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都市小說 > 明媚庶女

《》章 節目錄 23第23章 文 / 古錦

    好男賀正宏先生當然知道自家太太今天回娘家,傍晚時分就特意來接妻女回家。

    唐老侯爺也剛剛回府,聽說女婿駕到,立刻請到外書房以茶宴客。

    兩翁婿一番哥兒倆好的客套之後,唐老侯爺問道:「賢婿也覺得那承福郡王可算良配嗎?」

    賀正宏含笑道:「閒散富貴,正是等這般碌碌之求也求不來的。若是兒子或會遺憾其不建功立業,但女兒家嫁去這樣家,安享平安康泰,為婿卻覺甚好。岳父大覺得如何?」

    唐老侯爺輕輕抿著茶,咂摸著自家姑爺的話。賀正宏的話裡的意思,承福郡王將仍是一閒散富貴郡王爺。

    那麼就是說有兩種可能。一種呢就是聖上真的意屬五皇子,那郡王將來自然比閒散富貴大概還會更進一步了。一種可能呢就是皇上並未有此意,那麼就是賀姑爺十分有把握未來的新皇問題上把郡王爺摘出來了。

    既然追求的是「安享平安康泰」而不是「富貴榮華」,那就不是賀家借此站隊,和五皇子同一戰線。

    只要不是過早押碼就好,唐老侯爺認識賀正宏幾十年,對這小子行事十分的放心。現下擔的那麼丁點兒心也放下了,於是哈哈一笑道:「聽賢婿一說也覺甚好。倒是年紀大了,東想西想,又想男兒家世好,又想男兒立功勞,倒覺咱家女兒給誰都捨不得了。」

    男們不像女那般,閒困無聊打盹磨牙車轱轆話來回說個沒完,三言兩語正事說完,各自去找自家婆娘。

    賀大太太哭了一陣,雖再梳洗整妝,到底遮掩不住那通紅的眼睛。唐大太太乾脆調笑道:「小姑這麼大年歲的了,要離開了娘還哭鼻子。」說的大家都笑起來。賀大太太難得扭捏一回。

    賀明玫本來抱著狗狗十分開心,看到賀大太太那兔子一樣的眼睛,便不敢露出半分得意來,只好低頭裝與自家嫡母同進同退同哭同笑的黯然。

    楚惜惜領著小唐玉瑭送出來。唐玉瑭見了賀明玫抱的狗狗,就跑了過來,驚奇到:「塔塔噢,五哥竟也送給了?」說著遞給賀明玫他手上拿著的一個木工製作的老虎。似乎是能工巧匠做的,有點像現代的拼圖積木一樣,一塊塊木頭可以卡一起,成為一個大老虎的。不過,有些醜就是了。

    賀明玫十分嫌棄,便是正宗小女生,也不會喜歡這樣醜醜的老虎吧,還不如給個布娃娃呢。她問道:「給了,母親會不會生氣。」這小子十分孝順,大概把他娘拉出來比較好使。

    果然唐玉瑭就看了自己表姐一眼,真的,忘了問娘一聲呢。

    楚惜惜卻沒有十分意這邊,她沒有送行群中看到唐玉琦身影,正自懊喪。梅林裡好不容易逮個正著,卻被他無視到底,後來她跟的實辛苦,就假裝崴腳摔倒,誰知她假摔他裝聾,一陣風似的拐進梅林不見了。現更是連個影都找不到。楚惜惜一時十分的黯然,摸了摸自己的臉蛋。都說她長的極美,難道對他竟沒有半分吸引力,竟然看她一眼都不肯嗎。如今又正式搬出了內院,什麼時候才能讓她達成心願呢。

    唐玉瑭見表姐不理,便道:「會跟娘說的,娘不會生氣。看,要這樣,這樣,」他眼睛四處瞄著,沒發現哪裡可以讓他們停下來玩積木的,便只好停下了指點的手,道,「肯定會玩。」然後直往她手上送。

