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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露風華 065番外 2 文 / 薔薇晚

    他似寢未寢,衣衫毫無聲息地鬆解,滑開胸前一片春景。

    半夢半醒之間,搖曳的燭火下,青絲流洩於跪坐微皺的鵝黃色裙擺間,復額的綹綹垂發半掩住白皙的臉龐。

    壁上投射的纖纖身影低著螓首。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安靜恬淡得近乎沒有情緒的女人。他心底有個聲音在呼喊,好像盼望有人這般喚著他盼望有這樣的一把清澈眼眸,能看到瞳仁間,屬於他的倒影……他神情複雜,聽著她說,眸光深邃癡迷,捨不得離開她。

    他的神智,有些許渙散。

    「七爺。」

    她輕輕地呼喚,嗓音不是與生俱來的嬌軟,但卻喊得人心都要化了。他的眼皮很重,多想馬上睜開眼,徹底看清她,可惜……有心無力。這種無奈的窩囊感覺,讓他在心中咒罵了一千遍一萬遍,總算才強撐起眼皮,目光盡數落在她的臉上。

    「你午膳都沒吃就在睡,看來是前幾日我受了風寒,也讓你受罪了。」她說的滿心愧疚,以手中的絲帕輕柔地為他擦拭額頭的冷汗。

    她在懷著身子的時候不小心染了風寒,卻無法對自己用藥,生怕對腹中孩子不利,但那幾個晚上,慕容燁卻是跟她相擁而睡,她半夜發熱夢囈的時候,也都是他一個人照看她一整宿,興許便是如此,她的風寒不治而愈,而他則體力受損,鮮少生病的慕容燁,在眾人眼中看來格外強大的慕容燁,這回還是病了。

    他上一回咳嗽,已經是快三年前的事了,他上上回受苦,是她剛從大漠回來為他解了體內的遺留之毒。

    「你跪在床上做什麼?躺下歇息,不……你還是去隔壁睡吧,別讓好不容易好的病情反覆。」他的嗓音沉重,帶著粗重的氣息,心裡卻依舊關懷著眼前身懷六甲的女子。他的神智,漸漸回到自己的體內,還有一個多月,她就要臨盆了。這回,他希望孩子足月而生,健健康康,也別再讓他跟上回一樣擔驚受怕。

    對,沒錯,就算是不可一世的慕容燁,也會有擔驚受怕的時候。

    他不想再忍受一回,看到她面色死白,緩緩停下腳步,然後,用強忍著的嗓音對他說,她怕是堅持不住,要早產了……

    沒有人知道,他第一回親自押著大夫接生的時候,他深藏在心的那種——懼意。

    只因為得到她如此艱辛,不讓自己一個人寂寞如此艱難,他看她在生產的時候哭喊,流的眼淚比任何一次還要多,他多想讓她別生了,沒有孩子也無妨,他依舊可以疼愛她一輩子,孩子不會是他最想要的,他最想要的……一直是她啊,只是她而已啊。他聽聞過有不少女子備受傳宗接代這一個必經過程的磨難,有人小產,有人難產,有人因此而喪生,一屍兩命——他做過更加殘酷的事,偏偏這些話,在那一剎那,成了他心中最沉重的負擔。

    他怕她……熬不過生產的劇痛和折磨,他怕她死,他怕她為了給他生下孩子而死。

    「我沒事,倒是七爺二話不說就睡了這麼久,我很擔心。」她的笑,溫和而嬌美,嗓音之中透露出滿滿的關懷和憂心忡忡,燭光在她身上勾勒出來的輪廓,跟印象中的那個少女,出乎意料的吻合。只是當時固執執拗的堅強少女,早已嫁做人婦,而嫁的人,正是他自己。

    慕容燁唇邊浮現的一抹笑意,淺淺的,卻遲遲不曾消失,他不想承認自己生了病,而且只是從她身上過到的小小風寒,這關乎男子尊嚴和驕傲,但好處是——他看到她的關切,讓神智漸漸恢復的自己,愈發肯定他已經徹底擁有她,她是他的愛妻。

