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9章 逝去的青春 文 / 弄清風
「你怎麼了?」白伶生坐到唐清身邊,從口袋裡摸出唐昭寧的手帕,遞過去。
唐清毫不客氣的擤了擤鼻涕,淚眼朦朧的說,「夜來風大,眼裡進沙。」
這可不太妙啊,唐小叔居然說出這麼押韻的句子來,朗朗上口。白伶生表示非常不適應,「說人話。」
「我的眼淚在代替我紀念我逝去的青春。」
白伶生的嘴角抽了抽,「你說這句話的時候應該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用迷離的雙眼看著皎潔的月亮,任淚水順著你的臉頰滑落,在屋頂上濺出五彩的花朵。」
「真的嗎?」
「真的。」請看我真誠的雙眼。
於是唐清真的試了一下,白伶生就看到月光的照耀下,唐清涕淚橫流的臉顯得格外清楚,眼淚還在反光。他不禁為自己的這個提議而感到悔恨,但又不忍心去打斷他,幸好唐清維持了幾秒之後就又恢復了原來的姿勢,「我覺得這可能不太適合我,我還是要擤鼻涕的。」
「想跟我說說嗎?你逝去的青春。」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問這些。」
白伶生攤手,「我孩子都有了。」
唐清卻搖搖頭,因為這青春的內容實在不適合跟白伶生說。但他又想,像白伶生這麼玲瓏剔透的人,一定猜到一些什麼了,所以他也沒有完全閉口不談,因為他思來想去,身邊也沒有合適的人來分享他的心事,除了這個跟他尤其合拍的大侄婿。
「下面那些玫瑰花是我種的。」他突然說。
白伶生看過去,心裡想果然如此。像唐家這樣的園林別墅,院子裡都栽著牡丹啊芍葯之類的話,紅玫瑰這樣的,有點不搭調。正如唐小叔一樣,他那歪七扭八的行事風格,一直在唐家獨樹一幟。
正是他哥哥死的那年,他在屋後的那片空地上栽下了一片玫瑰,以他當時才十五六歲的年紀來說,那叫玫瑰花的葬禮,在前來弔唁的外人看來,那叫神經質、缺心眼。
唐家小叔一直是個離經叛道的存在,在家裡是個連武裝帶都鎮壓不了的熊孩子,在學校裡是混得風生水起的校園一霸,不過他唯一好的一點是從來不拿自家的名頭壓人,所以他混得非常接地氣。有其他有權有勢的小孩兒用不屑的眼光看他,罵他賤人,他能把你撩翻在地上,讓你一身乾淨的衣服全沾上泥巴,然後糊你一臉。
只要唐清想,他能用千百種讓你不舒服的方式來弄你。
當然,這都是在他哥死之前,他哥哥死了之後,唐清也是收斂了許多的。然而當知道有人說他戀母,哦不,戀嫂時,唐清那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本性才爆發了出來。
唐媽媽對於唐清來說,是個特別的存在。
他媽死得早,他哥也死得早,還有一個病怏怏的大侄子被送到國外唸書,而老爺子百分之三十的時間在思念亡妻,百分之二十的時間在緬懷長子,剩下百分之五十的時間,跟兒媳婦一起撐著唐家。
那時候的唐家正處於最式微的時候,當家的人驟然離世,對手虎視眈眈。唐老爺子讓兒媳婦進唐氏完全是無奈之舉,他需要有人幫他,所幸唐媽媽沒有讓他失望,而等到唐清再長大些,就不需要這麼硬撐了。
對,那時候唐家既定的接班人不是唐昭寧,是唐清。
白伶生聽到這個的時候也有點驚訝,不過很快又反應過來。比起自小帶病的唐昭寧,完全健康的唐清是個更好的選擇,這樣的話,唐昭寧也能安心靜養,無憂無慮的長大。而且沒道理繞過唐清這個年長一些的兒子,卻把唐氏的大權交給年幼的孫子。
「那現在怎麼會……」白伶生心有疑惑,這裡面不會有什麼豪門爭財產的狗血戲碼吧,看他們平時相處的樣子也完全不像啊。
唐清捂著臉,把臉頰上的肉給攤成了大餅,他透過指頭縫看白伶生,一臉悲痛,「臣妾辦不到啊!!!」
對於上學的時候算本金利息算到想殺人的唐清來說,可惡的小數點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深惡痛絕的敵人,它一會兒跑前面去,一會兒跑後面去,比唐清還賤。當然,這也不是大問題,這些小事可以交給秘書去做。關鍵在於唐清對於金融根本不敏感,討厭所有規則束縛,看到條款就頭痛,而且,腦袋裡缺根筋是他的常態。
穿著筆挺的西裝坐在唐氏的總經理辦公室裡,唐清總覺得自己像是來錯了地方。可是能怎麼辦呢?硬撐唄,希望唐氏不會被他敗光。
那一段時間唐清跟唐老爺子的關係很緊張,唐老爺子恨鐵不成鋼,然而唐清也想像他哥哥一樣優秀啊,可是腦袋裡缺根筋是他的錯嗎?天生的,強生的啊你妹妹的!