    賀明玫沒法,只好示意司茶接下。道:「可是沒有禮物送給啊。」唐玉瑭小臉上都是笑,道:「不用不用,有好多好東西呢。給娘說了,以後去找玩去。」

    賀明玫點了點頭,摸摸他的腦袋道:「那就說定了。把身體鍛煉好。比還瘦。」唐玉瑭連連點頭。

    那邊大們聽他們一邊唧咕,唐大太太看了看賀明玫抱著的狗狗,不由盯著她看了好幾眼。賀明玫被看的十分不自。

    那邊楚惜惜倒回過神來了,也上來摸著狗狗勉強笑道:「琦哥哥竟然把自己最心愛的狗狗給了七妹妹,七妹妹倒是和琦哥哥要好。」

    賀明玫嚇了一跳,這是吃味還是咋的?她不能回擊她,免得露出自己很不純潔的一面來,只好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不是送的,五表哥打賭輸了,借養兩個月。」

    臨行前,唐老太太竟又扯了她的手,直把她的手交到賀大太太手裡去。賀大太太接了,拉住她的手一同上了軟轎,一路晃悠著到了二門。

    賀明玫第一次被賀大太太拉著,那感覺真不是一般的毛骨悚然。她不知道賀大太太為什麼哭,為什麼忽然對她裝親近起來,她深深覺得這種親近程度超越了嫡母表面該做到的上限。

    唐玉琦外面馬車邊站著,見她們出來,迎到了二門內。

    賀明玫下了軟轎就看到唐玉琦眼前,他悄悄對賀明玫道:「唉,小東西,把塔塔養好啊。」

    賀明玫淘氣地笑,也低聲糾正道:「它叫尼尼。」

    唐玉琦臉繃住:「做什麼改名。」

    賀明玫揚臉挑眉,一副就改了怎樣的樣子。然後卻又燦然一笑,很無辜地嬌聲道:「沒有啊,它本來就叫尼尼。是吧尼尼?」

    唐玉琦口瞪口呆,可以無賴得這麼直接表面不用理由的嗎?他顧不得理論,只靠她耳朵邊悄聲道:「小東西,剛看到賀姑父騎來的那匹棗紅色的馬了,那馬看起來就很精神,上過戰場沒有?不然想法讓賀姑父把那上過戰場的馬給一匹,便把塔塔換給,隨便給它取什麼名字,可好?」

    賀明玫心想那馬上沒上過戰場哪兒知道了,當跟那賀老頭兒多熟不成。不過聽唐玉琦鬆口說可以換尼尼,她十分開心。有門兒換尼尼就行,到時不能拿馬換的話還可以試著用驢換嘛,妥協和讓步從來都是一步步來的。忙連連點頭道:「想想法兒,等信兒吧。」……

    這次偽外公家一遊,對賀明玫來說,最大的收穫就是尼尼,當然還有那只木老虎,以及一些值銀子的見面禮。當然也因為她得的這前二種禮物,當天到晚飯時間止,兩家大們對她整天的言行作為俱已知悉。

    唐大太太凝眉:看起來似乎並不難道說再看看。

    唐四太太凝眉:一個小庶女何必再看看。

    而賀家,賀正宏老爺聽說了此女作為,尤其是無恥狡辯一段,十分開懷。自己樂呵完,還趁無時還把此段原原本本講給了賀老太太聽。

    賀老太太老懷甚慰,尤其是那句:俺賀家什麼都不缺,才不希罕他們唐家東西,甚得她心。以前她是沒這腰勁兒說這話的,現自家孫女兒理直氣壯的說了,真是十分解憋屈啊有木有。老太太精神抖擻,當晚召集閤府聚餐熙和堂,連賀明玫懷裡抱著的尼尼也變得十分順眼。當然,賀大太太確因身體不適未能參加(眼睛還紅著呢)。

    飯後,賀老太太天外飛仙般對賀明玫說了一句:瞧七丫頭瘦的,要早睡晚起,多睡多長。

    哇哇。

    隨眾姐妹去致莊院探病問安,講起晚間餐桌上情形,還有特意提到了賀老太太給賀明玫的賜言。賀大太太聽了,也特別囑咐她:睡前讓燉盅燕窩補補身體。

    哇噢。

    出來前,她爹賀老爺摸了摸她的頭說:別吃了就睡,庭院中多走走消消食兒。

    噢噢。

    姐妹們院門口分手。臨別時,老大姐賀明琪交待道:早睡早起,鍛煉身體

    二姐拍了拍她的背(以前木有),三姐扶了下她的肩(以前偶有),四姐瞥了眼她的臉(以前不愛看),五姐朝她噘著嘴瞪了瞪眼(一貫行為),六小姐朝她扭半個屁股(絕交中),作為姐妹們送別的禮節。儀式完,各回各房,各找各床。

