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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莫欺少年窮 文 / 慕流蘇

    「兩家先來個口頭約定嘛,也給村裡人透個口風,如此不就少了那些節外生枝的事了麼?等回頭過兩年琴丫大了,再托媒婆上門說親去!」孫玉霞一擺手呱呱道。

    孫老太點點頭,她也是這麼想的,得先透個口風出去,省得回頭有不知情的人,來給孫二虎說親。因為,上回孫老太回孫家溝去,就有人托人來孫老太這探問口風,想把山裡的一個內侄女許給孫玉寶,被孫老太找了個借口給敷衍住了。

    因為孫老太曉得,孫玉寶這會子是定然沒有想要成親的打算的。

    琴丫感激的瞥了一眼孫玉霞,覺得這是她說的最好的一句話。可是,琴丫的感激還沒散開,孫玉霞就笑道:「我說等過兩年,指不定咱琴丫性子急,不到一年半載就該說親了呢!」

    琴丫羞的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孫氏輕輕捶了一下孫玉霞,讓她少說兩句。

    「姐你別捶我啊,我這不是打心眼裡的樂呵嘛。我從前還真怕二虎不小心,就把一個有心眼的陌生女子領進門來給我做妯娌,沒想到是琴丫,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孫玉霞道。

    琴丫臉上露出笑容,她又何嘗不是呢!

    「琴丫頭,別理她。那咱就照著這樣說的,回頭回孫家溝去,就這樣辦,好不?」孫老太問。

    琴丫還能再說什麼呢,滿心都是激動和喜悅,卻是羞澀的低垂下眉眼,輕輕點了下頭,聲若蚊蠅的道:「一切聽從老太太做主。」

    「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是兒女雙方也都中意,那這樁姻緣就更加美滿。」孫氏也出來打圓場道,說完,目光不由在對面的錦曦身上略停了下,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下晝天色將黑未黑之際。村子裡陸續傳出炮仗的炸響,附近村子裡,也都能聽到斷斷續續的炮仗聲。

    二十四是這一帶迎接祖宗歸家過年的重大日子,也是小年,從這傍晚時分的接祖炮仗一響,也就正式宣告進入辭舊迎新的過年氛圍中。

    蔡慶陽從外面進來,手裡拎著一掛炮仗。後面跟著錦柔文芸文安一群孩子。

    「老爺,炮仗從庫房取過來了。」蔡慶陽把炮仗交到梁愈忠的手裡。梁愈忠是一家之長,這接祖的炮仗得由他來親手點燃。

    梁愈忠快步去了前院,後面的女眷們說說笑笑的差不多,也都跟著移步去了前院。經過西廂房門前,錦曦瞟了眼文鼎的屋子裡,發現已經亮起了燭火。燈光將三道端坐著的身影投在窗戶上。

    這三兄弟,好長時日沒有聚在一塊,這是有著說不完的話呢,錦曦暗想。這樣也好,孫二虎耿直略顯木訥。孫玉寶心思細膩玲瓏,有他在,想必更能好好疏導一番文大哥這段時日心內壓抑的情緒。

    儘管,他從未對外露出過絲毫氣餒和惆悵,但是。錦曦卻從他的眼神中,明顯察覺出少了從前的那抹神采。

    孫家人今日趕不回孫家溝,孫老太倒很是幽默,站在外院的廊下,看著前面蔡慶陽正幫著梁愈忠將一掛長長的炮仗掛到牆頭上。

    她轉頭跟身邊的孫氏她們打趣道:「以前都說何家的祖宗是瘸子,得二十五才能接到家,今年何家的祖宗有伴了。」

    周圍人都笑了起來,孫玉霞笑得咯咯響,道:「娘,你放心好了,前些時日我們便給我公公捎信去了,你和玉寶今日不在家,我公公記得過去放炮仗代你們接祖的。我公公可是我爹的兄長,由他做代表,祖宗也是認的。」