後來,是唐媽媽拯救了唐清。她把他從那棟鋼筋水泥鑄成的大籠子裡放了出來,然後親自去跟唐老爺子求情。
「讓小叔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吧,爸,您還有我和昭寧呢,再過幾年昭寧就長大了,可以獨當一面了。」
唐媽媽坐在唐老爺子面前,給他捶著腿,語氣溫婉。唐清垂著頭站在她身後,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他抬眼的時候,就只能看到唐媽媽綰起的髮髻,他還記得,哥哥在的時候,她總是讓這一頭長髮披散下來,烏黑烏黑的,特別漂亮。
唐老爺子仍舊很生氣,小兒子這麼不爭氣,到頭來還是要老大家的孤兒寡母去撐,這在老爺子的心裡,與男子漢的標準相去甚遠。
然而那一天,唐清心裡卻覺得老爺子的咆哮聽起來並沒有那麼恐怖了,因為前面有一個溫柔的,卻很牢靠的背影,擋在他面前。
在那一刻,在唐清才剛成年的心裡,一股崇拜油然而生。從條條框框中解放出來的唐清意外的在一些偏門的領域很強悍,唐家小叔,也自此成為了一個雖然從不出席正式場合,卻誰也不敢惹的人。
每個人的成長,都需要他人的成全。唐清有幸遇到了他的大嫂,他希望自己變得更強大,儘管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人,也想好好保護自己的大嫂跟大侄子。就像那天老爺子勸說唐媽媽的那樣,
「曼芝啊,你不為昭寧考慮,也要為自己想想啊,你讓這死小子解脫了,以後別人該怎麼說你和昭寧?」
唐家樹大招風,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一直在盯著他們,閒言碎語是少不了的。如果唐家的大權最後全落到唐昭寧手裡,別人會怎麼看他們?而且現在掌權的還不是唐昭寧,是唐媽媽這個兒媳。
「他們愛說就說去吧,嘴長在他們身上。等以後小叔變強大了,就給我揍回去,好不好?」唐媽媽卻不以為意,她回頭看向唐清,眉眼含笑,看得唐清老臉一紅。
就是在那個時候,唐清在心裡立下了自己的承諾,直到現在,他覺得自己的承諾終於履行得差不多了。
白伶生聽著,心裡也不禁動容,年少時期的暗自許諾,看似不靠譜的外表下藏著的擔當,想想都是很美好的。然而這些終究只是唐清願意告訴他的,而他沒有說出來的部分,又會是什麼呢?