    送走了幾個閨女,內室裡,賀老爺站著,不見來給他更衣。有些奇怪地問道:「怎麼,還不歇息?」

    大太太低頭坐榻上正做著內心鬥爭。

    賀老爺想起她的眼睛,問道:「今天唐家到底為什麼哭成那樣?」

    大太太這才答道:「因為被娘痛罵了一頓。」

    「嗯?因為什麼事?」

    大太太不答,她眨了眨通紅的眼睛,捏了捏袖裡的洋蔥,想起唐老太太的指點來,牙一咬心一橫,算了,豁出去了。能趁機拔了賀老爺心中的刺最好,便是不能,反正丟回,就一丟到底算了,這次就把身段放低,就算低到那塵埃裡,也只一次而已。

    大太太開始揉起眼睛來。

    賀老爺沒聽到回答,一看大太太竟是又哭起來了,便靠了過去坐著,把太太拉進懷裡問道:「怎麼又哭起來了?到底什麼事情?」

    大太太抽泣著道:「這些年,妾身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做的夠好了。誰知聽娘一說,才發現自己竟是哪裡都錯了。」她說著,眼睛越發的紅了。

    賀老爺歪著頭看她。

    大太太抬起紅紅的眼睛,看著賀老爺道:「剛成親那時,老爺與耳鬢廝磨琴瑟調和,時時關照,事事商議」一段憶往昔甜蜜歲月稠。

    然後大太太從胸前摸出一個琥珀墜子來問:「老爺還記得這個墜子嗎?那時老爺無意中街市中看到的,和搶著高價買回來送給妾身的。」那墜子並不值錢,卻因裡面竟是月形,暗含了她閨名唐月華的月字,所以賀老爺看到,竟價搶得。那時,賀老爺還是個窮光蛋子,不過靠著奉祿和聖上那時有時無的賞賜養家過活。

    所以這麼多年了,她一直貼身戴著。

    賀老爺想起新婚之時種種美好光景,一時間心中也是一片柔情。

    「那時候,娘處處對挑剔給臉色,心裡不好受。每次老爺知道了,都是安撫補償,對加倍的好。心裡高興,便也不怪娘了。老爺有一次偷偷跟說讓順著娘點兒,就是因為太完美了娘才想著打壓呢。聽了心裡不知道美了多久。所以後來娘怎麼找茬都不介意,也盡量不讓老爺知道,只說娘對很好。想著,老爺對好,也不能讓老爺兩頭受氣,又要哄又要孝順娘老爺也會累的,怎麼能讓老爺夾媳婦和娘中間難受,也應該加倍的體帖關心老爺才是。」

    「後來娘要抬翠紅做姨娘,老爺來問是不是不願意,說若不願意就不抬了。那時心裡是極不願意的,們才成親,又不是不能生孩子,幹嘛就急著抬姨娘呢,可是顧著自己的慧惠名聲,不肯表露出嫉妒的意思來,也想著有老爺愛護就當知足了,不能奢求太多。因而反勸著順著娘些,賀家就一個男子,娘心裡不踏實,為了子嗣著想,就依著她吧。」大太太哭道:「要是那時就跟老爺說不願意,老爺會不會依著?」

    賀老爺笑道:「那都多久的事兒了,哭什麼?那時既然問,自然是聽的。大姨娘那兒,現不是不去了麼,她又惹生氣了還是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

    「不是她惹。是今天娘罵,說不知道把心裡的實話講給老爺聽,只知道端著裝著,才讓自己心裡不痛快,也和老爺把日子過成了現這樣。」

    賀老爺挑眉。

    「其實心裡嫉恨,那翠紅又不省事兒,幾次拿娘作幌子給沒臉。心裡氣不過,便把青芝也給抬了房,然後這後來更是一個接一個的,姨娘越來越多。」大太太說著說著,哭的越發委屈道,「這些年心裡委屈,一直覺得對賀家,是盡了心力盡了責任的,做到了自己該做的,對老爺也全心全意的好,沒有別的想頭,高門貴戶封妻蔭子那些都不意,只想和老爺夫妻恩愛,白頭攜老。可是看著那些姨娘,越來越覺得老爺對不夠好,心裡對老爺也抱怨起來。」

