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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56章 文 / 百夜

    水中的光亮被一個人影遮擋,寧雲晉失去意志前看到了一張溫柔而熟悉的臉,那張臉上滿是著急與擔憂,與自己小時候生病時一樣,總是憂心忡忡的注視著自己。

    寧雲晉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撫平寧敬賢臉上的擔憂,但是他用盡全身力氣也只不過露出一個笑容,然後便被深深地疲倦席捲全身,徹底的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的這個動作讓文禛伸出去的手落了個空,接著被寧敬賢順勢一把抓住摟在懷裡,單手挾著朝著水面上游。

    這樣危險的地方實在不宜久留,他們兩個才下水如此短的時間,露在外面的皮膚就已經傷痕纍纍。那些水中碎石跟著水流快速的旋轉著,如同磨刀似的,刮在身上臉上生疼。

    連兩人有意躲避都弄得一身是傷,因此看到寧雲晉被寧敬賢摟在懷裡,即使心裡嫉妒,非常有想要將人一把搶過來的衝動,卻也絲毫不敢耽誤時間,只能游在前面為兩人開道。

    浮出水面之後,寧敬賢也被這冰冷地水弄得有些手腳僵硬了。文禛見狀便與他一人抓著寧雲晉一隻手,相攜著將人帶到了岸上。

    滿身是水又被寒風一吹,文禛只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冷得上下牙直打顫。他連忙與寧敬賢一起脫掉寧雲晉身上的濕衣,那白皙的皮膚上傷痕纍纍,腰腹間黑紫的傷口和胸口的青黑掌印,看著實在駭人。

    文禛心急如焚地撿起落在地上的那件皮裘,將寧雲晉裹得嚴嚴實實,只想趕緊能飛回京城就好。

    鴻明見他們還待在水墓場裡磨蹭,連忙喊道,「父皇,你們快過來,這邊已經生了火。」

    寧敬賢很自然地將寧雲晉抱在懷裡,看他那一副保護者的姿勢,讓自己連看寧雲晉一眼都不行,更別說是碰觸,文禛心裡別提有多嘔。

    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文禛實在是拉不下面子和寧敬賢搶人,只能忍著鬱悶道,「先去火邊給清揚處理下傷口,然後趕緊回京,那一掌只怕十分麻煩。」

    寧敬賢點了點頭,立刻抱著寧雲晉快步走到火堆邊,先是用鴻明他們早就備好的應急藥物幫寧雲晉處理傷口,接著為他小心穿上乾淨的衣物,等到一切都做完,才有心思換下自己身上的濕衣。

    文禛恨不得那些事情都只由自己一個人親手做就好,偏偏他一離開水墓場就鴻明和穆見銘就圍了上來,勸他更衣的,匯報情況的,簡直是煩不勝煩。

    偏偏他又不能撒手不管,只能一邊注意著寧雲晉那邊,一邊聽兩人匯報現在的情況。

    只聽鴻明苦著臉道,「父皇,除了青陽子和那個秦明還有口氣,其他的幾位奉供都……這仇咱們不得不報啊!」

    「報,你想用什麼報!?」文禛沒好氣地道,「那是兩個大宗師,你打得過他們嗎?自己沒有實力之前,說這些都是空話。」

    鴻明被他罵得直接噤聲,穆見銘見狀連忙道,「皇上,從京郊另外調來的兩千兵已經都趕來了,接下來該怎麼辦?」

    文禛看了一眼寧雲晉那邊,寧敬賢已經為他打點好。他面無表情地道,「回京!有些帳也該算一算了。」

    冬日的陽光就如同那曇花一般,一行人才剛到城門外,鵝毛大雪就洋洋灑灑的落了下來,鋪天蓋地的讓人連路都看不清楚。

    這樣的鬼天氣讓文禛擔憂的望了一眼身側,才發現寧敬賢早就已經先一步為寧雲晉將衣物裹緊。寧雲晉乖巧地整個人窩在寧敬賢懷裡,面色蒼白,嘴唇烏紫,若不是文禛還能聽到微弱的鼻息,簡直如同死人一般。

    文禛神情黯然,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忘不了與寧雲晉對視的那一眼,即使不是有意的,可是自己似乎又無意中傷害了他……

    寧敬賢卻誤解了文禛的動作,那個同心結實在是讓他擔心不已。無論從哪一方面考量,他都不喜歡皇上與小二距離太近。他猶豫了一下,便道,「皇上,清揚如今受了重傷實在不適合住在宮裡,不如由微臣帶他回寧府療傷。」

    「去宮裡,朕已經讓太醫們等著了。」文禛哪會讓他如願,見寧敬賢還面有難色,他直接道,「這是命令。」

    事已至此寧敬賢也知道由不得自己,只得沉默的跟在文禛身後。

    一路無語,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皇宮,文禛直接帶著眾人進了西五所。那裡果然已經有太醫院的人候著,等寧敬賢將寧雲晉放到床上,所有的人便都忙碌了起來。

