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章 悲 文 / 自安一生
不知喝了多少罈酒液之後,程雲終於是將手中的酒罈遠遠拋開,他彷彿一個喝多了的酒鬼,醉醺醺的在部族之中遊蕩,此時的他,哪裡還有什麼修為高深的強者模樣,不過是一個借酒澆愁無家可歸的遊子罷了。
「我記得,我在此處歡笑!」程雲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彷彿將心中的苦痛拋卻到了九霄雲外。
「默非這小子,從小就愛偷他爹的酒,但每次都只是喝上半杯就醉,我每次叫他半杯倒,他就會和我翻臉,便是生氣的樣子,也像是一個喝醉酒的酒鬼。」程雲又是笑了笑,自言自語的喃喃說道。
「還有暮哥哥,嘴裡說沒有我這樣十架九輸的弟弟,暗裡卻把傷了我的族人打的鼻青臉腫,回來裝做什麼事都沒有,還要說什麼無趣的很。」
「肖龍那傢伙,也是一個笨蛋,為了捉魚,卻次次都是被魚給捉走,害的我和默非還要都要去河裡撈人。」
「桑爺爺種的香梨還有蘋果,木子大叔曬的鹹魚乾,宋嬸子做的饅頭」
程雲笑著,笑著,眼角流淌的淚水再也沒有停止過,只是這淚水,不再是因悲傷而流,這是歡喜的淚。
「我還記得,我在這裡哭泣。」
程雲的淚,越發流的歡快起來,他回想起了自己在水月族之中的一幕幕。
「那一年,洪災橫行,冰雪遍地,部族種下的糧食,全部毀於一旦,我和族人們一起哭泣。」
「老巫醫去世,族人們為他送行,將他的骨灰撒在忘川河的石碑之下,我忍不住哭泣,哭的肆意,哭的傷痛。」
「人之一生,匆匆忙忙,是非成敗轉眼成空,我曾見驕陽境修士壽終正寢,和尋常族人死去,並無分別,不過是走了一人,哭了一家,悲了一族。」
「我曾見幼兒新生,此為夢之初始,也曾見年少夭折,或是中年而亡,此為夢之終結,浮生若夢,誰人的浮生,不是一場宿醉,一場大夢。」
「如今我哭我笑,我悲我喜,或許只是夢中囈語,當我甦醒之時,或許我還是我,或許只是一夢,此為浮生若夢。」
程雲回想著在部族之中經歷的種種,對那浮生若夢之語,越發的有所感觸。
「你也會悲嗎?」雙眼輕撫著自己的雙眼,在他雙眼之中有著黑白二色顯現,只是這黑白二色,忽明忽暗,極為黯淡。
這道先知真靈之力,屬於程雲的族人楊凌,程雲雙手掐訣之下,將那黑白二色引出,一指點成了粉末。
「你的主人已經不在,你應該去陪他。」程雲取出了一壇新的酒水,將泥封拍開,又往嘴裡送了一口。
「如我信,則如我願!」
「如讓信,則如汝願!」
巨大眼球浮現而出,程雲元核處的那道生機烙印開始運轉起來,向著巨大眼球輸送著龐大生機。
「我想念你們,我想再看到你們。」
程雲的話語,充滿了悲涼之意,他話語一出,體內的生機烙印瘋狂的運轉,在源源不斷的生機支持下,寬闊的平原之中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人影。
默非和阿花出現在程雲不遠處,他們朝著程雲所在的地方走來,彷彿看不到程雲一般,逕直在河畔邊坐下。
程雲心中一動,元核之中的忘川河噴出,再次在河床上流動了起來。
默非時不時的向阿花說著話語,阿花被默非逗弄的呵呵直笑,趁著阿花不注意,默非把阿花抱住,在她的臉頰上迅速的親了一口。
阿花花容失色,趕緊擦了擦臉,把默非狠狠推開,不停的捶打著默非。
目光一動,程雲又看到了幼兒彤彤在母親身旁嬉戲,聽其話語,似乎是他的阿哥從部族外歷練回來了,還給她帶上了玩具。
彤彤的阿媽,微笑著把衣服晾起來,然後抱著彤彤,往遠處走去,在遠方,有一個壯實青年出現,那是彤彤的阿哥。
祭壇之上,大祭司和諸位長老端坐在一起,為了部族的未來祈禱祭祀,祭壇下方的族人,一個個都是露出了尊敬的神色來。
