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45第144章 文 / 古錦
明玫從來不哭,至少他沒有見到過。
據說偶爾不得不哭還要靠洋蔥幫忙,比如賀老太太去世的時候。而她的嫁妝箱裡,竟然隨時裝著洋蔥。他知道了之後問她,她笑道:「哎喲,洋蔥是個好東西,關鍵時侯,可裹腹,可催淚,身體和情感雙重需要,常備無患常備無患。」
那時候他對她說:「做你自己就好,跟著我不需要你裝哭。」
曾經她把他氣到爆跳如雷,然後他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連驚嚇帶委屈,他唯一一次見她那般慌張無措,但最後她也沒有哭。
她從來就沒在他面前哭過。
後來他想,如果那次竹林裡,她被氣哭了,或許他會停下來,哄勸幾句,道個歉什麼的,也許,能開啟他們之間關係的新的篇章,也許便不用他獨自等得這麼辛苦。
這麼一想,覺得偶爾哭一哭也好啊。一個小小女子,明明長得很柔弱,個性卻實在剛強,讓他的憐惜都無處安放。
還好緣分這種東西,實在奇妙,兜兜轉轉,還好,他堅持住了,依然是她在他身邊。
從來沒聽到過關於她想當家奪權的半點兒消息,但他聽到時卻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好像本來就是會這樣的,太太愛找事兒,她總會反擊。
如果誰硬要招惹她,就該自己倒霉。
京城傳來的消息裡只說現在她接手掌家,太太被靜養。卻沒有說她具體做了什麼動作,讓太太被靜養。但他就是相信,一定是她願意掌家才會落得這樣的局面。不然,她不會接這個燙手山芋。
他很想知道細節,到底是怎麼鋪排的,就讓父親不顧侯府面子對太太發作了?
也不知道她的信裡有沒有細說。
黃鶯接過帕子,揩了揩淚,然後輕聲問道:「相公是嫌棄我愛哭嗎?」
「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做你自己就好。現在莫哭了,先回去休息,我還有事兒,回頭再說吧。」霍辰燁道。
被再一次往外趕,黃鶯臉上的悲傷更重,口中卻只道:「是,我知道了。」說著把臂上挽著的一個小小包裹放在書案上,然後轉身往外走。
剛走了兩步,就躬起了腰,摀住了肚子。
「怎麼,肚子又痛了?」霍辰燁見了忙問道,人雖在書案後沒有跟過來,聲音裡的緊張卻很明顯。
黃鶯低垂著頭,眼睛裡掠過一絲笑意。很老套的一招了,卻屢試不爽,每次他都十分緊張。
「不要緊。」黃鶯微喘著硬撐道,「反正是老毛病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邊說邊將身子躬得越發低了。
霍辰燁見了,就忙把手裡的信紙揣進懷裡,從書案後站起身來,快走幾步過來扶住她,一手撫在了她的肚腹上。眼睛掃了書案上的包裹一眼,口中埋怨道:「你又做了什麼?有事兒讓扇兒做就行了,明明身子不好還總愛逞強,這下好了,又得自己生受著。」
一邊叫外面守著的小廝去請大夫。
有小廝應著聲。
黃鶯忙攔道:「不用了,又不是大毛病。」
然後拍拍他的手,笑道:「相公也太小題大作了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身子就這樣,痛一痛也就好了的。不過給相公做雙鞋,想緊趕著做完,送過來讓相公高興高興。誰知道廊下坐得久了忘了披衣,吹了些穿堂風,後來又吃了幾口冷飯,可能受了點寒,竟然又痛了起來。」
霍辰燁皺眉道:「你身邊的丫頭呢,怎麼都沒有侍侯著?這麼不頂事兒便賣了去,重新買合適的人來用。」
「不管她們的事兒,是我把她們都支了出去不叫打擾的,你知道,她們不停在我眼前說著讓我歇著歇著,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跟那些什麼用處也不有的閨閣弱質女一般了,心裡便生煩。」
