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71第71章 文 / 古錦
「我先前送來的信,娘收到了嗎?」明珠擦乾眼淚,問母親道。()
「收到了。想著你隨後就到,娘便沒有回信去。明玫那丫頭,倒是有些手段能耐,懷你八妹妹時,我身子極不舒服,家裡都是她在掌家理事,竟沒出過錯,分寸拿捏,銀錢人員調度都極好。只是,你給你父親也寫過信嗎?」大太太也擦著淚問道。
「沒有啊,子女親事,不是母親做主就可以嗎?我還怕給父親知道了,直接問到郡王爺臉上去,我們兩人便更過不下去了。」明珠道。
大太太點頭,卻疑惑道:「可是都不用我怎麼安排,你父親就一個勁地抬著那丫頭呢。又是要將她記在我名下,又是讓她搬進了這致莊院,如今一應用度,都是你以前的例,便是我自己給你時常添減的那些,也撿著顯眼的給她貼補上了。看你父親那意思,只怕也是要按嫡女名份高嫁她呢。」
明珠道:「七妹妹的本事,便是高嫁也使得,我早就給娘說過,讓娘好好教著她,偏娘不在意。若早養在身邊,給她定了名份地位,於她婚嫁又有益,又沒有親生姨娘挑唆著,如何會不把娘當親生的一樣。於我於娘也都是個臂膀。」
這個話題大太太不想提,便道:「若你父親另有想頭,你這裡我覺得不如四丫頭,老實聽話些才是好事兒。七丫頭是本事,可是太本事了些便不好,到時候再事事壓你一頭去,你拿什麼拿捏她?」
「便是娘與她不甚親近,她到底要依仗娘家兄弟們。有兩個哥哥在,她便不會不顧忌些。何況太老實聽話的,如何夠使,那一窩子妖精,整天翻著花樣」明玫搖頭道,「再說那樣的男人,我也受夠了,若七妹妹有手段制服了他,便是一輩子獨寵,我也沒有怨言。」
先把那些妖精們掐死才是目前最重要的。
大太太聽著女兒的話,不由又是一陣心酸,不過小小年紀,竟心如枯井了一般:「那郡王爺怎麼說?」
「提過小七幾次呢,說買那玉瓶,更多是看七妹妹面子看那意思,倒喜歡的很,若不是小七還小,只怕早就提起了。」
大太太驚道:「竟有這種事兒,小七什麼時候跟他對了,怪不得上次自己往小七房裡去呢。」
明珠嘲諷地笑:「娘想岔了,不是那個,小七那時才多大?府裡大大小小形形□的丫頭多了去了。是你那好女婿,幾次打聽爹爹最寵愛的女兒還有誰」
「你是說去了那麼偏遠的地方,還不死心?」大太太更吃驚地問道。
「是啊。已經是郡王爵,誰知道還想要什麼,親王?不然九五至尊位置給他坐好了,也不看看有沒有那個本事。」明珠一臉鄙夷。
大太太嚇得直想捂她的嘴:「這些話也是可以混說的。」
「娘,你就讓我說吧,我在郡王府裡,是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有次我不過私下裡開了一句玩笑,結果就被報到婆婆處,那老婆子竟罰我跪在佛堂半天。雖然沒有別人看見,也算給我留了面子,可是娘,當初我第一次見她,是那麼端莊貴氣的一個婦人,為什麼就偏死勁折騰我呢。還有那男人,當初我還覺得比咱賀家高門的貴女多了去了,他能選了我自是對我有真情義。如今我算明白了,感情母子倆一條心地逼著我,想讓賀家上他們那條船呢。拉籠不了爹爹,便都是我的錯,那老婆子處處以孝以規矩壓我,處處挑剔,誰能無錯?」
「我如今也沒有別的打算,也不想著討好婆婆,小心著別被挑錯就行了。還有男人反正也就那個鬼樣子,也沒什麼可盼的。我只盼著這兩個哥兒能平安長大,便是即刻死了也甘願。娘,如今府裡還有一個側妃的位份,爹爹便是想將七妹妹高嫁,一個側妃也使得了吧?娘就快些將她訂下來吧。」
大太太有些遲疑,她十分不喜歡身邊有不好掌控的人,這小七,她萬一不管不顧起來,你能拿她怎麼樣呢?不像別人,比如四丫頭,還有姨娘攥在她手裡。
看著女兒懇求的眼睛,憔悴的容顏,大太太心酸難奈,哄著道:「現在也急不來,咱們先看著,好歹等過了老太太這回事兒再說。」
明珠到家後的第三天,老太太就長眠不醒了。
最後彌留之際,還精神大好過一上午,能半靠著坐在床上,興致頗高地和明玫說了許久的話,讓紅花拿出她多年的積蓄單子,一樁樁地對了,最後一股腦地全給了明玫:「你大姐家不缺銀子,你二姐三姐都嫁入高門,也不缺東西物件,只有你了,以後還不知道找個什麼樣的人家。這些東西你都留著,或留個念想或以後傍身用,誰都不用分。我給你說,有銀子在身上,便什麼都不會怕。」