族長楚逸,在演武廳教導著部族的修士們修行,一道道精美絕倫的法術神通,從他身軀之中爆發開來,每一道,都是威勢驚人。
趙長老偷偷的潛入到了韓長老的家中,費盡心思將韓長老設下的陣法破除,陣法被觸動之後,趙長老嘿嘿竊笑兩聲,索性不偷偷摸摸,直接強力破開了韓長老留下的陣法,把韓長老留在家中的數瓶美酒全部收入囊中。
韓長老感應到了陣法的異樣,大驚失色,立刻便是趕回到了家中,當發現珍藏的美酒失竊之時,他沒有絲毫猶豫,朝著趙長老的家中飛去,趙長老則是已經逃到了河畔,品嚐起了那甘醇的美酒。
一處房屋面前,一臉天真無邪的楚暮雲和幾個幼童待在一起,他唆使著幾個幼童將地上的泥土聚到一處,然後他褪下褲子,在那泥土堆裡盡情的尿尿,當尿完之後,又是叫那幾個孩童就著尿水和起泥來,一邊散發邪惡的笑容,嘴裡還說著無趣無趣。
「我想你們,很想!」程雲的淚彷彿已經流乾,他朝著那一道道的身影走去,伸出手,想要觸碰到這一個個記憶之中的族人,但當他伸出手,卻只是觸碰到了空氣。
天空之中,一輪明月升起,散發出皎潔的月光,噴灑在程雲的臉龐,這月光,也是散落在了忘川河之上,使得那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這一幕,程雲見過無數,他將永恆真靈消散,無數印決打出,將鏡花水月之術施展開來。
「我以法術為鏡,以心中回憶為花,以忘川為水,以族人為月,我所思所想,便是鏡花水月!」
程雲的法術施展開來,那一個個族人在部族中生活的一幕幕場景,映照在了忘川河上,他們彷彿便是那天空之中的皓月一般。
「水底有明月,明月水上浮。」
程雲輕輕地念叨著兩句口訣,心中猛的一痛,那些映照在河面的場景,迅速的消散開來。
「鏡花水月,不過是鏡花水月。」程雲的心中,彷彿被千刀萬剮,他從自己編織的幻境之中甦醒,又是陷入到了那無盡的悲哀之中。
「我為承運之子!我為部族而修!可沒有了部族,我承運承的是什麼運!修道,修的又是什麼道!」程雲的情緒動盪,一股濃郁的悲傷情緒不由的散發而出。
修行了心劫之術後,程雲的情緒,便是能夠輕易的散發而出,他的悲意,在水月族的駐地之中迴盪,幾乎將此地全部籠罩。
「呼!呼呼!」
原本無風的山谷,起風了,那風吟之聲,彷彿癡兒怨女的哭泣,又好像傷心之人悲痛的傾訴。
忘川河之中流淌的河水,也是變的緩慢起來,許久許久,才是流動一絲,彷彿是在為了何物而哭泣一般,水滴流動的聲音,和淚水滴落的聲音,有著九分相似。
明明是萬物復甦的春季,樹木之上的葉子,卻在此時迅速的枯萎起來,隨著風吟,輕輕地落下。
離開部族三年,回歸之時,卻已是曲終人散,龐大的部族已經沒有一絲一毫存在的痕跡,部族發生了什麼,程雲他不去想,也不敢去想。
即便是部族遷移,也會向外出的遊子傳出訊息,讓迷途的族人得以回歸,但這一次,什麼都沒有留下,留給程雲的,唯有無盡的悲傷和回憶。
「冥羽前輩曾言他的悲,是落葉無根之悲,沒想到,我也是成為了那落葉,縱使落地,也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我沒有家了。」
在許久之後,程雲的心緒慢慢的恢復了平靜,他想起了當日冥羽所說的話語,心中一陣陣寒意冒出,不過片刻,他就彷彿墜入了萬丈冰淵之中,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
他的眼裡,沒有了黑白分明,唯有一層灰濛濛的氣霧在其中,這灰色,是悲意,是苦痛,望上一眼,就彷彿經歷了無數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