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多出來的花圈 文 / 慕流蘇
天色漸漸黑下來的時候,就在梁愈忠兄弟們快要將錦曦家門前的那條官道,給望穿的時候,老梁頭終於踏著暮色回來了。
大傢伙照著先前約定好的,都只是朝老梁頭那裡奔迎過去,卻沒有誰開口詢問老梁頭去了哪裡,做了些什麼。
看到兒子媳婦們一個個如此,倒讓老梁頭這一路上反覆琢磨的應對話語,都無用武之地了。
同時,看到梁愈忠他們一個個毫不造作的擔憂情緒,老梁頭的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想坦白吧,掙扎了幾番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日子就這樣平靜而忙碌的往前走,金黃色的油菜花落了,蠶豆花兒開了,田埂地壩上放眼望去,紫白交相呼應的花瓣在春天溫暖的風裡搖曳。
錦曦家魚塘的魚苗在瘋狂的長大,孫氏抱的小雞仔一個個像毛茸茸的小黃球,在母雞的帶領下,霸佔了側院的天下,在果樹下面的草叢中追逐覓食。
當村裡後面的山上,遍佈映山紅的時候,迎來了一年一度的清明節。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清明節的時候,這一帶大大小小的鋪子都要暫停歇業一日,就連縣衙老爺也是如此。
清明節的早上,天空就開始飄起細細的雨絲,一根根如牛毛紛紛灑灑,落在地面的青石板上,留下一片淡淡的水印。
「曦兒,你妥帖了沒?你爹他們東西都準備好了,正在堂屋等你呢!」
早飯後,孫氏急急忙叩響了錦曦的屋門,催促道。
「娘,這就好了,你幫我拿一頂斗笠。」錦曦應道,手裡提著小水壺,正均勻的將水灑在面前大瓶裡面插著的一把妖嬈杏花上。
這把杏花。是昨日文鼎送來的,他是來跟她辭行。雲州那邊他祖父,從年前到現在,已經派了不下七波人馬過來催促,文鼎都未能成行。
這回清明節。文鼎卻打算回一趟雲州。
「曦兒。你且耐心等我些時日,少則五日,多則十日。等我這趟回來,我就來你家下聘!」
這是昨日他離去前,拉著自己的手,錚錚許諾的。
錦曦唇角微微翹起,望著窗外雨絲拂過青翠的竹葉,不知道他如今車馬到了哪裡?此去雲州,可是有上千里之遙啊!
「曦兒,斗笠找到了。」孫氏的聲音再次從門外響起的時候,錦曦已經換了鞋子走了出來。
「你大堂哥先前也從縣城趕來了。這會子你爹陪著正在前面堂屋說話呢。」孫氏一邊給錦曦戴斗笠,邊道。
聽到粱禮輝過來的消息,錦曦很高興,趕緊快步去了前面的堂屋。
好長時日不見的粱禮輝,神情間似乎消瘦了些,但是精氣神看起來不錯。錦曦過去的時候,梁愈忠正在詢問粱禮輝關於今年秋闈科考的事情。
從粱禮輝的款款而答來看,他似乎對今年的秋闈考試,準備充分,跟往些年那種忐忑避諱的心態相比。如今的他頗有一種勝券在握的信心。
梁愈忠不禁滿意的笑了,錦曦笑盈盈過來,後面跟著孫氏。
錦曦跟粱禮輝微微欠身施了一禮,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道:「讀書果然是正事,耽誤不得,但大哥的身子也不容馬虎。我見大哥這趟回來,消瘦不少呢!」
「是啊,確實瘦了兩圈。禮輝啊,這趟回來做清明,得在家裡住一宿吧?」孫氏問道。
粱禮輝早在孫氏進來的時候,就站起了身,聽到這話忙恭敬回道:「是打算吃過晌午飯就回縣城去。」
「家裡還有一隻烏骨老母雞,回頭你回縣城的時候捎帶上,那老母雞湯可滋補了,尤其是對你這樣熬夜讀書的。」孫氏大方道。
「娘,你要真想給大哥補身子,等會不如將那雞直接送去給桃枝表姨,讓她拾掇了晌午就給燉上,帶去縣城這都麻煩?」
粱禮輝素來不擅長這些婦人間熱情的招呼,只是很感激的站在一旁搓著手,不知該說什麼好。
因為細雨濛濛,孫氏便把年幼的老三老四留在家中。錦柔是自己不願意去,於是,跟著梁愈忠去的人自然只有錦曦。
老梁家後院,梁愈洲和梁禮勝他們都等候在那,梁愈忠帶著粱禮輝和錦曦走進那間熟悉的東廂房時,屋裡的氣氛很是沉悶。
尤其是老梁頭,坐在那裡手裡端著一隻旱煙竿子,愁眉苦臉的噴一口煙圈歎一口氣。