    「結果娘卻使勁兒罵,才知道當初是一步錯步步錯。當初大姨娘的時候,就該把著不願意,跟老爺哭求去,告訴老爺想和老爺做一世恩愛夫妻,不要別,只們兩個,生兒育女,相知相惜,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老爺如果願意,自然皆大歡喜,老爺如果不願意,也爭取過了,再怪老爺也不遲。可那時不肯和老爺掏心窩說話,結果卻看著姨娘一個一個的越來越多,老爺對的關愛越來越少。於是自己心中的苦楚越來越多,積怨越來越多,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男被一個女,被一群女分而享之。再然後,這些所有的女都敗於另一個女之下,的男,只成了那個女的男,心裡眼裡都是她,只對她才有萬般的柔情。那個心裡扎針扎刺的女,便是六姨娘。」

    提到六姨娘,賀老爺沉默著,一個字都沒有講,他鬆開攬著大太太肩的手,坐直了身子。

    而大太太,是真心的哭起來。傷心淚下,無關洋蔥,止都止不住:「今天就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吧,再也不想瞞著了——那時看老爺一顆心都六姨娘身上,忽然覺得心灰意冷。這麼多年跟老爺身邊,掏心掏肺的,和老爺的情份還不如一個剛進府的姨娘。老爺可知道,那時妾身忍到心痛,夜裡睡不著覺,閉上眼睛滿耳裡聽到的都是六姨娘的笑聲。妾身年紀大了,沒有她嬌俏,沒有她笑的清脆,沒有她長的好看,沒有她得老爺的眼,可是,妾身滿身滿心為了老爺為了賀府,就只能落得個看著她笑嗎?老爺只看新笑可曾看到舊哭?那時心慌了許久,抑鬱了許久,老爺可知道。老爺越發看不到,便是晚上歇這裡,也是一板一眼沒話可聊,老爺可知道心裡的苦?」

    大太太看著賀老爺依然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臉,想起那段日子心裡的淒楚來,滿心滿懷的不甘委屈排山倒海地湧來。她再也顧不得形象,放聲號啕,哭得渾身直打顫,眼淚鼻涕齊下。

    等略平了些氣息,她咬牙道:「妾身以前從來不拜神佛,那時也偷偷拜了很多次,詛咒那小賤不得好死,她便是不死也好,只要能讓她面色發黃體力不支躺床上病病歪歪哼哼唧唧就好,看她那個樣子了老爺還如何喜歡她,看她還如何放聲大笑,如何有底氣大笑,像一隻百靈鳥般,像嘲笑挑釁般,日日響耳邊。」

    「那時,常常禱告,希望神靈能夠聽到,許了很多願,說了許多詛咒的話。結果沒多久,六姨娘生孩子時,果然難產大出血。那時就是旁邊看著,心裡害怕極了,想著是不是妾身的禱告被神靈聽到了?這麼一直流血不止最後不就是會面色發黃體力不支躺床上病病唧唧起不來麼?越想越覺得就是自己的詛咒應驗了。六姨娘一直出血不停,心裡也一直驚慌,怎麼也穩不住神來,便忙捎了信兒回唐家,請娘來看,有娘身邊,才鎮定了一點兒,看著娘指揮著叫熬藥,親自給六姨娘端藥,想著還是收回詛咒讓她趕快好了才好,再不要受這樣的煎熬了。誰知六姨娘,卻還是沒了」

    賀老爺一句話也不說,只靜靜盯著大太太瞧。

    大太太大哭過一陣兒,壓下了哭聲,抽泣著繼續道:「都跟老爺招了吧,這些年是知道實情的後來娘告訴說,六姨娘那藥裡,她加入了一味藥去,原是婦們月事不暢時調經和血的藥,產後的女用了,卻易引起出血不止。原來母看心裡淒苦,便和想到了一處,也想讓那六姨娘體弱力怠纏綿病床,誰知六姨娘卻娘說,老爺偏愛姨娘,行為逾越,讓齒冷。如今既已這般,老爺若怪罪,她也擔了。」

    賀老爺心中略鬆,她竟是真的說出來了,畢竟還是說了。原來竟不是她,是唐家老太太麼?她真的是事後才知情的嗎?