    他很孤單。

    一直都很孤單。

    世人只知道傳聞中的他,心狠手辣,冷漠無情,跋扈囂張,卻不知他的心,像是一個冰湖,遲遲沒有人走近,他們只是隔了很遠的距離,淡淡看了一眼,就下了結論。

    而有一個孩子,墜入了他心中的冰湖,她的溫暖明媚,宛若陣陣春風,將冰湖的寒冰暖化,融化的春水,蕩出了一波一波的漣漪。

    那是他的真實情緒,那是他的真實**,那是他也擁有常人的喜怒哀樂。

    不說話的慕容燁,讓她看來有些清冷的感覺,像是他十來歲的時候一模一樣。他的黑眸幽深詭譎,任何人都很難看清他此刻的心思,更難以揣摩他的真實情緒。

    「七爺,你還聽得到我說話嗎?」她將身子壓得更低,知曉若是感染風寒,病的厲害的話,頭腦混沌,猶如一碗豆腐花,根本無心理會外界。她的嗓音輕柔,興許,過去給他解毒,是因為一場自以為是的交易,但如今,她當真很在意他身上的任何變化,不管慕容燁在別人眼中是多麼臭名昭彰的惡人,他依舊是最疼愛她,最喜愛她的丈夫。她要他長命百歲,要他不受病苦,她要他陪她走完一輩子,而不是撞入她毫無準備的命運之中,做一個短短數十年的無緣夫妻。

    「喝藥嗎?」她見他只是靜靜凝視著自己,黑眸之上卻蒙著一層淡淡水霧,她更覺得他今日的情緒頗為反常,心中猛地一揪,強撐著笑臉,柔聲問道。

    「不喝藥。」薄唇掀動,嗓音清清淡淡,像是天際飄著的雲,讓人捉摸不透。但總算還有回答,但這個回答,卻不是韶靈想要的。慕容燁的固執,堅若磐石,她偶爾也沒什麼辦法。

    「你陪著,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別浪費時間去熬藥。」慕容燁知曉,只要他一點頭,她決定是會親自去煎藥……這些年來,他們都格外瞭解對方。但他不要她那麼做。藥味嗆著她的話,他更於心不忍,況且他不認為,韶靈腹中的孩子,喜歡嗅聞那種難聞的藥味。

    「七爺還記得明日是什麼日子嗎?」她的笑容夾雜著些許無奈,輕輕地問,似乎並不曾生氣。

    慕容燁記得兩年前,他咳嗽的厲害,當時的韶靈,卻惡狠狠地逼問,到底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他啞然失笑,腹腔中湧出一片莫名的暖意,跟方才體內的寒涼,不太一樣。

    他只是維持著薄唇邊的笑,抽出力氣,握住她的柔荑,依舊不說話,不置可否,也不說記得,更不說不記得。

    他的若無其事,卻早已給了韶靈答案。

    「明天是七月初五。」韶靈笑著搖頭,不曾遠離病人,相反,她不再維持跪坐的姿勢,而是伸展纖細腿兒,跟他並排一起躺著,毫不客氣地跟他一道分享一條錦被。她將柔荑送到他的手掌內,看清他眼底的一絲笑意,愈發明朗,她輕聲喟歎,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和嗔怒的樣子。「是七爺的生辰,怎麼你自個兒都忘了?」

    「就算我忘了,還是有人記得。」慕容燁唇畔捲起的笑意,讓他稍稍有些蒼白的俊臉,顯得溫和不少。

    這一句,顯然是對妻子的稱讚。

    她抿唇一笑,慕容燁是在七月出生,夫妻之間雖然不必花費心思地買些昂貴的生辰禮物,但她必定記得慕容燁的生辰,雖然他的要求也不高,只是她親手煮羹湯,做一桌的家常菜,附送一大碗長壽麵,他就能滿足。

    「一轉眼,跟七爺成親都兩年半了……這幾年內,我越來越不太想到雲門是什麼地方,不太想到雲門的主上是什麼人,七爺在我眼底,就只是我的丈夫,他對我極好,對孩子也很有耐心。不管別人怎麼說,不管別人怎麼想,七爺是個好人,我很慶幸我能成為你的妻子,跟你共度一生。」韶靈垂下長睫,深深吸了一口氣,為了讓他歇息的更加舒坦,小手在錦被之下,為他鬆了外袍的腰帶,白皙的面龐上,漸漸洩露一絲無法遮擋的困惑和疲倦。「七爺在很早之前就說過,我可以對你更貪心,我想要的不是五年十年,而是更久的五十年,六十年……你難得睡得跟方才一樣那麼沉,向來只要有點動靜,你就會轉醒來,可我怎麼喚你的名字你都不願醒來看我一眼,我好怕,真的好怕。」