錦曦目光在屋裡環掃過一圈,看到牆角堆放著的那些掃墓祭拜的物品,當下就明白了為何氣氛如此的低沉壓抑。
因為今年是譚氏過世的頭一個清明,照著這一帶的風俗,外嫁的閨女家是要扎花圈去譚氏的墳頭燒的。
可是,譚氏唯一的閨女梁愈梅卻至今下落不明,與之有婚約的張大強家,在等了半年後,也跟老梁家解除了婚約。
等不來閨女家的花圈,外嫁的孫女就要攬起這個責任,可是,老梁家迄今為止外嫁的孫女就是梁錦蘭了。
二房都被老梁頭給驅逐出了老梁家的家譜,梁錦蘭就更不可能會來給譚氏掃墓。
「這樣的情形,你們娘在地上,毫無顏面!不成氣候,讓外人恥笑啊!」老梁頭抬起眼,掃了一眼面前的眾人,長吁短歎道。
梁愈忠他們一個個都垂著頭,錦曦雖然是從新社會過來的,從來不信奉這樣的講究,但是,入鄉隨俗,大家都是這樣認為的,就好比封建時代養兒送終,缺了靈堂前那個摔盆端靈牌的男丁,大家都會覺得不成事。
錦曦也沉默了,於是,大家就在這樣的沉默中,動身去了村後面的山上。為了盡可能的避免被村人撞見,以致於詢問起閨女扎花圈的事情,老梁頭甚至悶著頭帶著大傢伙,不惜從別的山路上繞道而行,往譚氏的墓前而去。
錦曦心裡暗暗可憐老梁頭的好面子,你這會子繞道上山,可是譚氏的墳墓周圍,還布著村裡其他人家的先祖墳墓呢,你躲得了一時躲不開一世。等會別人家過來掃墓,不還是要撞見要詢問?
唉,錦曦暗暗搖頭,故意落後兩步。
粱禮輝和錦曦似乎很有默契,他也落後兩步。
「是不是湖海那邊有消息了?」錦曦壓低聲問道,湖海那邊的消息,自然是關於梁愈梅的。
粱禮輝微微皺眉,道:「過年那段時日忙著幫我岳父處理縣衙的事情,就耽誤了些功夫去查探。等到前段時日好不容易騰出手來,沒想到湖海那邊的線索斷了,這也是我許久沒有給你捎信的原因。」
錦曦微微顎首,又接著追問道:「關於尋找梅兒姑姑這件事,大哥你暫且放一放,還有四個月不到就要科考,你專心籌備考試。找人這事,我來接手。」
「曦兒,你湖海那邊有人脈?」粱禮輝問道。
茗山閣在湖海縣是有分樓的,酒樓裡面一般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幫忙打聽個人,應該還是行的。
以前沒有想過借用這股力量,是因為沒有想清楚自己和文鼎之間的關係定位。如今,一切都明確的,那麼,這一切將來都會是他們共有的產業,錦曦自然要用上大心思。
錦曦笑了笑道:「我會盡力而為,除非她離開了湖海縣。」
粱禮輝點點頭,沉吟了下正要再開口,突然,前面傳來梁禮青誇張的驚呼聲。
「爺,叔,你們快看,奶的墳前擺著一張大花圈哪!」
「啥?」走在老梁頭身後正背手弓腰爬山的老梁頭,聽到前面青小子這一聲喊,震住了。
「四弟,莫渾說,是你看花了眼!」梁禮勝第一反應就是喝叱梁禮青,擺在那裡的事實,不可能有人會來送花圈的!
「我沒有眼花,是真的,你們瞧!」梁禮青大喊,跳著腳指著前面鬱鬱蔥蔥的松樹縫隙裡。
眾人都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梁愈洲當即大呼道:「青小子沒看錯,娘的墳前好像真有一隻花圈!」
於是,大傢伙也不多言,三步並兩步的往譚氏的墳墓前奔去,下過雨後的山間小路,濕漉滑膩,老梁頭好幾次差點摔跤,幸好梁愈忠一直跟在他身側,及時扶住。
「哎呀,真的是擺給你們娘的花圈,還是個大花圈啊!」
老梁頭看著眼前的一幕,激動道,又扭著脖頸朝著四下鬱鬱蔥蔥的樹林帶著顫音呼喊:「梅兒,是不是你回來了啊?你出來吧,爹不打你,也不罵你……」
「梅兒呀,你出來吧,天大的過錯你娘也會原諒你呀……」
老梁頭激動的面皮都跟著抽搐起來,在那對著四下帶著哭腔喊著。梁愈忠在一旁攙扶著老梁頭,讓梁禮勝去擺祭品和香紙炮仗。
那邊有兩戶掃墓的村民們被這邊的響動驚到,都側頭朝這邊張望。
錦曦和粱禮輝剛剛爬上來,正巧看見這一幕。
「爹,你別急著喊,這花圈側面掛著一對小輓聯,上面還寫著字呢!指不定不是梅兒回來了,是蘭丫頭也說不准!」梁愈洲道,大步朝著那大花圈走去。
「哎呀,都錯啦!」梁愈洲突然一拍大腿,朝身後還在哭喊梁愈梅的老梁頭大喊一聲:「爹,都不是她們送的,這花圈另有其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