    文禛將其他人都趕到院子裡,只留了寧敬賢與他一起等著。

    寧雲晉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兩處都是大宗師親手留下的,如果是尋常人此時只怕早已經消香玉損了。他腰腹間那條傷痕是由一顆鋒利石頭劃出來的,足有一指半長,由於泡水太久外翻出來的肉都已經泛白了。

    比起這處猙獰的傷痕,胸口的那處掌印果然更加麻煩,那是一個大宗師全力一掌打出來的,直接震得五臟移位,並且有極其嚴重的內傷,如果這處傷處理不好,即使人救回來日後也是個病癆子。

    只看皇帝陰沉的臉色,滿屋子的太醫們就不敢怠慢,紛紛使出渾身解數。儘管如此,文禛也能夠感覺得寧雲晉的鼻息越來越微弱,那張蒼白的小臉讓他莫名覺得十分心慌。

    他捂著臉,痛苦地對寧敬賢道,「跟朕說說,說說他小時候的事。」

    寧敬賢知道當皇上開始關注小二之後,便不再缺這方面的消息,但是早年的事和只有他們父子之間才知道的小秘密卻不是外人能知道的。若是平時他哪裡會願意跟文禛說寧雲晉的事,可如今小二生死未卜,即使清醒過來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如今能夠多一個人心疼他、為他祈福也好。

    那邊現在鬧哄哄的,所有人都在忙著,沒人能顧得上他們兩個。抱著豁出去的心態,寧敬賢索性不再避諱,直接道,「那年冬天也跟今年似的,格外寒冷。微臣接了皇上的命令出宮,卻被小二掙脫了襁褓,弄得我們兩人一身**的。臣怕孩子著涼,只得回府去換一趟衣服。」

    「可是回了寧府,臣便得到消息兒子夭了。偏偏那時候臣的妻子也正在彌留之際,又想要看一眼孩子,臣實在沒辦法就將大皇子抱給她看。」寧敬賢陷入回憶中,彷彿想起了當初心裡的掙扎,「其實那時候將大皇子的事稟告皇上也不是不行,可是興許是夜裡受了風寒,從第二天起他就一直病著,雖然臣知道皇上對大皇子另有安排,可是千里迢迢要將一個病著的孩子送過去,實在是不亞於要他的命。」

    「當時太醫已經說他可能會要夭折,那時候皇上也是進退兩難,即使大皇子送回宮也得不到精心治療。臣實在是不忍心他小小年紀還要經歷那麼一番折騰,與其那樣還不如在寧府碰碰運氣,便做了那大逆不道的決定。」

    寧敬賢想到寧雲晉那一個月的生死掙扎便忍不住熱淚盈眶,他哽咽著道,「皇上您不知道那孩子自小就多麼懂事,別的孩子自小喝的是奶,他卻是喝著各種苦藥。可他卻從來不會抱怨,只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你。他像是記得幼年的事似的,總是沒有安全感,睡覺喜歡蜷縮著,只願意黏著臣。」

    「最早那一兩年,臣憐他,總是將這孩子帶在身邊,可卻從來沒被他擾到過。他有時候夜裡醒來,卻像是知道臣淺眠,從來不會亂動,就那樣閉著眼睛裝睡。這孩子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卻也不想想,小孩子睡覺誰不是拳打腳踢,不時亂動的,哪會像他那樣老實……」

    寧敬賢說著說著兩行淚已經流了下來,人心都是肉長的,感情也都是慢慢處出來的,雖然寧雲晉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可是這麼多年相處下來,父慈子孝相互關愛,讓他們更甚於親父子,此時見他生死不知的躺在床上,想到曾經有過美好時光,心裡難受至極。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寧敬賢此時卻任由淚水滴落在桌面上,「臣花了那麼多功夫陪著他,寵著他,好不容易才讓他恢復一些孩子的開朗,您那時候總說臣太寵這孩子,可是皇上,小二值得,臣是真的稀罕他。」

    文禛知道自從寧雲晉大了,他們便沒再在一間房睡過。可是他卻曉得,寧雲晉那些習慣還一直在。即使是在自己懷裡,除了少數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他也從來沒真正睡著過,只是閉目養神一個晚上直到天亮。

    他原本以為只是寧雲晉不喜歡跟人同眠,卻沒想到這都自己當年造的孽。

    文禛知道自己有段時間曾經打開過這孩子的心扉,讓他接納自己,那時候寧雲晉喜歡與自己親近,喜歡兩個人肌膚相親,甚至能在自己懷裡熟睡,他還記得當那孩子全心全意信賴著自己,蜷縮在自己懷裡熟睡時的表情……

    也許是打小被拋棄的不安全感,讓那孩子對於付出感情總是小心翼翼的,他不會輕易相信人、親近人,但是只要那人一旦進入他心底,對於關心他的那些人,他總是恨不得能回報十份百份的好。

    可是那美好的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如果說那一次爭執破壞了兩人之間的信任,那今天的誤會只怕會讓自己被摒棄在他的世界之外。