    「你擔心我過去殺過人,因此要遭報應?說不定何時一覺睡過去,就再也沒辦法睜開眼睛?」韶靈的前半段話,讓他心生感動,但後半段話,他又對她的恐懼和不安深感於心,感同身受,因此而更生憐惜之意。就是這樣的韶靈,不是任何一個其他女人,才值得他深愛,值得他保護。慕容燁想到此處,大手輕輕覆上她的肩頭黑髮之上,黑眸半闔著,神態依舊有些慵懶鬆散,但低啞的嗓音落在韶靈耳畔,卻字字清晰。「方纔還說我是好人,我忍心把你跟孩子留在這個世上獨活嗎?人人都說禍害遺千年,我應該也算是禍害的一種吧,會活的很久,而且,你每年煮的長壽麵,我吃的乾乾淨淨,你還胡思亂想什麼?」所以,他方才隱隱約約才看到她面無表情,安安靜靜地跪坐在他的床邊,她是在為自己……祈求上天嗎?!

    韶靈微微蹙眉,即便是他一貫的說笑口吻,還是因為他的那個「禍害」字眼,不太愉快,俏眉之間的褶皺越來越深。

    似乎察覺到他的自嘲,惹來韶靈的不快,他笑著伸手,揉開她眉心之中的褶皺,他寥寥一笑,說的輕描淡寫。「我只是說笑,用不著認真。」

    看他的黑眸之中映入自己的身影,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為他拆了黑髮之中的玉冠,他的黑髮油亮墨黑,他素來長得俊美非凡,就算是女子站在他身畔,也很有可能嫉妒他的容貌。這一頭黑髮長得比她的還好,她每每留的長一些,髮梢總會有些小小的分叉,可他的黑色長髮更像是一匹黑色綢緞,不但看來柔亮,更是摸來很是舒服。「知曉七爺過去就喜歡捉弄我,方纔還想過七爺是否是裝病嚇我,可後來瞧瞧實在不對勁。」

    慕容燁聽著她這麼說話,唇角彎了彎,露出素來迷人容易讓人鬆懈的慵懶神態。

    她的臉色,劃過一抹狡猾笑意,像是說笑,卻又像是埋怨。「果然是病了,這個時候的七爺,甚至說不過我,吵不過我,你趕緊好起來,否則,我可沒意思透了。」

    「這算是表白嗎?還是只是安慰?」他掐了掐她的腰,問的有些不懷好意,卻不曾用任何一分力道,雖然不願承認小小風寒也能讓他沒有任何抵禦能力,不如說他對於韶靈的溫柔攻勢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七爺覺得是表白,那便是表白,七爺若覺得是安慰,那便是安慰。」黑亮的眸子一轉,眼波流離,她刻意說的不溫不火,卻極為巧妙狡猾,知曉這種似是而非的答案,一定會惹火慕容燁。

    她俯下小臉,清亮的眸子跟他四目相對,紅唇幾乎要貼上他高挺的鼻尖,慕容燁的身子稍稍翻動,唇邊洩露一抹戲謔。「說的這麼好聽,存心故意的,想讓我受不了誘惑?」

    「等七爺好了再說吧。」小狐狸卻不怕死地將軟嫩紅艷的唇貼上他的薄唇,感受著他雙唇的溫度,這些話因為被氣息送到他的唇中,而變得模糊不清,破破散散。

    這算不算是激將法?!考驗他的男性自制力,只為了讓他快快病好痊癒,然後……享受他應的的福利?!

    「小小風寒能耐我何?又不是絕症——」慕容燁的邪佞囂張,再度在黑眸之中熾燃三分,他只是累得在床上躺了半天而已,竟然被韶靈看做是沒有回擊之力的病人?!他一把拉下她,哪怕生著病,他的身手依舊敏捷勝過大腹便便的產婦,俊挺身軀卻又不曾壓著她的肚皮,他瞇起黑眸,打量著她的晶瑩小臉,大大方方吻住了她,吻得她雙頰緋紅,紅唇更加紅艷欲滴,這才罷手:「居然還敢挑釁?」

    她輕笑出聲來,那雙原本就明亮璀璨的眸子,更是在他的眼底閃閃發光,猶如天際星辰,勝過明月清輝。

    「七爺的耐心越來越差了。」主動誘惑的小狐狸,竟然還明目張膽地持著笑靨,指責他的急色?!