    正說著話,梁愈忠已經點燃了炮仗垂在外面的引線,外面院子裡頓時就響起了炮仗的脆響,還伴隨著孩子們的歡呼。

    大家都沒有說話,目光全朝那炮仗轟鳴的地方望去,每個人的臉上都溢出笑容,有的還摀住了耳朵。

    錦曦站在廊下,抬頭看著天空中漸漸深黑下來的天幕,鼻息間全是炮仗炸後濃郁的硫磺氣味。年味,似乎就在一瞬間濃郁了起來。

    又是新的一年,又是新的開始,一切都在變,唯一不變的,是孜孜不倦的前進步伐。

    錦曦的目光在身邊這些婦人們的臉上身上,逐一掃過,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和期待。縱使今年錦曦家用的是萬鞭來接祖,村裡人家能湧上萬鞭接祖的,也不過里正,老楊家,這幾家。

    但是,再長的炮仗也有結束的時候。隨著最後一道尾聲響過,身邊人說話的聲音都似乎漸漸遠去。

    孫氏他們心滿意足的看完了炮仗的全過程,大傢伙臉上帶著濃濃的滿足和笑意,說說笑笑著又回了內院。

    「曦兒,外面有風,咱也進屋去吧!」琴丫挽著錦曦的手臂,轉身往屋子你去。

    錦曦收回目光,騰出一手來攏緊了披在肩上的寶藍色兔子毛披風,隨在人後朝著內院而去。

    琴丫這是第二回來錦曦家,第一回來的時候,錦曦家的新宅子才剛剛落成,院中基本是光禿禿的。如今再來,挽著錦曦一路往裡,眼睛看到的屋裡的擺設傢俱,院子裡的廊石花壇草木的佈局,驚羨的合不攏嘴。

    「今時不同往日,曦兒,我和二虎哥這輩子,要是也能住上你家這樣的前屋後院,家裡還養著家僕,我做夢都要笑醒了!」她情不自禁就把心裡想的話給說出了口。

    「你怎麼就覺著你們不能呢?」錦曦扭頭笑問。

    琴丫愣了下,指著自己的牛鼻子,道:「我們,也能?」

    自己不過是仰仗著錦曦,才從寄人籬下的放豬娃的苦日子裡跳出來,在鎮上的鋪子裡謀了一份差事。二虎哥雖也是雜貨鋪子的三成東家,可是這一切還都是因為有曦兒在前面頂起來,他們說到底,不過是打下手,跑個腿幫個忙的。

    這也能?

    錦曦不難從琴丫眼底換轉的神色中,看出這丫頭心中的氣短。錦曦抿嘴露出一個真摯的笑意,伸手覆上琴丫的手,道:「只要有心。也敢豁出去拼,誰都可以!」

    錦曦說完,目光掃向前面照壁,照壁下方掛著的燈籠已經被點亮,映著下面一株株含苞待放的臘眉,梅花星星點點,在夜風中輕輕搖曳。發出幽幽芬香,讓人有一種迷離恍惚之感。

    「還有一句話。叫做莫欺少年窮。三年前的今時今日,我和爹娘還有柔兒所處之地的環境,是你遠不能想像的!」

    老梁家後院,低矮的西廂房,窗戶是漏風的,地面是潮濕的泥土,屋樑上結滿蛛網,屋角里打著老鼠洞。

    桌椅是跛腳的,床是嘎吱響的,床上的被褥是單薄破敗的。肚子裡經常是食不果腹的,心情,卻是極度壓抑且謹小慎微,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著的。

    琴丫直直看著錦曦,以前的事情。她在孫玉霞那裡早已有所耳聞。但是今日聽到錦曦自己說出這話來,琴丫心裡的感觸還是被再次震了一下。

    她捏了捏錦曦的手,環視這眼前的一切美好景物,問道:「今非昔比,一切都過去了,曦兒,如今,你滿足了嗎?」

    「不,我永遠都不會滿足的。」錦曦不假思索道,人心的**,是在一步步的接近預定目標,然後再一步步的擴充起來的。

    她若滿足,就意味著停下追逐的腳步。追逐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永遠沒有原地踏步走,也就自然沒有滿足。