明玫有些遲疑地看著賀老爺和賀太太,兩位都微微點頭。他們都知道,老太太這是迴光返照了,誰都不想違逆老太太的臨終遺
願,並且老太太的積蓄,能有多少,他們還真不看在眼裡。
只是老太太竟說只有你了?幾姐妹都在旁邊呢,還有兄嫂們呢,還有小小的明玉呢。
那邊明瑾直掉眼淚,明璇直想發怒,明瓊直想去搶。但都被賀正宏老爺和賀大太太的厲眼壓住了。一屋子屏息聽著老太太跟明玫絮叨,然後說著說著,老太太又躺倒了,昏睡了許久,被太醫紮了針才又有了些微的意識,抓著旁邊明玫的手,語調輕緩地低喃著:「容兒乖容兒乖」像個溫柔的母親輕輕哄著自己的寶貝,然後語調漸低,片刻後再無聲息。
賀正容,賀正宏老爺的親姐姐,這些年音信全無的賀家女兒。
賀老爺立時就哭將起來,那一聲悲切地拖著長腔的「娘」,絕對不摻半分假吧。大家便都跟著一陣嚎啕,一時間屋裡哭聲震天。
她或許不算個成功的女人,但她一定是個堅強的好母親,愛自己的孩子,愛自己的家吧。明玫傻了好久,看著那仍然拉著自己的枯瘦干黃如今還有些灰青的手,終於滴出幾滴淚來……
跟著三姐明珠回來的,還有那個嚴厲的司嬤嬤。
從前某天,待嫁的明珠曾在某個非午晌時間掩袖打了個呵欠,於是那司嬤嬤就掏出隨身小本子,在那上面記下了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人怠倦懶散,呵欠打了多久,以什麼樣的姿態打的司嬤嬤的字兒還不錯,清秀的小楷,卻讓親眼看到的明玫心中悚然良久,至今看到小楷還會想起當初那幾行字來。
可如今,這司嬤嬤忽然貼身跟著明玫了,說是領子大太太命,嫡女要有嫡女樣子,還不時將那招眼的小本子掏出來亮亮。這專門做她訓導師的無孔不入的架式,讓明玫無識都做不到。
老太太入殮,全家在靈前跪哭。這晚,明玫終於暴了。——因為,據司嬤嬤說,守靈自有守靈的范兒,某個動作要怎麼作才夠優雅大氣,那都是有一定之規的。當她把明玫剛才下跪磕頭燒紙的動作糾正到第四個,並讓明玫照她的指導重做的時候,明玫一把將她的小本本扔進了火爐裡,並指著她道:「給我滾遠點兒!」
靈前本來挺沒看點,大家都一副狀似哭泣的死表情,連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忽然多餘的聲音傳來,大家都愣了愣。賀正宏不出聲,賀大太太也沒有訓斥明玫,因為明玫已經無盡哀傷了。——只見她手指點著司嬤嬤,渾身亂抖,氣息弱弱,然後身子慢慢地軟下去了。
明玫在老太太靈前哭昏,躺了好幾天,水米不進(才怪哩)。然後她錯過了親戚們的弔唁:說實話明玫其實不甚悲傷,她覺得作為孫女兒,生前老太太需要她,她也認真付出過了,很對得起那為數不多的良心。至於說多深厚的感情神馬的,目前還沒培養起來。對不起老太太,給您三鞠躬了!!
她只是很不好意思在府裡如此忙碌的時刻,她又給大家添麻煩了。——已經長住賀府很久被煩到快死的太醫接茬給她料理起來。太醫:悲傷過度,亦安靜,勿悲勿傷放輕鬆。於是明玫關門閉戶謝絕探望了。——當然真的探望也是擋不住的,最多誰來了她不是裝睡就是當著來人再哭一場。這幾天,枕下袖邊常備干辣椒粉和洋蔥片,手帕子都是和洋蔥一起泡過的,日子十分苦逼。
司茶對來探望的人也是話越說越順,表情越來越逼真:「這可怎麼好,小姐醒來就哭,哭累了剛睡著。一天比一天瘦了,這可怎麼好。請大夫給小姐加點兒安睡的藥吧,讓小姐多睡睡。」
就這樣司嬤嬤還試圖繼續到她這裡來,指教生病臥床儀態?明玫叫范媽媽當場拿掃帚攆出去。
實際上司嬤嬤除了規矩嚴些,倒沒有害人之心,比那起子一點兒打點不到就慣會挑撥和背後使絆子的老嬤嬤強多了,所以明珠才將她要了過來,這些年一直留在身邊的。司嬤嬤是從宮裡出來的,在郡王府多年,老王妃對她從來都客客氣氣的,平時她自己也是規矩禮儀半絲兒不錯的,何時受過這樣的對待。
「妹妹這樣不受教,可怎麼是好。」明珠很憂心,「要不要現在先訂下名份,她就不好再以小姐身份鬧司嬤嬤了。」
大太太見女兒竟失了分寸,如此急切起來,知道女兒心裡定是淒苦難奈,她心裡不由也酸軟一片。但她仍硬著心腸輕輕搖頭道:「那如何使得,至少等守完一年孝之後吧。」她輕輕攬著女兒的肩,堅定道:「珠兒放心,娘定給你尋個真正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