    「不然,這麼晚……到我房裡來,做什麼呢?」慕容燁懶懶地開口,嗓兒淡然。他靠近她的耳殼,勾起笑意的唇,觸及他柔軟鬢絲時,暖暖吐息,帶著身上的些些檀香味道,幽深黑眸望進她璀璨瞠亮的眼。

    果然是老奸巨猾的狐狸,更勝一籌。明明知曉他並非善類,還要送上門來冒著被他吃干抹淨的風險,就算栽在他手裡,也只能怪自己自作自受。

    興許,不管多少年過去,她還是鬥不過慕容燁。

    但看他能有跟自己鬥嘴耍無賴的精力和心情,韶靈才稍稍放下心來,即便是讓他口頭上討點便宜,那又如何?!她只希望他能早些痊癒。

    慕容燁將目光又轉向了她的臉上,如今離臨盆之期只有一個多月,他耳提面命要她暫停百草堂的事,在雲門才歇息兩天,他卻竟然毫無徵兆地生了病。

    「我給七爺煮了藥,五月在看著,應該馬上就能喝了。七爺若怕苦的話,我還準備了牛乳糖,含著就一點也不苦了。」韶靈輕輕地說,果然又是這一招,先斬後奏。

    他這回連搖頭的意思都沒了,念在她一片好意,他唯有忍耐苦澀的藥湯。他自小就極度厭惡臭臭的藥味,連帶一干大夫全都厭惡進去,誰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娶一個女大夫?!

    但,他不太喜歡被淪落為在孩子口中的那個「怕喝藥」的懦弱爹爹。

    韶靈不會這麼做?!她一定會。她的膽子,比一般女子來的大,而且有說到做到的「壞習慣」。

    哎,算了。

    方纔那一襲好話,約莫是為了勸他醒來就喝藥的**湯吶。這些年的相處,他早已明白韶靈慣用的兩套招數,軟的不行就來硬的,硬的不來就用軟的。這兩個招數……在他身上總是很有用。

    看著慕容燁將藥湯喝下,韶靈才起身,走到床前的圓桌旁,隨即響起利落的算盤聲音,這幾年來,她手裡的算盤雖然稱不上從不離身,但每季每年,都將複雜的帳目處理得有條不紊;不但如此,因與生俱來的天分和聰慧,以及後天跟隨洛神的耳濡目染,她也經手了不少生意,如今雲門旗下的賭坊,已經開了第四家了。百草堂沒有任何盈餘,但他們兩人根本不缺銀兩,兩人各自的財富加起來,足夠子子孫孫過的生活無憂。但她依舊堅持「善舉」,這種持之以恆的心意……讓他實在無法不愛她。

    而他,雖然不見得無法應付清理賬目這種瑣事,但卻當真提不起半點興致,偶爾陪伴她一道清算,不到半日,他就意興闌珊,全然比不上她在這方面的專注。

    「要是老馬看到你如今的樣子,一定會在下面咧嘴笑的開心。否則,他肯定擔心我成為天底下最大的那個敗家子——」慕容燁毫不掩飾的說。他雖然被外人看來多多少少有些傲氣,但不至於不可一世地把自己看成完美無缺,從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開始,他就有一擲千金,只為心頭喜歡的癖好。馬伯一直負責雲門的賬目,但心裡清楚慕容燁的身份,不曾教導這位大少爺如何管理山莊瑣事,但必定擔憂過,若是讓慕容燁來當家,這些金銀會不會在一年半載之內,就徹底變成過眼雲煙?!

    韶靈手下的算盤珠子,稍稍停了停,她抬起眉眼望向他,看他弧線優美的下顎朝前方一努,唇畔有笑,但又不像笑,這個表情韶靈太認識了,她和韶光私底下說玩笑話的時候,都說那僅是慕容燁無意識地彎起嘴角,無關心情優劣,因此,他才看來總是慵懶俊美,讓人很難跟傳聞中的「雲門主上」扯上關係。

    「總不能我們兩個都不管事吧,我倒是想讓洛神來當管家和賬房先生,可惜就算雲門雇的起,洛神也不見得樂意。」韶靈撇了撇唇角,說的輕描淡寫,若是慕容山莊只是一般的大戶人家,她自然也樂得從外面請一個總管來接管她手下的事,獲得一身輕鬆,只是礙於雲門的這些不能為人知的秘密……她不覺得除了已逝的馬伯之外,還有第二人選。

    「看你算賬,怎麼覺得你樂在其中?」慕容燁側躺著,神色一柔,唇畔的那一抹笑意,多了幾分外人看不到的深意。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七爺,你已經染上風寒,就別再說的這麼風涼了。」韶靈笑著瞪視,她如此辛苦地維持雲門的運轉,換來他一句「樂在其中」,她才不甘不願。