    大太太卻已然仰起頭來,臉上淚漬縱橫,眼睛紅腫,卻仍然傲然直視著他,道:「只是老爺也不用怪罪妾身娘家,更不要怪罪娘,這與娘家無關。這些年,唐家待老爺如何,老爺心裡也該是知道的。」

    「男仕途上的事兒妾身不懂,也管不著,但唐家父兄,哪一個不是真心待老爺把老爺當自家一樣親近?爹娘更是待老爺如親子,從們訂下親事開始,爹娘就開始為賀家裡裡外外的安排,說賀家丁稀少,一切都起步中,陪嫁的物什全部不要好看要實用,色`色件件都要置備下,並婆婆用的也要一起樣樣備齊了,連各色奴才都給配齊教引好了,也細細請教小戶家該如何行事立身。妾身以前,也被教導過,可教的都是大門大戶裡的管家行事。這些年,妾身也是小心翼翼行一步想三步地學著管家處事的,無論做的夠不夠好,妾身覺得,妾身已經盡了心盡了力了。」

    「六姨娘之事,雖非直接下手,和直接下手也是一樣的——娘是為——誰家的女兒受了薄待當娘的會不心痛?將來們女兒若婆家受苦,也會恨不得撕了那罪魁禍首的,難不成到時老爺就會不心痛?六姨娘既死,別的也無話可說,只求老爺可憐天下父母心,不要怪罪於娘,想年紀一把,還要娘替操心,已愧對娘親,再為娘惹怨惹恨惹禍上身,還有何臉再見她。何況六姨娘之死,本心裡就是那麼想那麼盼的,老爺要怪罪,就怪罪妾身好了,要怎麼處置妾身都無怨言。」

    賀老爺看著淚眼婆娑的大太太,滿面淒楚卻仍透著一絲倔強的樣子,終於心時長歎一聲,慢慢靠了過去。

    賀老爺一直都是十分尊重大太太的,覺得她高門下嫁,當初真是純粹看上了他這個的。感激之情是有的,然後激情也是有的。

    大太太又主持中饋一把手,讓一輩子也倔強不屈的賀老太太都甘心退讓交出管家權來。這些年家裡面就是靠太太穩定軍心的,對外情世故結交往來也靠大太太指揮航向。賀家是從偏遠小地方來京的,賀家是由祚門左戶起步的,沒根基沒見識,家也有些小家子氣不上檯面(主要賀老太太),行事不那麼講規矩(賀正宏老爺)。就這樣的賀家,賀大太太的主持引導下,也慢慢走上主流正規的道。這些,賀正宏老爺都是十分滿意的。

    要說賀正宏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話,那便是大太太身上的淑女范兒太濃重了點兒。不過他哪怕有喜歡的別的女,也不可能不和大太太好好過日子。當初六姨娘的死讓賀老爺十分不滿,但面子上他也還是維持了的。這麼些年都平安過去了,如今又如何會因重提前事而翻臉呢。

    他攬了大太太的肩,道:「既然願意說出來了,也告訴,早就知道這事兒了。多加的那味藥,名叫鶴形草,西南的瘴林中很易見到。那邊打仗時,軍醫特意指認過那種藥,味道濃烈,取汁塗身可防蚊蟲叮咬,但身上有傷卻不可用,會引起出血不止。那時六姨娘所飲藥碗中就聞到了那種藥的味道。後來另找大夫確認過六姨娘嘴裡的殘汁,就是鶴形草沒錯。」

    大太太抬眼看他。嚅嚅似想說什麼。

    賀老爺道:「那時思前想後,也覺得是自己行事不謹,才惹起的嫉恨的,所以才忍著許多年沒有提起過。這些年,為賀家辛苦了。,也有很多對不住的地方,也心中有愧。如今既說開了,那也告訴,也和一般想法,想和好好過日子,相攜到白頭的。六姨娘她——是對不起她。只是死不能復生,只願她再托好胎,來世裡,不要再遇見這樣的了」

    大太太聽賀老爺願意不計前嫌,甚至還說了也想與她白頭到老,早已收起倔強淚如雨下,此時也顧不得賀老爺話裡還有餘酸,只柔順地俯賀老爺胸前。

    「現府裡的姨娘們,也都至少有一個子女傍身了,以後也都各自安心過日子就是了。至於五姨娘,她若有逾越行為讓不快,只管管教或對明言,不可再如前般憋心裡自己難受,更不要胡思亂想知道沒?她們便是再如何,又怎麼能跟比,百年後,是倆共享宗祠香火的」