    「曦兒,你跟我們不一樣!」琴丫也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最後只是用力吸了下牛鼻子,認真道。

    錦曦笑了笑,戲謔的看了眼自己渾身上下,道:「我倒沒覺著我哪裡跟你不同啊!」

    琴丫也笑了起來,突然伸手抱住錦曦的肩,低聲道:「曦兒,我感激你,打心眼裡的。」

    沒有錦曦的不滿足,就沒有她琴丫的今時今日。不是錦曦先斬後奏把她帶出山,安置在千里香做事,讓她長見識,只怕這會子,她早已被那個好賭的姑父賣給了更深山裡面的老鰥夫……

    錦曦愣住了,這丫頭,這是怎麼了,這樣突然抱住她說這樣的話,弄得錦曦怪不自在的。正要推開她打趣一番,琴丫已經鬆開了錦曦,側過臉去抹了把有點發紅的眼睛。

    「曦兒,咱不跟這說話了,後院要開飯了,我都嗅到菜香了!」說完,也不待錦曦反應,直接拽起她就往後院跑了去。

    難得今年過小年大傢伙都聚在一塊,夜裡的小年席上,酒菜格外的豐盛。孫氏幾乎是把大年夜裡該有的排場都給拿了出來招待大家。

    酒席原本是打算擺在前院的堂屋,但是孫氏說夜裡那邊有點冷,不如後院大飯堂暖和。

    於是,酒席便擺在後院的大飯堂,兩張大桌子沒有分開男女席,而是拼接起來湊成一張大桌,所有人都坐了席。

    飯堂裡面擺著四隻炭火盆子,雖然用的是一般的炭,其中還混雜著些炭頭,難免有些刺鼻的煙味。但是,比起村裡九成的人家用不起炭,過冬都是拿鋸碎了了木頭沫子混合著松枝取暖,錦曦家的待遇已經是極好的了。

    錦曦留了個心眼,將門窗的地方都沒關嚴實,好方便煙味的散出。

    小年這一夜,錦曦家可謂是溫馨熱鬧。屋外天寒地凍,滴水成冰,飯堂裡卻是溫暖如春。過年的年味,隨著這些歡聲笑語,杯盞交錯,孩子們的歡呼,而越發的濃郁,如一壇封存許久的老酒,濃香四溢,讓人心醉。

    幾家歡喜幾家愁,然與此同時,隔著一塊池塘的村子裡老梁家那塊,又是另一番光景。

    梁愈洲和崔喜鵲兩口子,秉承成親時候就約定好的,每年的小年夜,都要去村那頭的老崔家陪著崔喜鵲的爹娘一塊過。

    老梁頭這個月是跟著四房過,於是,崔喜鵲下晝的時候便跟大房如今的當家媳婦桃枝那說了,讓老梁頭小年夜去大房過,這邊梁愈洲也跟老梁頭給說好了,老四兩口子天色煞黑便鎖門去了老崔家。

    桃枝和金氏在大房的灶房裡,金氏坐在下面塞柴火,桃枝把持鍋上,切菜剁菜下鍋翻炒煸熗蒸煮。桃枝一一做的得心應手,嫻熟利落。

    不一會兒,各種菜的香味,便充盈在小小的灶房,惹得外面堂屋的梁禮青,不一會兒就把頭朝灶房這邊探一探,。

    「四弟。紅燒鳊魚起鍋了,你來幫二嫂嘗嘗鹹淡?」煙熏火燎中。桃枝溫婉的聲音朝灶房門口,扶著門框的那雙半大小子的手喊道。

    扶著門框的手顯然動了一下,略略一遲疑,便傳來梁禮青的哼聲:「是鹹是淡你自個不會把握嗎?虧得你還拿著鍋鏟站上鍋,裝模作樣給誰看!」

    哼完,梁禮青轉身便離開了灶房門口,踢踢踏踏著回了他自己的屋子,一頭就栽倒在床上。把床上新攏的麥麩皮枕頭假想成桃枝,狠狠的用拳頭砸了兩下。

    「臭寡婦,霸佔了我二哥。把一家人哄得團團轉,還想用魚來收買我?哼,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比錦曦那賤丫頭,還要長一歲呢!」