    「靈兒,你算賬的模樣,比洛神好看多了——」始作俑者依舊不死心地奉承。

    「最好這是誇我的話,否則,待會兒我打算讓五月將藥煮的濃一倍。」垂眸撥弄算盤珠子的人,紅唇邊掛著笑意,但言語之中,卻隱藏著威脅。

    「最毒婦人心。」慕容燁輕輕斥責一句,卻聽不出任何指責的嚴厲口吻,他從來都喜歡她私底下狡黠俏皮的一面,有時候反唇相譏,也是夫妻之間的另一種樂趣。

    「有你真好……」

    這一句,低不可聞,但韶靈還是聽到了。字字清晰的,落入她的心湖,她微微一怔,慕容燁素來喜愛說笑,很多時候,他的話都藏著另一層含義,但此刻,他的言語實在太過懇切真摯,令她無法繼續清算筆下的賬目。

    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想要慕容燁死,她要他好好活著,長命百歲。就算所有人都想要他突發重病不治而亡,她也要他平安快樂,哪怕連小小風寒都不生。就算所有人都會站在他的對面,跟他敵對,她也會陪在他的身邊,同舟共濟,甘之如飴。偏偏,他也不在意任何人,只在意她一個。

    「爹爹……」一個小小腦袋,從門縫中擠進來,額頭中央有一顆細小的硃砂痣,模樣很是討喜。

    「娘…。」另一個一模一樣的小腦袋,趴在允星的肩膀上,黑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眼前的光景。

    「到爹那兒去吧。」韶靈起身,將門打開,一手牽著一個男娃,今日他們兩個都穿著小小的金色褂子,很是可愛,就連走起路來的樣子,也有九成相似。

    允星膽子大些,或許因為身為兄長的關係,性子開朗一些,他扶著床沿,果斷地爬到床上,看他動作實在笨拙,慕容燁沒忍住,看他爬到一半就把他抱起,給他脫了鞋襪和外褂,便於小鬼頭利落地鑽入溫暖被窩。

    允辰則性子要內斂許多,他趴在床沿,看著哥哥爬到一半被爹爹抱起放在床上,也學樣地伸出雙臂,等待爹爹抱他。

    「你們只能在床上玩一會兒,用了晚膳就回隔壁去睡,聽到沒?」言辭聽來嚴厲,但慕容燁的神態卻欺瞞不了人。

    「七爺這麼凶,怪不得過去允辰一看你就哭鬧。」韶靈想起過去的往事,忍俊不禁。兩年前,雖然是慕容燁看著兩個兒子的降臨,但沒過幾天,他就犯了難。好多次,慕容燁將軟綿綿的允辰抱在懷中,娃兒一點都不給爹親面子,在慕容燁懷裡嚶嚀不斷的小東西,等到韶靈手中,立刻止住哭鬧,像塊快化掉的糖飴,偎在韶靈胸口,吸吮自個兒白軟拇指,嘖嘖有聲。因此,兩個孩子,更偏愛她的人是弟弟允辰。

    「不然你希望他們跟我睡一晚,明日一起染上風寒?」慕容燁淡淡地說,低首,逗弄小娃兒的模樣,卻擁有微乎其微的淺淺溫柔,鑲嵌在向來冷漠俊美的五官間,柔化掉所有的清冷和疏離。

    她笑了笑,看著允辰躺在慕容燁的懷中,允星抱著慕容燁的腿,逕自從枕畔翻出全是插畫的小冊子,獨自看著上面的畫面,即便他們還不認字,但這上面的花花草草,還是能夠隱約看個明白。

    一個俊美無儔的成熟男人,敞開著紫色華服的衣襟,露出裡面純白的裡衣,他神態慵懶,眉宇之間洩露一絲疲倦,但還是偶爾跟兩個孩子交談,用最簡單的話語——這樣的畫面,總是讓她心頭一暖。