    此一戰,大太太放低身段,一通哭求,效果良好。與賀老爺和好如初,恩愛非常

    那夜,據說,服侍的丫頭們被趕出很遠無靠近,倒越發有打聽起來,細枝末節一一細掰。據說,內室裡哭聲陣陣,淒慘哀婉,燈直亮了大半夜,沒聽到老爺發脾氣的聲音。

    第二天,賀大太太公佈病情:夜驚夢,需靜養,不能去老太太跟前請安了,也不接待各子女探病。

    一天沒露面,至第二天早請安,眼睛尚有些浮腫,但臉上卻多了些嬌羞狀,對子女越發和藹了,甚至還隨意拍了拍賀明玫的頭……

    賀府,於奴僕來說,向來三個大小姐以上的主子態度決定一切,幾個小的可以忽略不計。於是對於發生賀七小姐身上的這些個瑣碎枝節,所有的一切都強烈顯示出一個信號:賀府這只無理睬的庶出小姐,貌似是一朝翻身成掌珠了呢。

    想想看,從七小姐縱丫頭行兇,當面扇了冷婆子開始,她本沒有得到任何懲罰呀有木有,不但如此,連她的丫頭也沒動半根指頭呀呀呀。

    冷二事發的第二天一早,就夾著鋪蓋被送去了莊子上幹活去了。冷婆子男是賀家一個米鋪子裡的大掌櫃,雖然鋪子不大,但能做到掌櫃,那便是個精明的。他家大兒子也鋪子上幫忙,只這小兒子,門上回事處混著,原想著等他待接物來來回回的長些見識,便也去鋪子上幫手的。現下好了,一腳被踢到莊子上去了。

    從早上冷婆子被揍,府裡一乾等就等著看司水倒霉。反正七小姐倒霉不倒霉不重要,家是主子,和奴僕們沒有可比性,重要的是作為府裡相當出眾漂亮的丫頭,司水是一定會倒霉的。大家都睜大兩眼看著呢,沒想到細細觀察下來,發現冷婆子被打了白打,老太太處大太太處,哪處都沒護著她,很有些大跌眼鏡的看著或聽著冷二夾鋪蓋走的消息。

    然後還有五小姐,那麼被賀老爺一臉憐惜的抱回美園,竟然就沒了下文。賀老爺完全沒有向七小姐問責,五小姐病了一場也沒有再撲騰出什麼浪花來。這事兒就這麼算了了?

    如今的,細瞧著,一溜兒的主子都吹偏風了,最實權也態度最顯強硬的大太太不但領著逛親戚家,如今還給燉夜宵了。

    哎呀媽,還用再多說嗎?風向如此明顯,誰看不出來誰眼瞎。

    於是賀明玫那冷僻萱香院西廂,很快就門庭若市起來。惹得尼尼沒事兒就汪汪好幾聲。

    首先來的是金婆子。也是湊巧,她一向行走於內外院之間比較多。因為雪天比較清閒,被臨時抓了幾次差,竟然也因此慧眼先識了七上姐這顆即將閃亮登場珍珠一枚,開始著意小巴結。

    金婆子和賀明玫有過幾次交道,也算比較熟了,笑嘻嘻地進來,開門見山道:「到底天兒冷,老奴差使少,這閒的,來七小姐這兒嘮嘮,七小姐有事兒也只管差使。」

    司茶司水慇勤端茶倒水招待著。賀明玫有些奇怪,便是跟她熟,也不到要上趕著叫差遣的地步啊。

    思忖著道:「倒沒什麼事兒金媽媽客氣了,以後有事少不得麻煩金媽媽。」

    金婆子笑了,提示道:「老奴常外走動,七小姐要採買什麼東西老奴倒是極順手的。」

    賀明玫不明所以的睜著大眼睛看著她。這金婆子,到底想說什麼呢?

    金婆子見賀明玫不似做偽,不由笑著壓低聲音道:「老奴原想著,過幾天是六姨娘的祭日,七小姐也許有些不順便讓府上買辦上採買的東西讓老奴替捎回來。」

    賀明玫很慚愧,她是個完全不稱職的假女兒,她真不記得了。司茶司水也沒有提醒過她。似乎府裡從來也沒有祭奠過什麼六姨娘吧。

    司茶司水對視一眼,沒想到金婆子竟然就這樣提起六姨娘來。如今小姐的處境才好些,就要招惹是非了麼?只是也不知道小姐對自己的親生姨娘是個什麼意思呢?這麼久以後,她們也沒有聽小姐提起過自己的姨娘。

    司茶就悄聲提醒賀明玫:「小姐,大太太曾嚴令府裡任何不許提起六姨娘小姐想怎麼做,回頭私下和奴婢說,奴婢去想法子也是一樣。」

    賀明玫明白過來。這金婆子是常內外院走動的,最是圓不溜秋四不得罪,如今,她是示好來了。也或許,是來試探的?誰一示好就用這種可能極得罪大太太的方式?