    又砸了兩拳頭。胸口還是悶悶的,這才發現這床上的床單被套還有枕頭,全都換了乾淨的。

    「該死的寡婦,啥時候跑到我屋子裡來了?」梁禮青氣的漲紅了臉。他下意識伸手在那枕頭上擼了一把,不再是以前摸上去那種油膩膩的觸感,他嗅了嗅自己剛剛砸過枕頭的拳頭,咦,再不是以前那種汗味混合著頭油的難聞氣味。

    手上竟然還留著一絲淡淡的香胰子的氣味,這氣味,說實話,還真是好聞。梁禮青坐在床邊,皺著眉頭發呆。

    灶房這塊,金氏有點誠惶誠恐的跟桃枝那欲言又止了好幾次。

    「枝兒啊,那啥,娘曉得你是個好嫂子,你四弟那……」

    「娘,你甭擔心,我沒事的,四弟還是個半大孩子,我做嫂子的不會跟他較真。」桃枝一邊把切好的豬肝往油鍋裡推,邊對灶口的金氏投去一個放心的笑意。

    灶房裡暗淡朦朧的光線中,裊裊升騰的熱氣,映著桃枝溫婉的面容,給人的感覺的這麼的柔順可親。

    金氏咧嘴一笑,誒了一聲,滿心歡喜的埋頭繼續往灶口裡添了一大把柴火。

    「哎喲,娘啊,這灶裡的火勢過旺了,豬肝子受不住。」桃枝擱下鍋鏟,三兩步繞到灶門口,接過金氏手裡的燒火棍往灶裡倒騰了幾下,柴禾被分散開,火勢也隨即矮了下去。

    桃枝看了眼身旁習慣性的站起身,因為慌亂和內疚,而下意識揪著衣裳角的金氏,桃枝鼻頭微微一酸。

    婆婆這是從前在奶奶譚氏的威壓下,留下的陰影呢,桃枝少不得聽孫氏和錦曦提過,譚氏對犯錯媳婦們的懲罰!

    桃枝微微一笑,對金氏柔聲道:「娘,沒啥,糊一點點也不礙事,勝小子就愛吃有點焦糊的豬肝子湯。下回,你要往鍋裡添大柴禾之前,就看看鍋裡的菜勢,要麼問問我,沒啥,啊!」

    金氏愣了下,看著面前兒媳婦這張友善親和的笑臉,直直的點點頭。桃枝弄好灶口,又趕緊起身去了鍋上。

    這邊,金氏垂下頭重新坐下身,抬起袖子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濕潤。這一切真像是在做夢,她竟然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有這樣的好媳婦陪在身邊這樣對她好,不嫌棄她。

    梁禮勝從外面風風火火跑進灶房,瞧見灶房裡這娘和媳婦一個鍋上一個灶下,溫馨熱鬧的場景,梁禮勝的心頭也是湧過一陣暖意。

    「怎麼就你一人?爺呢?」桃枝過來從灶房探出頭,掃了眼堂屋,轉身詫異的詢問梁禮勝。

    「我去接他過來一塊吃夜飯,可爺說他晌午吃得太撐,夜裡吃不下,讓我回來!」梁禮勝如實道。

    「那怎麼行,再吃不下也得過來做一會兒啊,今夜可是小年夜,放他一個人在屋裡,多冷清。」桃枝道,催促梁禮勝再去。

    金氏也在下面幫著一起催促,道:「枝兒還給你爺溫了酒,那酒是他愛喝的呢。」

    「嗯,我把嘎公留下的酒給爺溫了一壺。」桃枝點頭道。

    陳醫正自打那日被錦曦家請去,為文鼎診斷了一番腿傷後,留下了兩個療程的藥。過了兩日,陳醫正便帶著藥徒林兒匆匆動身離開了金雞山村,說是得回京城的宅子去取一套醫藥行頭來,得要年後才能回村。

    陳醫正臨走前。將他從縣城帶過來的那一罈子酒,配以一定的中草藥,用以舒緩老梁頭的胸悶氣喘等老疾。但又怕老梁頭得了一罈子藥酒,身邊沒人約束肆意飲酒傷身,便把藥酒罈子擱在大房,讓桃枝有節制的給他喝。

    「要不,我也過去請爺?」桃枝道。抬手就要解下腰上的圍裙,被梁禮勝攔住。

    難得自己媳婦還這樣孝敬爺爺。殊不知爺爺那邊,可還是對她滿心眼的看不上眼。梁禮勝不傻,自己的媳婦自己疼,才不讓她去老梁頭跟前受委屈呢!