    韶靈算完了最後一筆賬目,五月已經在門口叩響了門,送來湯藥和晚膳。

    「允星,給爹爹把藥端過去。」韶靈一邊收拾著幾本厚重賬冊,一邊柔聲囑咐,兩歲大的孩子,雖然還很難用言語表達自己的心思,但對於大人的話,卻又聽得懂。

    「這招,可真狠吶。」慕容燁輕輕歎了口氣,看著允星這小子果然聽話地翻下床去,小手捧著溫熱的青瓷碗,走一步,晃一晃,手中的藥湯濺出一滴。

    他急忙長臂一伸,不等允星把半碗藥湯全部奉獻給地上的西域羊毛地毯,將湯碗接過,幾口就嚥下。

    允星趴在床沿上,眨巴眨巴著眼睛看,嚥了嚥口水,黑亮的眸子裡都是不解和艷羨。

    「爹爹喝的是什麼?」小不點終於忍不住這種誘惑,輕輕地問。

    「來,允星,嘗嘗看?」慕容燁笑的更是溫柔親切,見允星點了點頭,隨即將藥碗湊到允星的嘴邊,黑眸之中,一抹詭譎深遠,一閃而逝。

    允星果然張開嘴,將最後一口藥湯含在嘴裡,沒多久,果不其然,小不點被苦澀的藥湯嚇壞,皺起墨黑的眉,整張白皙小臉,幾乎都扭成一團。

    黑亮的眼眸之中,浮現一層水霧,韶靈一看不對勁,緊忙走到床旁,將允星抱起,更可惡的是,慕容燁不但連自己兒子都捉弄,此刻更是幸災樂禍地擊掌而笑。

    「七爺——」她將兒子抱在懷中,從一旁取了一塊牛乳糖,塞到允星的嘴裡,阻止下一剎那允星被苦澀的藥湯嚇哭,蹙眉,言語之中,儘是埋怨。

    「不是他自己嘴饞,想要吃的嗎?」慕容燁挑了挑斜長入鬢的眉,並不反省內疚,只是稍稍斂去俊臉上的惡劣笑意,不溫不火地說,下一刻,將藥碗送到安謐無聲的允辰嘴邊,不懷好意地問。「允辰,這可比魚湯還要好喝喔……」

    允辰性子較為內斂,他小心翼翼瞅了瞅允星那張擠在一團的皺巴巴的小臉,似乎長了個心眼,摸了摸藥碗邊緣,以指腹沾了沾一滴藥汁,塞到自己口裡去,頓時,他也再度周了眉頭,但只是嘗了一滴而已,並不曾哭出聲來。

    「你這小鬼頭,倒是蠻會察言觀色,平日裡看你一聲不吭,原來還挺有自己的心機。」慕容燁見狀,唇畔勾起愈發深沉的笑意,輕輕拍了拍允辰的小臉,把他拉到自己胸前,在他臉龐親了一口。

    允辰愣住了,不知方才自己的舉動,到底為何能夠贏得爹爹的一個親吻。

    但這種感覺……似乎還不賴,允辰緩緩咧開小嘴,露出憨傻討喜的笑容,嘴角兩個小小梨渦,更讓他看來跟女娃一般俏麗。

    「好了,七爺,你就別逗孩子了。真讓他們哭過半宿,還不是讓你也睡不著好覺?」她無奈地笑,將他手中的空碗搶過來。

    「我的兒子怎能動不動就哭?這麼沒用?」低沉的嗓音之中,傲慢和自豪,實在太過明顯。

    韶靈聞言,眼底的笑意徹底溫柔下來,不過,可惜這一番話,兩個兒子一定聽不懂。其實,她並不要他們多麼與眾不同,就像是尋常家裡的孩子一模一樣,該玩耍的時候玩耍,該天真無邪的時候天真無邪,該憨傻癡笑的時候就憨傻癡笑,該鬧的雞犬不寧的時候就鬧的雞犬不寧……

    這些,不關是否無用。

    她至少還有過九年無邪時光,知曉尋常孩子小時候喜愛的玩意兒和遊戲是什麼,她不要他們跟慕容燁一樣,從未體會過那些樂趣。

    今晚韶靈吩咐五月,讓廚子做了一大碗雞湯餛飩,親自端到慕容燁的身邊,他笑著接過來,雞湯的鮮美,光是嗅聞也嗅聞的出來,的確令人食慾大開。「風寒最容易嘴裡沒味,是七爺最喜歡的蝦仁餛飩。」