    想了想她笑起來,看著金婆子道:「倒確不記得了。這些年一直沒有提起,也忘了這回事。不過金媽媽既然提起,想著,府裡也是有一定的路數的吧。往年的慣例是怎樣就還怎樣好了。」

    金婆子笑道:「往年呢,小姐年紀小,這些事兒大概也不會操持。如今瞧著小姐行事已經很周全,想來這件事也有安排。」說著看賀明玫只是搖頭並沒有接話,便也笑笑一句收了口:「總之但凡有老奴幫得上手的,小姐儘管開口。」然後轉了口說起府裡的姨娘來。

    姨娘這個話題,的確很適合用來勞嗑,要知道賀老爺的這些姨娘的確是奼紫嫣紅可圈可點。

    小明玫聽得津津有味,只覺餘味無窮。後來她把金婆子的敘說,自己的道聽途說,西廂眾的補充說明,全部綜合起來,加上自己的各種腦補潤色。最後,生成了「賀府姨娘們不得不說的那些事兒」最終版。故事是這樣子的:

    話說賀家大姨娘名翠紅,原是老太太的貼身婢女,很得老太太喜歡。那時兒子新婚,兒媳婦高門嫡女的身份讓她自豪又自卑,便時常想著壓兒媳婦一頭。於是老太太親自將翠紅賞給了兒子抬做了姨娘。

    那時賀老爺才新婚不過三個月,小兩口正蜜裡調油呢,大太太十分不爽,可長者賜不能辭。新夫婦不但納了,還得笑納。

    大姨娘做為府裡丫環中登上高枝的頭一份兒,自覺得了臉,曾經相當張狂。

    她日常老太太處伺侯,不免會聽到看到老太太私下裡抱怨兒媳婦兒的這了那了,以及當面指責些兒媳婦兒的這了那了。見的多了,她不免覺得這新太太性格過於軟弱,很是沒用。明明有時候,連她都覺得老太太對大太太有些挑剔苛刻了,偏大太太對賀老太太卻仍是十分順從,從不違逆半分。

    所以雖然大太太專門提醒過她:「老太太年紀大了,說什麼話都由她。跟前服侍,聽著就好,出了這院兒,自己要分清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萬不可府裡胡傳亂嚼的不成體統。」

    那時候還賀老太太掌家,府裡老太太說一不二,對大太太實行打壓從嚴政策。那時候大太太還斯文有禮著,對誰都一臉和氣的笑,對老太太逆來順受著。

    如此形勢之下,又有老太太做依仗,大姨娘如何能把大太太放眼裡把大太太的話放心上,任由大太太拿捏?她不但不以為然,並且對大太太也慢慢多有怠慢起來。

    後來她甚至明裡暗裡老太太面前給大太太穿了幾次小鞋,大太太都不理會。

    從此大姨娘越發覺得大太太那樣個面兒,便是自己也可以拿捏得住的。

    後來便有了二姨娘。

    二姨娘是大太太的陪嫁丫頭,大太太做主抬的。她能說會道,能寫會算的,那嘴巴,利索的比街口賣瓜的還會說,不但常常把她噎住,連老太太也常常被她說的啞口無言——據說,當初賀家家底單薄,呃,單薄到可以忽略不計。靠賀老爺定數的奉錄和聖上不定時的賞賜過日子。二家婚事定下後,唐家專門挑了賀大太太貼身婢女去做庶物管理強化培訓。二姨娘就是那培訓產品。

    老太太怒了要罰吧,大太太回說這丫頭啊,她身契俺娘家老媽那裡呢,要不捎信回去,就說這丫頭惹了老太太怒,讓俺娘把身契給老太太送來?