    「不用你去,我再去就是了!」他忙地道,轉身大步出了灶房。

    「那就可要快些,豬肝湯起鍋,咱就可以擺碗筷開飯了。」桃枝追出兩步在後面叮囑。

    梁禮勝頭也不回的擺了下手,道聲:「曉得了!」

    不一會兒功夫,梁禮勝又垂頭喪氣的回來了。金氏和桃枝湧上去。看見老梁頭還是沒來,都很驚詫。

    「算了,不用再去了,爺已經脫了衣裳上床躺下了,讓咱誰都別去吵他!」梁禮勝道。直接喊了梁禮青進灶房去端菜。

    桃枝和金氏你看著我,我看著你。

    「枝兒,要不,咱盛碗飯菜給你爺那端過去?」金氏詢問道。

    桃枝想了下,道:「娘,算了吧,爺讓咱別吵他,那咱就聽勝小子的,讓爺好好睡吧!」說完,桃枝轉身也進了灶房,開始布筷子擺飯。

    後院東廂房裡,屋子裡黑乎乎,冷冷清清。床前的小矮凳子上點著一盞豆油燈,能照見的範圍就床前巴掌大的地方。

    老梁頭披著外衣,佝僂著背坐在床上,被窩裡沒有半點暖氣。露在被子外面的雙手裡,捧著一盞白紙畫卷。

    他顫抖著手將那畫卷湊近床前的豆油燈,瞇著眼睛端詳著畫捲上那張熟悉的面容,良久都不吭聲,屋子裡,只有手指摩挲在紙張上的沙沙聲。

    「老婆子啊,你走了倒是解脫了,兩眼一閉兩腳一瞪,啥事撒手不理,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受盡冷落白眼啊……」

    紙是上好的宣紙,上面譚氏的畫像栩栩如生,這是那回譚氏坐頭七,梁禮輝回想著記憶中譚氏的神態給描摹出來的。原本是打算在墳前給燒了,被老梁頭要了去,並保留了下來。

    有事沒事的時候,老梁頭就喜歡在屋子裡看譚氏的畫卷,跟她說會話。

    「孩子們大了,一個個翅膀硬了都去顧自個的小家,我這老的,成了多餘了!梅兒自打那回跑了,就再沒音訊,不曉得是死是活!我也想隨你去,可心裡還是放不下!」

    「老婆子啊,我日子不好過,屋裡冷清的怕人,身旁都沒個人說話,做個伴兒,苦啊……」

    「老三那孩子,看來是當真跟我這老兒惱怒上了,這都小半月了,都沒過來瞧我一眼。老婆子,你說,我這是造了啥孽啊!」

    這一夜,萬家燈火,都在歡度小年,老梁頭坐在床上,捧著譚氏的畫卷,低聲呢喃著,抹著淚。豆油終於燃盡,當最後一絲星火跳躍掙扎著,終歸還是逃不逃油盡燈枯的宿命。

    屋裡頓時被黑暗吞噬,老梁頭孤身坐在床上,黑漆漆的夜裡直歎氣。

    同樣的夜晚,在長橋鎮一域的一條富人集聚的巷子裡,夜風從寬闊而深長的巷子裡拂過。

    其中一座朱紅色宅子的門楣下,貼著楊字的一對大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院牆裡面,是兩進的屋舍。院子裡栽種著各種草木,迴廊下每隔幾步就懸掛著照亮的燈籠,不時有下人打扮的人,端著香茶糕點從廊下經過,逕直朝後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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