    慕容燁並不抗拒。他不管是否強大,他也還是要人關心,要人疼愛,要人寵在心裡。

    韶靈將允辰也抱下床來,展唇一笑:「別纏著爹爹了,到娘這邊來吃餛飩。」

    她餵了允星半個餛飩,隨即轉向允辰,繼而,再來允星半口雞湯,允辰半口雞湯……每回吃飯,她常常要花費許多功夫,幸好兩個孩子從來都不挑嘴,韶靈喂什麼,他們就吃什麼。

    「好吃嗎?」她垂眸一笑,眉宇之間儘是一片安詳。

    「好吃。」兩個男孩異口同聲。

    「娘,我和允辰要在這兒睡……」允星吃了幾顆餛飩,打了個飽嗝,拉了拉韶靈的衣袖,眼底儘是期待和盼望。

    「我也要跟娘睡。」允辰點點頭,含糊不清地說完這一句,神態沒多少變化,依舊張著嘴兒,猶如嗷嗷待哺的雛鳥兒,等待被餵下韶靈手邊勺子裡的剩下半顆蝦仁餛飩。

    「娘香香……」而且,抱起來軟軟。允星主動貼在韶靈的腰際,一臉笑意,眉毛彎彎,眼睛彎彎。

    「來,跟我睡。」慕容燁低哼一聲,作勢就要下床來,兩個孩子一看他的陣勢,微微撇了撇嘴兒。他們已經好多天沒跟娘親一起睡了。

    「爹爹身上也香香……」允辰壯著膽子說,他誤以為爹爹變臉和不讓他們在大床上睡的原因,是因為他們誇娘親身上香香,而沒誇爹爹,爹爹才生氣了吧。

    「我香?那就跟我睡,一個也不許偷偷鑽到你娘身邊去。」慕容燁噙著一抹複雜的笑意,說不出來為何,他竟然在年幼的允辰臉上,看到年少韶靈的樣子,他們的娘親當年,可也是個嘴巴甜甜的小傢伙,也曾說了好多好聽的話。

    「唔——」允星扁了扁嘴,那還是算了吧。

    「就知道你們沒安好心。」慕容燁輕輕嗤笑一聲,兩歲多的孩子溜鬚拍馬的本事,實在是太生嫩青澀,想騙倒他,再過了二十年看看有沒有這種可能。

    「你們該回隔壁屋子去睡了。」韶靈在兩個男孩的面頰旁各自印了一個吻,這才目送著他們乖巧地走到門口,由五月領著去了隔壁屋。畢竟,讓兩個孩子留下來,若是感染風寒,的確得不償失。他們兩個從兩個月前就開始單獨睡在旁邊的屋子,兄弟倆雖然年紀還小,但並未苦惱耍潑,她只是陪了幾天,他們就能乖乖睡去,不再讓人陪。

    「要是再生一個小丫頭,也跟他們一樣粘人,我一定悔青了腸子……」慕容燁依靠在床頭,跟她招了招手,看她關了門,緩步走向他。

    不知道誰才是始作俑者喔?她的眼神有笑,這麼問。

    他啞口無言,無言以對。的確,要不是他沒辦法忍住不碰她,沒辦法忍住體內的愛慾,沒辦法那麼不知克制的寵愛她……如今也不會有這幾個小鬼頭,干擾他原本平靜愉悅的生活。

    「你感覺好些了嗎?」韶靈坐在床沿,從一旁茶几上倒了一杯茶水,他對茶水格外挑剔,若是在外面沖泡的茶水讓他不滿意,他寧願不喝,也不會勉強自己。

    當年,她為了他這個主子沒有挑剔嫌棄她的理由,沒有將她這個白吃米糧的丫頭當成累贅,特意學了茶道,這些年的確也只為了慕容燁而做這件事。

    「發了一身汗,要舒服不少,身子也輕鬆了。」慕容燁沒看她,只是淡啜著茶。「還在怪我當年讓你學了茶道?」

    他果然還是那麼狡猾精明——即便生了病,還是如此敏銳。

    「我學了茶道,享福的人還不就是你?」皺了皺鼻子,她言有所指。

    「這倒是沒錯。」慕容燁毫不掩飾自己當初打得如意算盤,他早就覺得那個撿回來的小丫頭很有趣,恭維又圓滑,玲瓏剔透,不但關心他的喜惡,還把他愛喝的愛吃的全都看在眼底,放在心上,當她泡出第一杯讓他滿意的茶水那天開始……他就已經對她刮目相看,覺得她是一塊可以雕琢的璞玉。

    他很享受,這種……只有他可以享受的滋味,很甜。

    方才嚥下的藥味苦澀,只剩下淡淡餘味,他挽住了她的臂膀,依靠在她的肩膀上,他不厭惡這種能夠在疲憊,倦累的時候,有人被他依靠的感覺——

    不多久,她的耳畔傳來他低低沉沉的呼吸聲,他又睡著了喔?她偏過了頭,將唇貼在他薄美的唇上,臉上的柔美笑意,足夠媲美天際的太陽。

    興許他當真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小小風寒奈何不了他。

    清晨韶靈醒來的時候,已經看到慕容燁衣裝整齊,盤著黑髮,坐在她的床沿,他的俊美面龐上,沒有多少昨日的倦怠。

    「今日,不許看診,不許算賬,不許領孩子,只許陪我一個人。」慕容燁待她醒來,便霸道地丟下這一句。

    「知道了,七爺……」她笑著起身。

    今日他才是壽星,他的生辰,自然只能陪伴他一個人了。

    兩人在晌午過後,一道走出雲門,去了山澗,她已經無法騎馬奔跑,步伐也頗為沉重,慕容燁自始至終都拉著她的手,從來不曾鬆手。

    七月的午後,尤其暖熱,走了一會兒,她便手心冒汗,不得不停下來,他只是離開了一會兒,就採了一堆紅色的小果子給她。更令人無可置疑的是,他甚至把果子在山泉中洗淨之後,才遞給她。