    讓壽昌侯夫給她送丫頭身契,還說不出個那丫頭犯了什麼嚴重錯誤的一二三去。家便是肯給她賀老太太也沒臉接。

    實際上,那二姨娘平時縮自己院裡,只能去給大太太問安,壓根不用往老太太跟前湊。便是被叫到老太太跟前了,那態度也是無比的端正恭謹的,根本惹不著老太太啥。老太太之前多是為大姨娘出氣才發作二姨娘的,現碰了釘子,也自覺沒趣,倒怪了大姨娘一頓。

    自此,大姨娘便也不敢賀老太太面前再告二姨娘的黑狀,免得偷雞不成倒失了老太太的喜愛。而二姨娘,老太太給她二份顏色她就開染坊,倒也把賀老太太哄的順了氣兒,從此和平共處了。

    幸好二姨娘忙著跟大太太身邊轉,並且也並不往熙和堂這邊來,倒不跟她老太太跟前爭寵。但縱使這樣,大姨娘仍然把二姨娘視為勁敵,可惜明裡暗裡幾番交戰下來,用盡心思,仍是敗多勝少。讓本來姨娘界一枝獨大的大姨娘很是怨慫,覺得大太太根本就是故意針對她,不然好好的幹嘛抬舉個什麼二姨娘來。

    她心裡,大太太只怕比二姨娘好收拾多了。

    那天大姨娘白天輸了二姨娘一仗,晚上連本該輪到她處的老爺也歇二姨娘屋裡了。

    叔可忍嬸也不忍了,大姨娘想著二姨娘爭不過,大太太還惹不過嗎?誰讓弄個二姨娘來給添堵呢,不仁不義,便也給添添堵吧,大家堵著她心裡才能順暢些。

    於是便把老太太曾經明裡暗裡指責過大太太的話隨便拿些排列組合一番悄悄漏了出去。反正那本是老太太親口說的,又不是她說的,借此府裡壞壞大太太的名聲打打大太太的臉,也算出口被二姨娘欺壓的氣。

    其實大姨娘還是謹慎的,雖然沒嚴格按照大太太「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的指導思想行事,也只是稍微的擴展逾越了一點點兒,她「能說的說,不能說的小聲說」而已。做慣了言聽計從的奴才,這畢竟是她第一次違逆主子,只敢小小試試水,並不敢十分肆無忌憚。

    可是第二天,大太太就知道了個清楚明白。

    早上給老太太請完安後,大太太借口都沒找一個直接把她叫到了致莊院,一句話不問,只一句「對主子不恭」便發作了她,直接讓掌了她十下嘴巴,打得她嘴巴紅腫,也哭的眼睛紅腫。然後大太太便說她晚上沒事四處亂躥影響睡眠,看眼睛紅了嘴巴紅了,不但給她規定了每天睡覺的時間起床的時間,還警告她:「若是因為嘴巴不嚴實惹得老太太發脾氣家宅不寧,便直接把賣了了事。」

    這是大太太第一次發威。那個嫁進賀府以來一直對笑臉以對斯文有理的太太,到此時也沒有怒形於色,只是從頭到尾表情略顯淡淡的,她哭喊時端坐著自喝茶,眼角眉梢都沒有動一下。現警告她時也是語氣淡淡的,但大姨娘卻明顯覺得她絕不是說著玩的。

    這下大姨娘嚇的不輕,直接告了病,休養了好幾天,直到嘴巴徹底看不出挨過打了,才奉命到老太太跟前服侍。連挨打的事兒也沒敢跟老太太提一聲。

    然後,大太太接手了府中事務,帶著二姨娘等,三下五除二,府裡大小奴才也被收拾得俯首貼耳。

    被打回原形的大姨娘更不敢輕舉妄動了,於是那麼憋屈著過了好幾年。直到大太太有了二個哥兒之後,給她和二姨娘停了藥。沒多久,她便懷了孕。那更是府裡丫頭姨娘中的頭一份兒。

    不但老太太更加喜愛,連老爺也很開心。這下她有了子嗣傍身,還擔心什麼被大太太賣出去,還擔心什麼二姨娘爭賀老爺的寵?姨娘憑肚子貴啊有木有?大姨娘又慢慢開始得瑟,並且氣焰似乎更勝從前。明明已經升職成功成半個主子了,可過的還不如個奴才快意。那小心謹慎戰戰驚驚的幾年,她早過的煩了。

    便躍躍欲試著想個什麼法兒給大太太二姨娘神馬的添點兒難受才好。

    誰知還沒等她高興完想出主意來,二姨娘也診出了喜脈。大姨娘那個憋屈啊。

    不過憋屈歸憋屈,機會倒是來了。她們二個姨娘都雙身子,大太太掌管中饋事務煩多,那老爺那裡會不會被伺侯不周全?這麼老太太耳邊那麼一提,老太太心領神會,於是又開始作興給賀老爺抬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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