說完她便直起腰,半仰著頭,臉上淚痕尤在,卻已經是一副燦爛笑模樣,眼角淘氣地挑著,語調歡快地道:「你看,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又不痛了。現在就算來隻老虎我也不怕它。」說著還揮了揮小拳頭,以示自己的強壯。
當初,那個當真打得過老虎的女子,現在這麼瘦弱了。霍辰燁沒有說話,眉頭皺得更緊了。
黃鶯揉了揉霍辰燁的眉心,柔聲道:「相公快別擔心了,沒的倒叫人心疼。」
「受不得涼,自己多當些心。身上這棉衣也薄了些,出來至少披件披風,讓丫頭們跟在身邊,以後不要再做活計。」
明玫也是最怕冷,天一寒便裹成了棉花包,帽子袖籠護膝,還愛揣著手爐不放。早上不想起床,出門不想伸手,據說時常出門帶兩件披風,只怕裹不嚴實了。
霍辰燁想著便笑了:「你們少奶奶也最怕冷,成親時我的院子基本沒變,就是把屋子裡的地炕重修了修……」
「少奶奶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真是讓人好奇,扇兒那丫頭,回去一趟,問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扇兒回去想當姨娘來著,結果趕錯了時間,再回來西北老實多了,她讓她做什麼都趕快去做。
但扇兒常說,少奶奶這好那好,長得好看,為人和善,御下有方,多得少爺歡心……聽得讓人心煩。
可是她不說了,她又忍不住旁敲側擊地打聽。
真的很讓人好奇啊,如果她們到了一處,也不知道相公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緊張她。
霍辰燁見問,臉上不由浮起一絲笑來,拖著長調道:「她呀……」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黃鶯看著霍辰燁臉上那柔柔的笑意,心裡不由酸澀起來,幽幽道:「真想回府去看看。」
霍辰燁沉吟了一下,道:「過些日子就送你們回去。你最近跟著扇兒,學習些府裡的規矩。」
霍辰燁心裡明白,明玫定然是不喜的。那丫頭,明明知道他西北有人,卻從來不肯問他半個字兒。
扇兒那麼機靈,回府一趟也沒有討得了她的好去。但她的個性,便是不喜也不會慢待她們,只要她們不招惹她。
霍辰燁心裡歎口氣。
總這樣也不是辦法,長痛不如短痛。他得把人領到她面前去,好好跟她細說。等她氣順了,大家都安頓下來,有個章程規矩,然後,他們好好過日子……
霍辰燁想著明玫生氣時的小樣來,眼裡噴火似的,就那麼倔強地盯著他。若她真的生他的氣,便是吃些苦頭,也由她去,再不暴跳生氣,也不甩手走人。
霍辰燁想著,又有些失笑。那丫頭使起壞來,他沾上風的時候也不多呀,沒準會被她怎麼蹂躪呢……
而霍府裡的明玫,卻沒有想那長遠的妻妾一家歡的事兒,她如今正在府裡大刀闊斧地改革,以後神馬的都不重要,如今她天天呆在這片四方井裡,要先把這裡面的事兒捋順了,日子才能過得舒坦。
她先讓人請了莊管事兒,出示了金印。勸道:「外院事務一向莊管事兒最清楚,如今侯爺病著,二爺新掌外院事,還沒有熟悉起來,如今正是府裡最需要你的時候,莊管事兒怎能現在撂挑子?好歹等候爺身體好些了再說,莊管事兒你看可好。」
莊生見印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印竟在大少奶奶手裡。他這次肯聽明玫的話出現,是因為接到過霍辰燁的信兒,讓他好好聽少奶奶的話,心裡還多少有些不樂意,沒想到如今這位才是頂頭上司。
他連連點頭。
明玫笑道:「你不用詫異,我原本是不懂外院事務的,只是爍兄弟也沒接觸過,怕他一下子失了控,才讓我多一道手。」
莊管事兒問道:「那二爺那裡?」那也是主子爺呀,他們這些當差的到底該怎麼做給個準話兒啊。
「一樣的方法,小筆支出聽二爺的,超額大宗該不該用,你和幾個管事兒一起商量出個結果來,著人報我一聲,我還要商量侯爺呢。」