    文禛還記得那一夜寧雲晉摔碎印章時的果決,當他說「都不要了」的時候,是真的想要徹底的決絕。自己能夠給他的身份、地位、榮華富貴從來不是那孩子想要的,若不是為了寧敬賢,他甚至連報效大夏的心思都沒有,所有這一切他都能夠毫不在乎地捨棄。

    貪財卻不戀財,重情卻不受制於情,當自己唯一能夠引以為傲的身份地位反倒成為兩人之間矛盾的根源時,文禛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才能挽回他……

    他站起身,喃喃地道,「清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寧敬賢被他眼底的瘋狂嚇到,停止了回憶,「皇上?」

    「朕去外面吹吹風。」文禛不想也不敢再待在寧敬賢的對面,在他面前只能越發襯得自己是個多麼失職的父親和情人。無論有多少不得已,自己永遠不能將寧雲晉放在第一位,捨棄過他、傷害過他都是不容置辯的事實!

    出了寧雲晉的房間,若大的皇宮文禛卻不知道自己能夠去哪裡。這巨大的宮城雖然是他的家,卻也唯獨只有這裡能讓他找到活著的感覺。

    漫無目的地在院子裡胡亂走著,寧雲晉是個很懂生活的人,雖然在這裡待的時間不長,卻已經讓這裡處處都留下了他的痕跡,看得出來是曾經在這裡好好經營過的。

    宮裡的規矩嚴,用度擺設都有定制,寧雲晉雖然不能做大的改動,卻到處都做了小小的改動,樹梢上多了一些飄飄的綵帶和旋轉的風車,盆栽上綁了紅色的絲線和各種絡子,春天的時候他還使人在院子做了一個籐編的吊椅,足夠一個人躺在裡面,是他準備夏天乘涼的時候用的,最後反倒便宜了另外四個小子……

    能夠當得了皇帝,一顆心本來已經足夠冷硬,不以物喜,不以物悲。可是當年在不得已情況下親手送走的那個孩子本來就是他的心結,如今那孩子又誤打誤撞的成為了他的一生摯愛,現在待在這樣滿是寧雲晉氣息的地方,文禛簡直要被心中的愧疚和擔憂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走著走著,居然無意間來到了西廂房,這裡按例應該是給侍妾住的,可是寧雲晉卻使人收拾後讓秦明住在這裡。

    從鴻明口中文禛已經知道了昨晚發生的事情,知道這人為了讓寧雲晉多一份逃跑的機會,自己裝扮成寧雲晉去引開畢滄浪。雖然惱怒這人自作主張地拿走同心結讓自己認錯了人,可是卻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他的拖延,寧雲晉他們根本沒辦法且戰且退的與吳謙一周旋,一直退到水墓場,等到自己的救援。

    在生與死面前,無關地位與金錢,如果不是因為一個愛字,秦明那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哪有勇氣去面對大宗師。

    如今秦明正在寧雲晉那邊接受治療,不過太醫已經說了,他是直接被畢滄浪捏到窒息的,如果不是想要折磨秦明,早就被捏碎了頸骨,又在水墓場毫無防備地待了那麼久,即使治好可能也會有別的毛病。

    文禛推開秦明的房門,這個房間擺設極其普通,甚至看不到過多的私人物品。臥房裡有一個書桌,上面不是放的文房四寶,反倒是一些裱畫的工具。在書桌邊擺了一個大罐,在那裡面有一些捲著的畫卷。

    他好奇地抽出幾卷,打開之後才發現這些畫卷居然全部都是寧雲晉的墨寶。這些寫著詩句的字畫有些被揉過,有些則有改動,明顯是寧雲晉自己覺得不滿意廢棄的,卻都被秦明如獲至寶般收了起來,甚至裝裱好……

    這樣體貼的、默默用心的去愛一個人是文禛從來沒能體會過的感情,雖然自己在這份感情中付出得比寧雲晉多,卻無時不刻都想要從寧雲晉那裡獲取到回報。

    自己那種如同交換一般,如果得不到回應,就會寧願玉石俱焚,即使毀了也不交給別人的愛,這樣瘋狂的感情,與秦明這樣的默默無私比起來高下立分……

    翻開最邊緣的一卷,攤開之後文禛發現上面寫著,「相憐相戀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這詩出自唐時的神童駱賓王,簡單幾句就將愛情的刻骨銘心描畫了出來。可是這句接著被寧雲晉劃掉,然後以極其潦草的字跡寫下了另外一首詩。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文禛一字一句的念著,彷彿能夠感覺得到寧雲晉寫下這詩時的心情。看那上面的落款日期,正是寧雲晉出京前不久,可是寫完之後這張紙就被他撕碎,卻不知怎麼被秦明拾起一片一片的拼好,修復。

    撫摸著上面那無法掩飾的裂痕,文禛的淚一滴滴的落在上面,暈開了字跡,他痛苦地哽咽著,「清揚,你可是後悔了……」

    作者有話要說:自己寫得眼淚嘩嘩的,小二好委屈啊,文桑你還是繼續難過吧!

    ps:這張已經努力粗長了,明天看能讓小二清醒不,喜聞樂見的狗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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