    「會不會跟上回那種果子一樣,酸的流眼淚?」她學了乖,晶亮的眸子之中儘是不解,朝著慕容燁眨了眨眼,並不接過來,塞在嘴裡。當她是允星允辰兩個小孩子一樣捉弄喔?!她可沒這麼容易被騙。

    「多疑鬼。」慕容燁低叱一聲,俊臉上卻完全找不到任何一絲怒氣,將紅色果子剝了外面一層薄皮,果子跟荔枝差不多,白皙軟嫩,多汁多水,他送到韶靈的唇邊,方便她嗅聞到天然果子的那種香甜芬芳,待她想張口的時候,他卻手腕一轉,將蜜甜的果子塞到自己口中,不客氣地咀嚼吞嚥。

    「我混山頭的時候,你還沒生呢,你說我能吃的果子,是酸是甜?」他刻意說的傲慢,眼底卻沒有一分輕鄙不屑,神態從容地剝了另一顆紅果子,這回不再捉弄她,看她氣鼓鼓的雙頰,唇邊卻不自覺地染上好看笑容。

    她總算嘗到了這顆果子。

    沒有荔枝那麼過分的甜蜜,味道很清爽,汁水跟果肉有淡淡的甜味,她享受著這種被優待的樂趣,看著他修長的十指,給她剝開一顆又一顆的果子,送到她唇畔給她解渴。

    她被迫抬眸覷他,他面目柔情繾綣,萬縷憐愛,十指力道緩緩放鬆,怕抓疼了她,這般的凝視,她早已熟稔到不行,他總是如此望著她,好似她無比珍貴,世上再沒有其它人事物足以比擬。

    「七爺,你渴不渴?」她笑的宛若偷腥的貓兒。

    這種笑容,身為慕容燁,當然一點也不意外,更不覺陌生。

    她不知道心窩口泛開那股熱熱的東西是什麼,在外人面前,慕容燁的表情並不熱絡,連眼神都是淡淡的,其他人很難在他臉上讀不到任何外露的情緒,但在她的面前,他當真寵她上了天。

    「渴。」他丟下一個字,瞇起黑眸,打量著她,看她將柔嫩甜蜜的唇貼近他的臉,他毫不猶豫就含著了她,在她口中分享果子的天然香氣。

    他豈止是口渴?!對她的眷戀和愛意,隨著時光流逝,偏偏不曾越來越淡,相反,越來越濃烈。他放軟身子,撥開她臉龐凌亂的髮絲,滑觸著柔膩的肌膚,傾身靠近她,熱唇貼上光潔額心,灼熱的鼻息噴吐在她劉海間,搔弄兩人的皮膚上,韶靈似有所感地淺吟了聲,他扣住她的腦袋,幾乎是想吞下那麼吸引人的聲音,但他沒有,以額抵額,長指抵住她的唇,不是要阻止她再逸出淺吟,而是要亙阻他自己的衝動。

    她懷著孩子,還有一個多月就要臨盆,他自然只能隱忍,不意氣用事。

    慕容燁將她攬向他的胸膛,他貼著她,不留空隙,只要一傾身,他的唇就能觸碰到她漂亮的耳廓,他當然也不是個會委屈自己的男人,順從心底渴望,朝她耳垂發動攻擊,輕輕啃咬。

    「這個吻,算是給我的生辰賀禮?」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很有磁性,很是好聽。

    「七爺的願望這麼小?」她笑著反擊,俏皮地吐舌,她自己一定沒發現,她這種欲蓋彌彰的小手段只是更突顯出她的心虛,他一點也不介意在口頭上吃虧。

    「還有更大的願望,不過,只能晚點再跟你討要了。」他笑著吻了吻她的髮梢。

    她依靠在他的胸懷前,七月底的陽光,穿透樹林,照在他們的身上,淡淡的光暈,將兩個的神情都軟化了不少。

    風和日麗。

    萬事順遂。

    她當真想不到還有不滿的任何理由。

    這般想著,她在他的懷中,甜甜睡去。不只是方纔那一併的兩個吻,還是方纔他給她剝開的那些紅果子,還是……此刻溫暖的空氣,都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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