讓侄孫激動欲泣」之類的話,滲得她連忙縮回頭來。()
直到進了洞府,田靖遠還是看著她笑,帶著一絲調侃的意味。洛飛真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別這樣笑,破壞你永遠雲淡風輕的儒雅形象!」
田靖遠啞然失笑,隨即釋然點頭,「不錯,你懂得什麼是雲淡風輕,又知道什麼是儒雅,我也就不用擔心了。」
「擔心什麼?」
「你聽說過我雲遊在外的叔公返家,還帶了叔婆回來了吧?他們要來見見你!」
洛飛真瞪大眼睛,用力的眨了好多下,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隨即鬱悶起來,自己正在跑和不跑的緊要關頭,況且去就會面對項莫平,「不去,我又不是耍猴的,誰興致上來了、我就得顛顛的跑去給他們把紅屁股露出來!」
這個項世妹,又這麼孩子氣!幸好叔公叔婆遇上了常前輩他們聊得正歡,還不著急。田靖遠只要努力勸著,想讓洛飛真改變主意。
聽著田靖遠柔聲細語,洛飛真忽然心頭一動,他畢竟已經成年,又是煉氣期十層,經事要比自己多得多,自己幹嘛不問問他的意思?想了想,洛飛真便道,「靖遠哥,你說做人家父母的人,是不是都把子女看得比命還重?」
田靖遠聽了,卻是沉默一下。然後少見的勾唇一笑,「或許吧。」
洛飛真再問,「那子女是不是應該尊敬孝順父母、不惹父母生氣、常伴父母身邊?」
田靖遠垂下眼簾,語氣有些敷衍,「是得這樣!」
什麼態度?洛飛真想起他被女妖修迷惑的爹。看來受過傷的他並不贊同自己的話,便換了種說法,「我以前聽到過一個故事。說是幾個劫匪,其中兩個是對父子,那父親就對兒子說。『以後要是遇到扎手的點子。你就先走,不要管我,保住你的命要緊。』,那兒子覺得他要是走了就對不起親爹,你說若真到了生死關頭,兒子該不該丟下爹一個人走?」
田靖遠低頭不語,靜默起來。
洛飛真急了,踮起腳來伸手一拍他的肩膀。「靖遠哥,你說話啊!」
田靖遠抬起頭來,眼神有些奇怪的看了過來。嘴角掛上了譏諷的笑容,清楚的說道:「該走!」
這人不是心腸最軟為人最善見不得別人受苦受罪跟個菩薩一般。怎麼在這種親情倫理的事情上,卻是這樣的觀點,難道修士間真的不能講親情嗎?
洛飛真的手頓在半空,停了一會兒才收回手來,眨眨眼睛,「我以為你會說不該走。是不是修仙者遇見危險,或者見了天才地寶,就算是父母親人,就算是夫妻,也要各奔前程,各求各的緣法?」
田靖遠的聲音冷了起來,「你只是聽這個父親說了這樣的話,並沒有見到真實的情景,你怎麼知道遇上危險、如果父親抵擋不住,會不會丟下兒子只顧保他自己的命?」
他說著說著,譏諷的笑容更深,語速更快,「哼,他只說保命要緊,可沒說要拿他的命換兒子的命,希望那個兒子別誤會才好!」
洛飛真不服氣,覺得心頭剛剛升起的一絲朦朧親情搖搖欲塌,「你胡說!虎毒不食子,他們是父子,當爹的怎麼會丟下兒子呢?」
田靖遠搖頭,「你說的是隨時都會刀下亡的劫匪,他們就像逆天求道、隨時面臨隕落威脅的修士一樣,生存都艱難的很!那個父親是在向他的兒子傳授生存之道,遇上無法解決的危險,就算是親人,也少有不顧性命的。」
「你記住,是人,就會怕死!是人,就會寧願別人死,也不想自己死!哪怕死得那個人,是他的子女、父母、伴侶、師友同門!」
洛飛真腦子嗡的一下,呆呆的看著他臉上譏諷的笑容,有些反應不過來,項湛清的話是這樣理解的嗎?他的本意是說就算是親人之間也要各掃門前雪嗎?不,不會的,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脫口而出,「如果修仙者就得這般冷漠自私的話,你又何必擺出一副忠心家族的嘴臉?還說要顧念家族,你還不照樣要拋棄他們?」
田靖遠笑容一滯,轉過身去,喟然歎道:「所以我修煉春黎神訣,這功法修煉到極致,就可以大徹大悟、無悲無喜,只是我現在還做不到,看得越多,就越難做到……」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沉默起來。
話一出口洛飛真就有些後悔,聽見田靖遠這樣說,心中更不是滋味兒。
他說的也有道理,項湛清可從來沒說過要是怎麼怎麼樣、我寧願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你之類的話。但若是這麼理解項湛清的話,那自己一直渴望的親情還有什麼好羨慕的?
想著想著就有些恨田靖遠,自己剛剛升起一絲希望,卻被他把心中的柔軟擰斷,非要讓她看血淋淋的傷疤,他不應該是溫軟如玉瑩潤美好的嗎,為什麼又這麼世故這麼尖銳……這麼的冰冷無情?