白伶生很好奇,心裡像千萬隻螞蟻爬過。唐清對於唐媽媽是否還有些別的什麼情愫,這樣的事情想必是世間廣大八卦愛好者最感興趣的話題。但倫理那條線,是唐家最離經叛道的小叔都不願提及的,白伶生想了想,就也釋然了。
一朵玫瑰既然開得正盛,又何必要把根掘出來看個仔細呢。那些過去的事情就應該窖藏在心裡,一旦開封,酒香就散了。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知道啊,我們家那些親戚當時幹什麼了你知道嗎?居然有人聯繫我,說要幫我搶回屬於我應有的財產!」唐清莫名又笑了起來,剛剛因為傷感留下了眼淚,現在簡直變成飆淚了,「哎喲我當時還奇怪呢,怎麼突然那麼多人請我吃飯啊,比我在唐氏工作的時候都多,結果……噗哈哈哈……」
「你都去了嗎?」
「去啊,幹嘛不去!」唐清抹掉眼淚,「人家請我吃飯也是一片好意,不點一桌滿漢全席都對不起人家,你說對不對?最重要是免費的,不吃我對不起自個兒的良心!」
白伶生的腦袋轉了個彎兒,『哦~』了一聲,「難怪呢,我跟昭寧結婚的時候唐家的親戚都沒來多少,不會都被你ko了吧?」
「要一點,大侄婿,我這是幫助他們再創業,你沒聽過一句話叫千金散盡還復來嗎?」
「聽過,但沒想到它是這樣的解釋,長見識了。」
唐清拱手,「過獎。」
「哪裡哪裡。」
「承讓承讓。」
於是叔婿兩個在屋頂上進行了一陣漫長的互相謙虛,直到唐昭寧給白伶生發來短信。
怪獸大王:小叔悲傷過度死了嗎?
白伶生看了看對著月亮化身傷感詩人的唐清,心想,原來唐大老爺也是個明白人啊。
閃電小超人:沒有啊,我覺得他現在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需要用心呵護。
怪獸大王:你是我媳婦,呵護我。
閃電小超人:…………
閃電小超人:你的畫風有些不對。
怪獸大王:快回來,睡覺了。
「哇塞約·炮啊!」忽然,一陣驚呼在白伶生耳邊炸響。寂靜的夜空裡,那聲音擴散出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把前面樹上的鳥都給嚇到了。
白伶生趕緊摀住手機,他明明啥事兒都沒做,可就是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像被抓包了一樣,很羞恥有木有!
「小叔!」我們都結婚了,要約·炮也是合法的!
唐清趕忙摀住嘴,然後又張開一點點,狀態忸怩,「不要擔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屁勒!被你知道了等於老佛爺知道了,老佛爺知道了,等於全世界都知道了!
「只是正常的睡覺而已。」白伶生試圖解釋。
唐清聳肩,攤手,歎氣,年輕人真是太沒有節制了,可憐他這朵嬌花都無人采。
白伶生嘴角抽抽,這人紅著眼眶臉上帶著淚痕做出這樣的姿勢,實在有礙風化,於是他乾脆放棄了解釋,自黑道:「我要回去陪你大侄子睡覺了,你要一起下去嗎?」
唐清伸出手掌心朝前,「不,我要再賞一會兒月亮,今天的月亮又大又圓,很能激發我的詩性。」
白伶生搖搖頭,想來唐小叔已經沒什麼事,他能體會到他話語裡的輕鬆,於是就自己先下去了。只是從正門進去,路過走廊的時候,白伶生卻看到一個人站在那兒。
「媽?」
白伶生走近了,就見唐媽媽倚在門口,手指比在唇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夜色下的唐媽媽就像一朵玫瑰一樣婀娜多姿,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笑起來的時候,只有眼角淡淡的魚尾紋平添幾分成熟風韻。
她拍拍白伶生的肩,「快進去吧,晚上天涼。」
白伶生點點頭,卻也感覺到她手心的溫度,想必她也已
已經在這兒站了許久,那剛才他們在屋頂上說的那些話……
然而還不等白伶生說話,唐媽媽就轉身先行進屋了。她的嘴角掛著笑,或許是想起從前有人偷偷在她窗台上放著的沾著露水的玫瑰花,又或許是因為所有的艱難都已經過去,而現在的生活很美滿,誰知道呢?她自己其實也分得並不是那麼清楚。
白伶生摸摸鼻子,跟在她身後進了屋,只是在關門的時候,他舉起手朝背後揮了揮。唐清倒掛在屋簷上,探出一個頭來,欣慰的笑了,然後忽然發現……
「媽的爬不上去了啊!腦充血快炸了!qaq大侄婿你酷愛回來!」