「少奶奶,其實平常過日子,府裡大部分都是小筆支出。」莊生提醒道。
也就是說,這樣的話還是二少爺管的事務最多。
「嗯,我知道,就是讓二爺多鍛煉鍛煉。」大事不出差錯,可以撈到點兒小筆的銀子,這都沒有什麼關係。霍辰爍說起來是侯府嫡子,他管也名正言順。
再說霍辰燁在外當差,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京一趟,府裡總得有男人持事兒才好。讓他持掌庶務,哪能少得了甜頭。
所以也就是說,這少奶奶並不針對二少爺?並且看這意思,下會聽他們幾個管事兒的意見,上會稟報侯爺,只起個穿針的作用?莊生思忖著,見少奶奶並不真的要抓權在手,提著的心便放了下來。
雖然這是主家,但他真怕她是那種明明什麼都不懂,偏非要他們照著做的,外行指導內行,最後出了事兒,倒霉的都是他們這些當人手下的。
「你是侯爺依重的人,可見是有大能耐的。這次多虧你行事認真嚴謹,按規矩辦事兒,為府裡著想,才讓府裡免損失了這麼多錢財。所以我對莊管事兒是非常信得過的。我也好二少爺也好,以後都要多仰仗你了。你也放心,我用的人,認真辦差的,我都不會虧待了就是了……」
穩住了莊生,也就穩住了外院。明玫便開始調整內院兒人手。
被京兆尹帶走的那許多人手都沒有回來,原來的差使都是別人暫頂著,明玫又從家生子裡挑了些人上來,把廚房,採買,傳事處,庫房,內帳房,各處重新調整了一遍,沒有大的改動,各處以老帶新。
甚至不用她特意安插自己的人手,府裡的老人新人,誰不知道看新的主子臉色。
明玫交待司茶:「注意看著這些新來的,看看有沒有機靈可用的。不一定要在各處掌權,只要能瞭解各處信息便足矣。」
掌據第一手資料是很重要的,有時候明面上問出來的話,和丫頭們私下聊天說出來的壓根不是一回事兒。
司茶道:「小姐就放心吧,不用咱們刻意去親近,就有人湊上來。這不,才一調整,就有人給咱院裡那幾個小丫頭子們送點心襪子的,熱情著呢,大家聊得好,慢慢就熟了,誰是什麼樣的人,誰的話可靠,極容易知道。」
「喲,就沒人給你送點兒?」
「怎麼沒有,昨天大廚上的婆子還給我送來幾碗好菜,說是自己拿銀子買的材料,可不敢動用公中的。又說是新學的花樣,讓我嘗嘗手藝呢。我推辭不過,便悄悄分給大夥兒吃了,連咱們小廚上的湯媽媽都讚好呢。」
原來的大廚張媽媽因為烤豬事件兒被霍胡燁踢成了重傷,後來扈三媳婦兒又出事兒,大廚上變動最大。明玫新換的領導班子,對司茶她們慇勤著呢。
「嗯,好是好,但咱們小廚房已經開了,也沒必要再吃回大鍋飯去。回頭讓那婆子立個菜譜,什麼時候嘴饞她那一款了,咱們另出銀子訂去。」
司茶連連點頭,然後問道:「奴婢瞅著,只怕以後來送著送那的不會少了,那可怎麼辦呀?」
送禮的人,有的不過想混個臉兒熟圖個心安,當然更多的是想托人辦事兒,或者先拉了關係備用,以後有事兒好說話。明玫知道司茶不過矯情,哪裡不知道該怎麼辦,只管笑道:「唉,要收禮收到手軟,那可真是大麻煩。」
司茶就笑起來,這才悄聲道:「我專門記了個冊子。」給的東西或吃了或用了,都留著底兒,能還的人情還回去,不好還的,且留著看有什麼後話。
當然這些人不見得可靠,那些從來不送禮的老實孩子,更不見得不可靠。
「如今你人面兒熟了,自己瞄瞄,看有沒有合意的男子,若有,跟我說,我給你作主。」
這話兒提的多了,司茶也不臉紅,只道:「知道了。」
明玫不放心,再耽誤真成老姑娘了,「也別只盯著霍府,外面的管事兒護衛什麼的,多看一看。尤其是那些護衛,一個個長得多壯實啊。」
一下把司茶說得臉紅了:「小姐,這話可不敢跟人亂說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就眼裡看看而已,哪有在嘴裡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