誰都不說話,兩人就沉默了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田靖遠悶咳幾聲,轉過身來,見洛飛真倔強的看著石牆,兩隻小手死死的緊握成拳,粉嫩嬌艷的小臉繃得緊緊的,浸潤黑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汽,好像是在傷心。
她還小,自己就算看得再清楚,也不應該強行把這種冰冷殘酷的真相灌注到她的心中,再說她是項前輩的女兒,項前輩驚才絕艷,又肆意灑脫,想來不會像自己的……那麼無情冷酷,想來她不會有機會直面這種真相。
田靖遠就小心翼翼的道歉。看看時候不早,又拿見面禮來說事,「我那叔公叔婆可出手大方的很,就算我們成不了親,跑路的時候也要帶點東西傍身吧!」
洛飛真也不是沒經過世事。方才將項湛清的話、項湛清的人、項家、項莫平等等,都在心中過了數遍,不得不承認就算項湛清不作出危險關頭將自己棄之不顧的事情來。再留在項家,她也明擺著撈不到什麼好下場!
她是什麼人?做過乞丐、混過大宅門、又葬送過一窩山賊的阿洛啊!想通了就能放得下,她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接著田靖遠的話笑了起來。俏皮的說道:「也對!不過可說好,這見面禮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東西,你別半路上說是你家的東西再給我要回去!」
田靖遠朗聲一笑,「我是那種人嗎?」
你是什麼人我不管,見過你家兩個冤大頭混到見面禮,本姑娘就收拾包袱跑路,你愛跟誰定親就跟誰定親。愛和誰逃跑就和誰逃跑,跟我沒關係!洛飛真哈哈大笑,「我也覺得你不是那種人!」
田靖遠看著嬌笑不已的洛飛真。她光潔的額頭下,黑亮的眼珠寶石一般。光彩奪目,眉心的紅痣嬌艷欲滴,顯得她肌膚特別的雪嫩,不過只一眼,就覺得這個狡猾小氣的小姑娘竟然長大了,或許……
只是,看著洛飛真光潔的額頭,嬌艷的紅痣,田靖遠忽然想到了叔婆提過的一個傳聞,皺起眉頭來看了洛飛真幾眼,微一沉吟,道:「世妹,我叔公行五,名叫田克離,他性情冷漠了些,不過不難相處,只要你態度恭敬,不要妄行妄言就沒事。我那叔婆名諱是殷馥,她倒是心細之人,形容端莊大方,所以更喜歡端莊溫婉的姑娘……」
什麼意思?端莊溫婉,那詞兒離我可有點遠!洛飛真正要說話,田靖遠忽然笑道:「世妹,我給你換個髮型,你到時候嘴甜一點,規矩一點,讓我叔婆更喜歡你,見面禮更重些,可好?」
也不待洛飛真回答,他就走進幾步,微微俯身,伸手過來,擺弄起洛飛真的頭發來。
兩人靠得極近,只是一高一矮,洛飛真只覺得田靖遠輕輕的喘息吐在自己天靈蓋上,溫溫熱熱的,嗓子就有些發乾,臉頰也開始發燙,連耳朵都熱熱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只覺得整個石洞寂靜無比,好像能聽見她的心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越跳越快,越跳越重,石洞空曠、好像有回音越來越響:
砰!砰砰!砰砰砰!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一陣輕柔的微風拂面,有細碎髮絲掉落,就聽見田靖遠溫潤的聲音響起,「好了,你看好不好看?」
洛飛真抬頭一眼,見田靖遠一手輕繞,掌心團聚了越來越多的水汽,水汽眨眼間凝聚成一面光滑明亮的水鏡,鏡子裡一個劉海齊眉、雙鬟遮耳的端莊靜雅的少女,正兩眼朦朧的懵懂看來。
洛飛真生長於市井中,披頭散髮有過、衣不蔽體有過,最常做的是男童髮髻。成為項真,知道是眉心紅痣讓她得了如今的好日子,就總是將額頭露出來,梳最簡單的髮辮,倒也方便。可如今被田靖遠掩去了紅痣,放下了烏髮,竟然也能溫婉淑雅起來。
「是我嗎?」洛飛真伸手去碰,指尖摸到水鏡,直覺沁心的清涼,清涼從指尖延伸到心頭,鏡中少女眼中就朦朧盡去,轉為一片清明,對田靖遠歪頭一笑,「這可不是我!」
田靖遠將她伸向頭頂的雙手按了下來,笑道:「我那叔公叔婆喜歡女孩兒嬌柔些,就委屈世妹忍耐片刻,第一次見面讓他們滿意了,你才能滿意。」
洛飛真心神領會,想想等一下就有進賬,頓時覺得不過換個髮型,內瓤還是自己,便也不計較了,一挑眉,「那好吧,那靖遠哥你可要記得我受委屈了,需要法器符菉靈石丹藥來彌補,你那裡要是多得用不掉,記得送給我!」
田靖遠啞然,果然內瓤是掩蓋不住的,「放心,等我們以後分道揚鑣的時候,我把所有的儲物錦囊都給你,讓你隨便挑,成嗎?」
兩人出了洞府,同乘田靖遠的飛劍,一路說說笑笑的向著主院飛馳而去。只是他們沒有想到,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回來,而兩人再見面之時,已經物非人也非,連往事都不願意回首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